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BI为保护线人害惨无辜者 美政府因冤案被判赔一亿

　　本报特约记者陶蹊

　　上世纪60年代，美国联邦调查局(FBI)在黑帮团伙内部发展了大量“线人”，以打击日益猖獗的有组织犯罪活 动。为保护一名“线人”，联邦调查局甚至不惜让4名无辜者“含冤入狱”，其中两人病死狱中，另外两人在狱中熬过了约30 年才获得释放。7月26日，美国法院判令联邦政府向4位受害人及其家属赔偿1.0175亿美元。这是迄今为止美国政府 因“冤案”向受害人支付的数额最大的一笔赔偿金。

　　1.“一流职业杀手”拜访“教父”

　　1965年3月的一天，美国联邦调查局特工监听到了新英格兰地区黑手党“教父”雷蒙德·帕特里亚尔卡的一段重 要对话。当时，帕特里亚尔卡待在其家族位于普罗维登斯的“总部”内，与其谈话的是来自波士顿的两名黑帮分子——文森特 ·弗莱米和约瑟夫·巴尔博扎。绰号“吉米熊”的弗莱米和绰号“野兽”的巴尔博扎并非泛泛之辈，他们都是波士顿地区黑社 会组织“冬山帮”的重要成员，被联邦调查局称为“一流职业杀手”。

　　对他们进行监听的联邦调查局特工很快得知，弗莱米和巴尔博扎前去拜访帕特里亚尔卡的主要目的，是要求这个黑手 党“教父”允许他们干掉一个名叫爱德华·迪根的黑帮分子。迪根是波士顿黑社会中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与其他黑社会成员 一样，迪根时常光顾当地一家名为“里维尔”的夜总会，他在那里与弗莱米等人结下了仇怨。

　　弗莱米和巴尔博扎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迪根，但由于帕特里亚尔卡家族是波士顿地区最大的帮派，为了表示“ 尊敬”，他们前去拜访“教父”雷蒙德。对于他们的要求，“教父”没有立即表态，只是说要“好好考虑一下”。

　　2.FBI拉拢“冬山帮”

　　对于弗莱米和巴尔博扎与帕特里亚尔卡家族的接触，联邦调查局并不感到意外，这正是他们乐意看到的。

　　当时，美国各地黑社会暴力活动猖獗，在美国民众和国会的压力下，联邦调查局决心给黑社会沉重的打击。在波士顿 地区，势力最大的黑社会组织是帕特里亚尔卡家族，其次就是弗莱米等人所属的“冬山帮”。联邦调查局波士顿分局反复权衡 之后，决定在“冬山帮”内发展“线人”，依靠他们获取情报，以摧毁帕特里亚尔卡家族。弗莱米和巴尔博扎是“冬山帮”的 重要成员，知道波士顿黑社会的诸多内情，因此成为联邦调查局波士顿分局的重点发展对象。通过数次接触，弗莱米和巴尔博 扎表示愿意合作，但也提出了条件：联邦调查局要对他们进行保护，并向他们通报执法机构调查“冬山帮”犯罪活动的情况。

　　联邦调查局波士顿分局答应了这些条件。在随后的几年中，弗莱米和巴尔博扎向联邦调查局提供了大量情报，帮助其 摧毁了帕特里亚尔卡家族。在此过程中，联邦调查局波士顿分局投桃报李，不断向弗莱米和巴尔博扎通报当地警方调查“冬山 帮”的情况，使得不少与贩毒、盗窃、谋杀等案件有染的“冬山帮”成员逃脱惩罚。“冬山帮”逐渐取代了帕特里亚尔卡家族 ，成为波士顿地区最大的黑社会组织。

　　3.“野兽”借机陷害无辜

　　1965年3月12日，迪根在波士顿郊区的一条小巷内被枪杀，尸体被残忍地切成数块。在此后的两年，当地警方 对此案一头雾水，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其实，联邦调查局波士顿分局对此案的内情一清二楚。迪根被杀一周后，联邦调查 局总部即收到来自波士顿分局的一份备忘录，该备忘录不仅指明弗莱米、巴尔博扎等6人为此案的凶手，甚至还详细叙述了此 案的一些细节，包括是谁开的枪。然而，为了保护弗莱米和巴尔博扎这两名“线人”，联邦调查局波士顿分局并没有向波士顿 警方通报这些情况。

　　1967年，波士顿警方的调查工作取得重大进展，他们认定“野兽”巴尔博扎是杀害迪根的犯罪嫌疑人之一，并将 他逮捕。巴尔博扎对杀害迪根一事供认不讳，但否认弗莱米等人与此有关，而指认另外4个人是他的同谋。这4个人分别是： 彼德·利蒙、亨利·塔米里奥、约瑟夫·萨尔瓦蒂和路易斯·格雷科。其中，利蒙和塔米里奥是波士顿地区有名的黑帮分子， 萨尔瓦蒂和格雷科虽有犯罪“前科”，但并不是黑社会成员。这4人与此案毫无关系，但都曾与巴尔博扎有过不愉快，后者显 然是在借机报复。

