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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口述采访弗大枪击案为凶手放纪念石者过程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5月17日11:07 青年周末
学生自发的纪念 学生自发的纪念 ◎口述/《中国青年报》记者 杨芳 ◎文/本报记者 徐英 弗吉尼亚大学的校园枪击案之后,学生们在学校广场上,自发为枪杀事件中死去的32位亡灵安放纪念石。4月19日(弗吉尼亚时间)凌晨,纪念石的数目变成了33块,那是为凶手赵承熙安放。这一夜之间多出来的第33块纪念石引发了巨大的争议。 当《中国青年报》记者杨芳试图还原为凶手放纪念石的女孩此举动机时,遭到了拒绝。而计划通过采访女孩周边人来还原的目的,也因女孩发来邮件制止而中断。记者杨芳,以及她的合作者、弗吉尼亚理工大学女博士黄涛向本报讲述了这些采访的幕后。 发出近30封邮件只收到两封回复 -总编认为该追查谁放的第33块纪念石 之前弗吉尼亚枪击案,许多媒体都报道过了,这都不是冰点要的角度。 但看到中青报的一条点评后,我觉得可以从这个角度来报道,点评的标题就叫“第33块石头”:当大多数媒体告知公众,此次校园枪击案中共有32名师生遇难时,他们却将33块纪念石安放在校园草坪上。其中,第33块纪念石,便属于凶手赵承熙。当一些媒体喋喋不休把矛头引向亚裔、移民这些与事件本身未必相干的话题时,弗州理工大学的学子们正在安静地追思亡灵:在那个可怕的早晨,他们失去了33位同窗、挚友甚至亲人。他们本来最有资格憎恨,但那一刻他们决定宽恕:这个“让世界哭泣”的凶手。 引起共鸣似乎不止是我。选题会上,总编陈小川提到这篇点评,他说这是我们冰点要的角度。 “会不会美国人觉得很正常?”有同事提出,这就意味着相关材料会少,采访也就比较难。领导把选题给了我。 -女博士青帝应邀与我一起采访 一开始,我也是想找多次出现在国内媒体上的内蒙古女博士,但上新浪网搜索相关新闻时,青帝的名字赫然其中,还有她的博客,于是,我在青帝的博客上留下了我的邮箱地址。 青帝是从广州到弗吉尼亚大学就读建筑系的女博士。4月24日上午,她发来邮件,接受了与我合作采访此事的邀请。于是,我们俩开始了以电邮外加MSN,再加电话的联系方式。通常我在入睡前给青帝发去邮件,列明我想要的讯息,第二天早上,我的邮箱里肯定有一封来自青帝答复的邮件。 -我们一直以为石头是某个团体放的 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第33块纪念石是校方的人放的。那篇点评也用的是“他们”而非“他”,是复数形式。我想知道的是,什么人、群体、或者是宗教组织放了这块石头?他们为什么放?什么时候放的?一系列问题。 当时因为没有人承认做了这件事,我和青帝花了几天的时间尝试了一切能够想到的途径去寻找:查学校的所有宗教团体、去找卖纪念石的老板。我所想到的途径,青帝回信说,找不到。这时要么就是放弃、要么就只能等待了。之后,青帝回复的邮件都没有关于摆放石头的人的任何讯息,我有点想放弃了。 -第33块纪念石摆放者现身 是凯特琳放了第33块纪念石,4月26日,她承认了。 当晚,我接到了青帝从弗吉尼亚打来的电话,她告诉我,“摆放第33块石头的人叫凯特琳。” 青帝很快在学校网站上找到了“凯特琳”的电邮。想到凯特琳很可能答应见面聊,青帝又没有采访经验,她该问什么? 我赶紧给青帝列出采访提纲,我列了近30个问题,主要围绕三方面,凯特琳、凯特琳的朋友、凯特琳所在的团体。我请青帝一定要注意凯特琳的基本特征:肤色、身高、打扮、宗教信仰、家庭成员,喜欢看什么书及怎么想到摆放石头等等。 青帝给凯特琳先发了封邮件,把我们想要采访她的意图陈述了一下,但凯特琳拒绝了,尽管她很礼貌的说“我很感激”。回信中,凯特琳给了我们一些媒体报道她的网址链接。 -纪念石摆放者认为我们干扰了她的生活 凯特琳是整个报道中最重要的线索,她摆放石头的动机以及她做这件事是否有人支持,我们想知道。于是我给她发了第二封邮件,表达了我们对这一行动的敬意,认为她的行为对中国人来说很重要,中国人需要这种宽容的精神。 她似乎有些松动。我们给她发去采访提纲。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这次回信言辞很激烈,“你一再打扰我的生活,无视我拒绝接受采访的请求。” 我只有改变采访方向了。于是我只能找她身边的人,即通过采访核心人物周边人来了解核心人物行为的动机。 凯特琳是社会学和心理学双学士,凡是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网站上列出的有电邮的社会学系的老师,我都发了邮件问他们,“是否认识凯特琳?