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马克斯-弗里施小说《能干的法贝尔》

　　文瘦竹

　　如果你是一个50岁左右的男人，正过着你所希望过的生活，那么你最希望发生的事会是什么？我想答案应该是：什 么也不要发生，或者最少不再发生改变自己命运的事。但谁知道命运女神都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来捉弄我们？在瑞士作家马克 斯·弗里施(MaxFrisch，1911～1991)的小说《能干的法贝尔》里，一切都不算捉弄，如果人有所谓命运 的话，只不过是概率论在起作用。

　　在读这本小说以前，你最好有过这样的阅读经历：你要知道卡萨诺瓦的《我的一生》里，曾经发生过卡萨诺瓦和自己 女儿乱伦的事；你也要知道希尔顿的《消失的地平线》，小说主人公在深入香格里拉以前有过一次飞机失事；你还要知道加谬 的《局外人》里，主人公是对一切甚至对自己的命运漠不关心的人。如果这样，你已经差不多算是看过《能干的法贝尔》了， 甚至可以说，只要你有相当的人生阅历以及不算太多的地理历史知识和足够的才华，你差不多可以写出这本小说了。

　　这本小说的故事是一次次小概率事件的组合。法贝尔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一名工程师，工作职责就是满世界地参加 国际会议，监督教科文组织在发展中国家或地区工程设备的安装。一次出差途中他经历了一次有惊无险的空难，结识了年轻时 候好朋友的兄弟，然后他改变行程，见证了好朋友的死亡，一具在空中飘荡的尸体。然后是返回纽约与现任女友匆匆告别，与 女儿在船上的偶遇，与女儿同游罗马、希腊，女儿的意外死亡，与年轻时候女友的并不激动的重逢，男主人公在轻微忏悔中等 待死亡，差不多就是这样。作者和提出“集体无意识”理论的著名心理学家荣格是老乡，但除了使用同一种语言之外，看不出 后者对前者的影响。

　　这是一本极其冷漠的小说，法贝尔让我想起加谬《局外人》里的墨尔索，与墨尔索不同的是，法贝尔并非对一切漠不 关心和彻底放弃抵抗，但他关心的东西非常有限，他只对他职责范围内的事负责和感兴趣，其他的东西就基本和墨尔索差不多 了。他是联合国的工作人员，但看不出他对这个世界有多少爱，也看不出他对这个世界的不幸有多忧虑。他的命运因为“二战 ”而改变，他的初恋情人汉娜是犹太人，没有死于集中营，纯粹是运气好，尽管如此，也看不出他对战争有多少反思和厌恶。 他一定看到过不少死亡，但他好象对人类的终极困感和真理不感兴趣。他的工作对他来说，只是工作而已。

　　在船上和女儿偶遇后不久，他曾经说电脑没有痛苦，也没有未来，这差不多就是他自己的真实写照。有一段他的自言 自语能说明他的男女观和人生观：“她(指莎白，他的女儿)猜想，我情绪忧伤，是因为一个人怏怏不乐。我早就习惯孤独一 人旅行。我像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沉醉于我的工作。恰恰相反，我不愿改变这种情况，我认为孤独一人生活是幸福的，这是 男人们惟一可取的状况。我感到独居是一种享受，可以不用交谈。哪个女人能明白这个道理呢？单是问我觉睡得好不好这一点 ，就叫我厌烦……夜晚的温存还差不多，但早晨的温存我可受不了，对我来说，跟一个女人待在一起超过3天，往往是虚伪应 付的开始，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了这份情意，这样我宁愿去冲洗餐具……”

　　这些话倒是很对我当下的胃口，尽管我知道这些话女人看了都会气愤。但可以让女权主义者稍感平息的是，能支配男 人行动的，有时并不是靠她们晚上在床上的努力。

　　这个热爱热力学定律、概率论和一切机械原理的男人，最终会明白，科学并不能支配和解释人的行为，也不能解释和 安慰他间接造成女儿死亡的无限悔恨和痛苦。在这点上说，我觉得小说的原名《有技术专长的人》比《能干的法贝尔》更为贴 切一些。

　　小说的空间跨度很大，而且经常突然转化，一会在南美，一会已经在纽约，突然又在希腊。但只要习惯作者的这种叙 述方式，这不是一本有多少阅读障碍的小说，甚至可以说是一本相当简洁流畅的小说。如果你对上述地区的一些风土人情想有 一个蜻蜓点水式的了解，这本小说也不会让你失望。

　　译者序里说，法贝尔的不安全感源于西方社会精神文明的堕落，我觉得这是一种非常懒惰的解读。如果真是这样，那 有尼采、卡夫卡已经足够，他们以后的作家都应该失业才对。小说就是小说，让人看着有某种说不清的愉悦感和忧伤已经足够 。

　　读小说的好处之一，是能让我们经历一些生命中不可能经历的惊奇。年轻读者也许可以从中感悟，从此改变自己的人 生观，对于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断然不可能了。在这一点上，我倒是和小说主人公法贝尔有些相似之处。

　　参考资料

　　马克斯·弗里施

　　瑞士作家马克斯·弗里施在国际文坛上享有盛名，他与剧作《老妇还乡》和小说《诺言》的作者弗里德里希·迪伦马 特并称为“当代瑞士德语文学的双子星座”。弗里施做过记者、建筑师，他既写小说，又写戏剧，是个多产作家，作品远远超 出德语国家的范围，深刻地揭示了当代西方社会人的精神危机问题。长篇小说《能干的法贝尔》(1957)的译本有近30 种文字。2008年1月，重庆出版社出了中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