　　负责审理此案的陪审团，最终相信了巴尔博扎的证词，裁定利蒙等4人犯有谋杀罪。

　　4.FBI出钱给凶手整容

　　联邦调查局波士顿分局一直关注着此案。尽管看到利蒙等4名无辜者被投入监狱，但由于还需要巴尔博扎的配合，因 此依然保持沉默。此时，帕特里亚尔卡家族成员已被起诉，而巴尔博扎是重要证人。为了让巴尔博扎出庭作证，联邦调查局波 士顿分局不仅答应帮他掩盖弗莱米等人的罪行，还承诺助其早日获释。

　　1968年，帕特里亚尔卡家族成员的案件完结，联邦调查局波士顿分局因此受到嘉奖。时任联邦调查局局长胡佛以 “个人名义”致信称：“这些案子能够成功起诉，是你们在证人工作上取得显著进展的直接结果。”

　　对于巴尔博扎，联邦调查局并没有食言。这名“一流职业杀手”在监狱中仅待了5个月就被释放，还获得了联邦调查 局给他制造的一个新身份。但巴尔博扎并不知足，获释后不久，即向联邦调查局波士顿分局索要9000美元做整容手术。他 威胁说，如果得不到这笔钱，他将推翻之前的证词。为了避免“证词被推翻而使政府陷入长期而激烈的诉讼”，波士顿分局在 请示华盛顿总部之后，不得不给了他这笔钱。

　　1976年，一心要对巴尔博扎进行报复的新英格兰黑手党成员在旧金山找到了他，将其枪杀在大街上。巴尔博扎的 同伙弗莱米因涉及另一起案件而锒铛入狱，并于1979年在狱中病死。

　　被巴尔博扎诬陷的利蒙等4人，在监狱中艰难度日。1985年，在被关押了18年后，塔米里奥在监狱中病死。1995 年，被关押了28年的格雷科也病死在监狱中。

　　5.“政府的做法非常荒谬”

　　1995年，在波士顿所在的马萨诸塞州警方和联邦反毒品机构的联合打击下，“冬山帮”土崩瓦解。随后，联邦调 查局波士顿分局与巴尔博扎等“线人”的幕后交易也逐渐被披露出来，美国司法部开始对此进行调查。

　　2000年，联邦调查局在上世纪60年代的诸多秘密文件被公开，迪根被杀一案终于真相大白。2001年，马萨 诸塞州法庭推翻了当初的判决，宣布利蒙等4人无罪。至此，利蒙共在监狱中被“错误地”关押了33年，萨尔瓦蒂被关押了 30年(因减刑而于1997年提前获释)，塔米里奥和格雷科更是早已“冤死”狱中。时任联邦调查局局长路易斯·弗里在 美国国会就此接受质询时承认，这起“冤案”是联邦调查局历史上“非常糟糕的一章”，联邦调查局在其中扮演了“极度滑稽 和极度失败”的角色。

　　重获自由的利蒙、萨尔瓦蒂，以及塔米里奥、格雷科的家属，一同就这起“冤狱”事件对美国联邦政府提起了诉讼， 要求获得赔偿。今年7月26日，负责审理此案的联邦地区法院法官南希·格特纳认为，“联邦调查局的‘不当作为’是导致 这起冤案的惟一原因”，因此判决联邦政府向4名受害者及其家属支付1.0175亿美元的赔偿金。其中，利蒙获得2600 万美元，萨尔瓦蒂获得2900万美元，塔米里奥和格雷科的遗产继承人，分别获得1300万美元和2800万美元。4人 的妻子和孩子还分别获得了100万或25万美元的赔偿金。

　　格特纳法官在判决书中写道：“我们花了30年时间，才使这起案件真相大白。政府方面的做法，一言以蔽之，非常 荒谬。自由并非是可有可无的，为了捍卫这个原则，我们已经奋斗了很多年。今天，我们依然要为之而奋斗。”

　　在格特纳法官宣读判决书时，旁听席上的很多人都被4名受害者及其家人获得的巨额赔偿金惊呆了，而作为原告的利 蒙和萨尔瓦蒂，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我需要这笔钱吗？是的，我当然希望我的孩子们、我的孙子们能够拥有我所没有的东 西。但是，我所失去的一切，是多少钱都无法补偿的。”75岁的萨尔瓦蒂在走出法庭时说。

　　参考资料

　　美国有关国家刑事赔偿条款

　　美国法典第28编第2513条，原则性规定了错误定罪与错误监禁的损害赔偿问题。受到错误监禁的人，国家应当 给予每年5万美元(与美国中等收入家庭的年收入相当)的赔偿金；如果当初被判死刑，应当给予每年10万美元的赔偿金。

　　然而，在法律实践中，美国联邦政府和州政府所支付的赔偿金要高得多，动辄上百万甚至千万美元。美国大法官霍姆 斯有句名言：“罪犯逃脱法网与政府的卑鄙非法行为相比，罪孽要小得多。”在美国民众的意识中，错误的无罪判决仅仅是放 纵了一个罪犯，而错误的定罪判决则在放纵真正罪犯的同时，冤枉了一个无辜者，更让人无法接受。据报道，在利蒙等人的冤 案中，法官实际上是参考了律师提出的“每关押1年赔偿100万美元”的标准，从而要求美国联邦政府支付巨额赔偿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