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礼伟:国家碎片化现象的根源与治理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3月10日16:16 南方都市报
庄礼伟:国家碎片化现象的根源与治理
庄礼伟

  (录音整理稿)

  庄礼伟

  演讲内容包括以下6个部分:

  一、碎片化·巴尔干化·南斯拉夫化

  二、国家碎片化现象的根源

  三、民族自决权与全民公投

  四、民族主义:以河为界的正义观

  五、国家碎片化现象的治理之道

  六、一些余论

  一、碎片化·巴尔干化·南斯拉夫化

  国家的碎片化现象,主要是指以下状态:(一)国土的一处或多处被分离出去;(二)或是虽然没有出现分离的结果,但处在武装割据的状态;(三)在某种程度上,还可以指国家认同出现了深刻的裂痕。

  在国际政治学当中,碎片化还有另外一个名称叫“巴尔干化”。

  巴尔干半岛位于欧洲的南部,在历史上曾经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一部分,后来分裂出许多国家,如塞尔维亚、保加利亚、罗马尼亚、阿尔巴尼亚等等,这些分裂出来的国家又继续相互敌对,外部大国趁机介入,从而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巴尔干化”的意思,就是领土分崩离析,并且伴随着持久的动荡和暴力冲突。在新闻媒体上我们可能会看到这样的标题:印尼将会巴尔干化吗?伊拉克会巴尔干化吗?都是在问这些国家会不会分裂。

  国家或帝国遭遇碎片化的典型案例有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苏联、南斯拉夫。南斯拉夫在碎片化过程中非常典型,也非常惨烈,使得“碎片化”、“巴尔干化”这些名词,现在也可以用“南斯拉夫化”来代替。

  南斯拉夫陆续分离出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马其顿、波黑、黑山和塞尔维亚,现在塞尔维亚又分裂出一个科索沃。而科索沃还有进一步分裂的可能,科索沃北部的塞族聚居区已形成了事实上的割据状态并得到了塞尔维亚当局的支持。

  在20世纪90年代,还有一批发展中国家处于内战和武装割据当中,国土也是破碎的。所谓割据现象,就是虽然还没有独立出去,主权没有分割,但治权已经分割了,政令互不相通,各收各的税。这些国家包括索马里、阿富汗、利比里亚、安哥拉、布隆迪、刚果民主共和国、塞拉利昂、波黑、苏丹等等,索马里一度全国被30多家军阀所割据。但是还好,这些国家最终都没有分裂。

  下一个可能出现国土分裂的国家是格鲁吉亚,它的两个以俄罗斯族为主要居民的地区南奥塞梯、阿布哈兹事实上已处在半独立状态。

  据说拉登可能躲藏在那里的巴基斯坦,它的西北边境也呈现出碎片化的局面。塔利班、基地组织依靠当地部族和巴基斯坦政府对抗,美国《时代》周刊把这个地区叫做“塔利班斯坦”,一个国中之国。

  另外,现在世界上还有一些虽然不太可能成功但也很麻烦的分离主义运动,发生在西班牙、比利时、加拿大、英国、菲律宾、泰国、斯里兰卡、印尼、缅甸等等一些国家。这些国家虽然在国土上不大可能分裂,但在国家认同上出现了深刻的裂痕。

  在当今世界国土分裂、国家认同分裂的原因,主要是来自国内的族群矛盾、族群冲突、分离主义运动。1992年日本有一位社会学家吉田康彦曾说:今后如果人类濒临灭绝,将主要是以下3大原因:一是环境恶化,一是核扩散,还有一个就是国内族群冲突。

  当今世界不仅是一个意识形态碎片化的时代,也是一个族群分离运动流行、国家认同出现裂痕的时代。例如苏丹南部信仰基督教的黑人地区、印尼的亚齐地区、土耳其的库尔德人地区,虽然在领土上没有分裂,但在国家认同上已经有一点涣散、碎片化了。

