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塔萨尔的《跳房子》：阅读方式的造反

　　文瘦竹

　　与科塔萨尔的相遇让我内心充满欢喜，因为自从与阿根廷文学大师博尔赫斯相遇，我就希望能遇到一个深受其影响而 又能走出他那硕大影子的作家。我相信科塔萨尔就是这样的作家，他1963年的小说《跳房子》可以作证。2008年1月 ，重庆出版社出了孙家孟翻译的中文最新修订版。

　　科塔萨尔对小说情节不以为然，《跳房子》没有提供像样的情节，只有一些情节碎片。小说叙述了一位任性不羁的阿 根廷知识分子奥利维拉，来到西方文明的“天堂”——巴黎，却发现自己与周围的人和整个社会无法沟通。失望之余，他不得 不舍弃爱情与友谊，回到“人间”——布宜诺斯艾利斯。但在那里他同样找不到自己理想中的精神天堂。

　　《跳房子》是当代拉美文学的经典之作，被誉为“拉丁美洲的《尤利西斯》”。

　　在我看来，科塔萨尔的《跳房子》最少是在向两位伟大的作家致意，一位是法国的普鲁斯特，一位是阿根廷的博尔赫 斯。

　　科塔萨尔向普鲁斯特的致意，不仅是那貌似的标题“在那边”、“在这边”和“在别处”，还在于开篇那行云流水般 的优美语言。《跳房子》其实又是博尔赫斯在他的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里提到的那本小说。在商家的推荐语中，把这本小 说称为西班牙语的《尤利西斯》，我并不认可这种说法，甚至可以说，他们之间并无特别的相似之处。

　　在小说的开始，科塔萨尔为读者提供了一份“导读表”，也就是小说的两种阅读方式。第一种就是按传统的方式阅读 ，从开始一直读到第二部分结尾，放弃第三部分的阅读。第二种是按作者所列的章节先后顺序跳跃式地阅读。不同的阅读法带 来不同的阅读感受，甚至会得出不同的结局。

　　作者建议那些没有勇气的读者放弃第三部分的阅读，而我觉得正是第三部分把科塔萨尔同其他同样伟大的作家区别开 来，是小说真正的灵魂所在。不阅读第三部分，就不能真正理解男主人公的行为与思想，整部小说就无法形成那种让人头晕目 眩的立体感和震憾感。作者建议的第二种阅读方式，你可以认为，这是作者为读者设置的圈套，也可以说不是。如果你是个信 守诺言的人，那么这本小说就是博尔赫斯提到的那本无休无止的书，虽然它的最后一页并不就是小说的首页，但里面任何一个 小小的死循环就足以耗尽读者的一生，刚好这本小说里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死循环。

　　也许科塔萨尔的《跳房子》就是王小波说的，那种让读小说的人赞叹而让想写小说的人害怕的小说。如果你不是一个 爵士乐的狂热爱好者，如果你没有在心智成熟以前阅读了大量的文学、历史、哲学和自然科学名著并做过深沉的思考，你就是 有再出色的才华，也不可能写出这本小说。小说的任何技巧很容易模仿，但小说的功力不可模仿。想来真让人绝望。

　　对科塔萨尔在小说上的成就，他的半个老乡、秘鲁文学大师巴尔加斯·略萨这样评价：“科塔萨尔是善于利用这一变 化——渐进或者突变，以及时间、空间和现实层面手段的优秀作家之一，他作品的独特面貌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这一手段的使 用：诗意和想象力密不可分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无可置疑的意义。对此，超现实主义者称之为日常中的神奇、流畅、简洁 的散文，毫无矫揉造作之处，它表面上的朴实和口语化，实际上掩盖着一个复杂的问题和一种更大的创造勇气。”我不觉得这 是溢美之辞。科塔萨尔是博尔赫斯的得意门生，但他并没有匍匐在这位巨人的脚下。

　　有人称科塔萨尔的《跳房子》是“反小说”，我觉得没什么反不反的，因为每一次创作方式的进步与革新，就一直在 “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