对她是否有一些了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学生?是否知道她做的事?是否支持她?” 这封信发出去后不久,我竟然收到了凯特琳的邮件,她说我的行为是严重的不尊重她,而她也会将我的行为告诉她的老师,让他们不要回应我的邮件。 果然,我发的近30封邮件最后只收到了二三封回复。这些回复都表示不认识凯特琳。而对她的行为则表示支持。 -核心事实采不到报道改方向 凯特琳的激烈反应把我想通过采访周边人了解核心人物的第二条路给阻断了。我真的想放弃了,按照之前的想法,这个稿子根本就没有办法写下去了。于是,我赶紧给“中冰点”的编辑打电话,因为“中冰点”突出的是每个人不同的反应,这就不需要把凯特琳的反应作为重点来叙述了。这类稿件更需要的是思考性。 最初我并没有准备让青帝出现在报道中,很多人说,新闻中,记者是不该以被访者身份出现的。很多人在报道出来后也质疑了我这个做法,这样处理是否合适,我现在也说不好,也许换种做法,比如在文章最后写感谢之类的,但在最初,我就是打算和青帝合作来进行这个采访的,只是随后采访过程中,凯特琳的拒绝,包括她也拒绝我采访她周边人的做法,这使得整个采访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放第33块纪念石为时过早 黄涛:弗吉尼亚理工大学建筑系女博士,又叫青帝,当然这是在博客上用的名字。而这个名字也出现在了《第33块纪念石》一文中。在接受《冰点》记者杨芳邀请与她一起报道之前,黄涛(青帝)从来没有接触过新闻报道。 -第一次看到赵的石头 青年周末(以下简称“青周”):你是什么时候看到“赵的石头”的? 黄涛(以下简称“黄”):我去建筑学院时总要经过大操场,经常会看到这些摆放在大操场上的纪念石。枪击案事发后第三天,我一个人经过主楼时看到了赵的石头的。 我知道人们在操场上放有各式各样的纪念物,但并不知道有赵的石头,第一次看到赵的石头时还以为看错了,很仔细地查对了名字才发现还真是。 这块石头和其他的纪念石没有什么区别,上面有鲜花、国旗、卡片、信件什么的,大概一个半足球那么大。纪念石上的字用黑色马克笔写的,VT剪纸上是“赵承熙”的名字。 最初,赵的石头是和其他人的纪念石混合在一起的,看不出区别。现在人们把他的石头摆在和别人距离比较远的地方,才能看出有区别。 -两次悲伤的毕业典礼 青周:你怎样看凯特琳的举动?是否理解? 黄:凯特琳的举动给我的感觉,其实有几次反复。开始我觉得她的举动很伟大、很慈悲,但是后来想深了点,觉得这样做很不妥,尤其是毕业典礼上看到死难者家属悲伤的眼泪,觉得她的做法可能会刺激到家属。 我一共参加了两个毕业典礼,美国东部时间11日是研究生院的毕业典礼,次日是建筑学院的。研究生院典礼上,院长还宣读了每个遇难者的生平事迹,很多人都难过得哭了,包括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师们。我、我的导师和家人都掉了很多眼泪,脸上的妆都糊了。第二天的学院典礼上,我和建筑学院遇难的两位同学的家人坐在同一排,典礼刚开始就看到萨马哈的爸爸满脸通红,低着头在哭。后来学院和美国建筑师、规划师协会都给两位同学颁发了证书和学位,全体起立向他们鼓掌。 也许有一天我会认同她的看法,但不是现在。 -已不是宽容与否的问题 青周:对于此事,你觉得最大的争议是什么?是该不该宽容的问题?还是这种方式是否合适? 黄:我觉得宽容不是问题,问题是我们这个学校和社会该不该为赵的行为负责,还是应该由他个人负主要责任。凯特琳的信暗示学校有很大责任,因此他也是受害者,但很多人都不认同这个说法。另外,如我以前所说,她现在这样做还是太快了,人们心理上暂时很难接受。我预计,学校肯定要为此事建立一个永久的纪念碑,估计也不会为赵设立任何形式的纪念碑,因为从来都没有为杀人凶手立碑的惯例。 青周:在这篇报道中,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黄:我没有想到《冰点》方面会如此坚持,继续向她的同学和老师发信,消息传到她那里,她再次向我们发了措辞强硬的邮件,要我们不再骚扰她。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但她不想被媒体关注是很幼稚的想法。她的故事有很重大的意义,并不只和她个人有关,但她不认同,我们也束手无策。 对于如何处理也让我为难了很久。我承认新闻有自由,公众有了解真相的自由,但凯特琳对于自身的隐私更有自由。另外,我也觉得是否有中美文化的差异的因素导致了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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