  碎片化具有广泛的含义,不仅指国土分裂,也包括其他一些表现形式,例如由于富人和穷人阶层的世袭化,这是国家社会结构上的碎片化;国家的法治和社会秩序分崩离析,中央政府失去了权威和号召力,这是国家政治结构的碎片化。

  过去人们把穷到极点的国家称为“第四世界”,现在看来,比第四世界状态还可怕的,是国家在领土结构、社会结构、政治结构这3方面同时出现碎片化,20世纪90年代的索马里、波黑都出现过这种极端情况,那里的状况可以用政治思想家霍布斯的这段话来形容──“人们孤独、贫困、污秽、残忍而短寿”。

  二、国家碎片化现象的根源

  国家为什么会出现碎片化、出现割据或分离现象?

  首先,如果国家出现了碎片化,这往往与这个国家的“国家建构”历史有关。

  现在许多分离主义运动的根源都要追溯到历史上的帝国时代、殖民地时代和独立、建国时期。帝国和殖民地的行政疆域都不是自然形成的,不是文化共同体,而是武力共同体,是通过粗暴的方式形成的——要么是粗暴地把多个族群强行捆绑在一起,要么是粗暴地把同一个族群的人们隔离在边界两端,像库尔德人,被强行分割在土耳其、伊拉克、伊朗、叙利亚。所以后来的分离主义运动主要有两种样式,一种是分离出去自成一国,一种是要与邻国的同族人民共组一国。后来殖民地独立、建国了,但也继承了殖民地时代的遗产——生硬地捆绑在一起的各个族群,从而留下了发生族群分离运动的后患。

  其次,国家出现认同裂痕或分离主义运动,还与一个国家的经济开发运动有关。现代化、市场经济带来了地方意识、族群意识的复兴。这个过程中有不少少数族群因为被掠夺、被剥削,分享不到发展红利而心生怨恨,如果本地资源比较丰富,少数族群还会产生资源主权意识,像英国北海地区发现丰富的石油资源之后,苏格兰地区的分离主义运动就高涨起来,石油成为了苏格兰民族主义的最佳燃料。

  目前我们所看到的一些分离主义运动,可以看作是二战以后非殖民化运动的延续,因为分离主义者受不了大族群欺压小族群的那种“国内殖民主义”,他们认为自己的分离运动仍然是在反抗殖民主义,只不过这种殖民主义不是从欧美来的,而是在国内族群间发生的。

  第三,国家出现认同裂痕或分离主义运动,还与一个国家的政治体制有关。以印尼为例,苏哈托下台后,全国许多地方出现了分离主义运动和族群冲突,有人认为这是印尼向民主化转型所导致的结果,我的看法正好相反:这种局面的根源,恰恰是苏哈托独裁体制所导致的。

  一般来说,独裁可能会促进经济增长,但很难会促进社会的全面发展。“独裁发展论”以GDP增长率作为其合法性依据,但留下了社会涣散、国家失败的隐患。独裁统治往往只是使国家拥有团结稳定的表象,却难以创造国家真正的内在和谐,它只是暂时用一个铁丝笼子把整个国家给箍住了。强人下台后的印度尼西亚街头骚乱不断,分离主义运动峰起,说明苏哈托的那只铁丝笼子只是表面现象,它最终什么也没箍住。因为在独裁统治之下,资源分配和利益分配难以做到公平,在爪哇岛和“外岛”、大民族与小民族、城市和乡村、权贵阶层和弱势群体之间,存在着诸多的不公平,从而孕育了严重的社会危机。这种社会可能会有一个光鲜的外壳,像一个巍峨的城堡,但内部已经粉末化、碎片化了。

  所以,如果说印尼存在一定程度的碎片化现象,它的根源要追溯到苏哈托的独裁统治时期。

  第四,当然,我们也不能无视以下现象,无论是在苏联还是南斯拉夫,分离主义运动确实是在民主化运动发生后开始的,这两者之间如果没有因果关系,至少也有相关关系。但这是不是说明民主化运动有过错?我们首先要来看苏联、南斯拉夫分离主义运动的性质,它们基本上是属于民族解放运动(如波罗的海3国),或民族自决运动(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所以这些新国家的诞生,很快得到国际社会的认可。因此在苏东地区,民主化运动为该地区的民族解放运动、民族自决运动带来了非常积极的推动效应,那些被生硬捆绑在一起的民族和地区,行使民族自决权,走上了独立道路。而民族控制和压迫,本身就是原苏东体制的一部分,属于要清除的历史遗产。

  第五,分离主义运动与国际政治斗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个独立运动,一个新独立的国家能否获得合法性,不仅当地人民要投票,国际社会其实也在投票,也就是是否给予“国家承认”。对于分离主义运动的国际支持主要来自以下4个方面:

  (一)基于同一个族群、同一个文化体系的国际支持。例如印度对斯里兰卡泰米尔猛虎游击队的支持,因为印度也有很多泰米尔人。菲律宾南部穆斯林分离主义运动,得到国际伊斯兰极端势力的支持。科索沃的独立运动,得到阿尔巴尼亚的暗中支持。加拿大的魁北克分离主义运动,也有法国势力的介入,法国前总统戴高乐曾高呼“魁北克万岁”。格鲁吉亚俄罗斯族的分离主义运动,得到了俄罗斯的支持。

  (二)基于某些大国的地缘政治经济利益的国际支持。

  当今世界政治,主要是大国政治,由国家构成的国际社会中存在一个精英政治或上层政治。分离主义运动不可避免地受到大国政治的影响。在不少案例上,这个大国,就是指美国。美国在对待外国分离主义运动时,常常采取双重标准:例如这次美国积极支持科索沃独立,完全不顾塞尔维亚的主权和领土完整。但是摩尔多瓦境内的俄罗斯族要闹独立,美国总统就发表声明说尊重摩尔多瓦的主权和领土完整。格鲁吉亚的俄罗斯族要闹独立,美国也不支持。因此,美国说尊重民族自决权,是有选择性的,是以美国利益为出发点的。

  我们还可以来看看美国对全民独立公投的态度。摩尔多瓦境内俄罗斯人聚居的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2006年举行了关于这一地区独立并在将来加入俄罗斯联邦的全民公投,公投高票通过,但美国和欧盟都不承认这个公投结果。

  (三)弱小族群在争取独立时,往往得到国际社会基于人道主义的保护和介入。1991年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人举行武装起义,遭到萨达姆政权的残酷镇压,联合国在当年通过了第688号决议,强烈要求伊拉克政府停止镇压。法国的《解放报》当时有一个评论说:第688号决议将开创一个危险先例,它将鼓舞许多国家内部的少数族群分离主义运动。1999年联合国的1244号决议,虽然也强调尊重南联盟的领土完整,但实际上是对科索沃分离主义运动有利的。从实际情况来看,对国内少数族群权益问题的国际人道主义干预,客观上助长了分离主义运动。

  (四)现有国际体制对小国的生存有利。一般来说,新近独立的国家或正在争取独立的政治实体,从规模上来看都比较小。例如南奥塞梯人口只有19万,面积大约只有半个广州市那么大。科索沃也只比广州大一点,人口却远不如广州多。在没有联合国、没有国际维和部队、没有国际人权公约的19世纪,小国家要生存就比较困难。但现在的国际整体环境有很大的改观,有一位外国学者(Anthony H. Birch)是这样说的:国际体制变得使小国更安全了,国土大小也显得不那么重要,既然新加坡这样的小国家(它也是一个分离出去的国家)也能生存,那么其它国家分离出去的部分也能够生存。

 [1] [2] [3] [下一页]


发表评论 _COUNT_条
Powered By Google
不支持Flash
·《对话城市》直播中国 ·新浪特许频道免责公告 ·诚招合作伙伴 ·企业邮箱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