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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比尔·巴斯::译者路君
在刑事侦查领域,法医科学和谋杀研究始终是引人注目的话题。在这本集专业知识和幽默文笔于一身的刑事畅销书中 ,著名法医人类学家比尔·巴斯博士以生动的语言讲述了自己数十年来的办案经历,并通过一系列真实的案例,引导普通读者 走进法医的日常工作,详尽地揭开了这一领域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受中国古代法医学权威宋慈的启发,巴斯博士在美国田纳西大学创立了自己的法医学研究设施——“人体农场”。在 这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实验室中,捐献者的遗体在自然环境中经历着化学和物理变化;从中获得的丰富研究成果,开启了法医 学研究的新领域。
1我的猎物是死亡
如尸经多日,头面胖胀,皮发脱落,唇口翻飞,两眼迭出,蛆虫咂食。
——宋慈《洗冤录》
当我发现自己误判了威廉·塞将军的死亡时间时,最初的反应是困窘。没多久,这种尴尬就变成了专业上的好奇。我 对案件始终抱有浓厚的兴趣,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案子本身的挑战。我的猎物是死亡本身。要通盘了解整个案件以及被害者的遭 遇,我就必须尾随死亡,深入阴间领域,描绘出它的运动曲线。
700多年前,中国有位名叫宋慈的官员,编写了一本法医调查手册——《洗冤录》。这本书提出了各式各样的尸检 方法,项目多得令人叹为观止。书中提到:若死因可疑,就应该在死后初期,即几个小时或几天之内进行这些程序。更重要的 是,那本书还生动地描述了尸体经历几个星期、几个月后,从肉身转换为枯骨的历程。
然而此后700多年间,有关死后较长时段的变化,却几乎没有其他发现或著作。当我在1977年检视威廉·塞将 军的尸体时,能够利用的知识或学术文献,并不比宋慈的高明。
不过正义还是要伸张。而且身为法医人类学家,特别是佩戴了田纳西州的调查局警徽,绝不能裹足不前。我放出消息 说乐于协助鉴定尸体,所有案件都不会拒绝。尽管如此,同事们的接受度还是有高有低,与我共用同一办公区的其他教职员, 最后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2我注意到了某些怪事
有一次,渔夫在河中发现了一具浮尸,罗恩郡的副警长把尸体带给我鉴定。死者身上的大部分衣物还在,可惜头没了 ,这就很难确定他的身份。更麻烦的是,在搜寻遗失的颅骨期间,尸体开始发臭——众所周知,多数大城市都有停尸间,可以 存放尸体,等鉴定完成再下葬,而学校里没有这种设施。警方不想把尸体带回去,因此拜托我把它留在校内。
可我也没有冷藏设备。眼看周末到了,只得用塑胶袋把尸体裹起来,密封妥当后藏进放拖把的柜子。岂料偏偏有位清 洁工进来拿拖把,打开臭烘烘的包裹并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当时,室内的所有人再加上室外开车经过的司机,全都听到了他的 嘶吼。星期一上午,这位工人宣布:管你是系主任还是谁,无论在哪种情况下,都不准把烂尸体摆在拖把柜里,也不可以放在 楼里的其他地方!我估计,再有一次违规,我自己的无头尸体就会被人发现了。
走投无路的我只得向院长求救。对方神态安详,简单讲几句就解决了问题:农学院在镇外有几栋闲置的建筑,附近只 有郡立监狱的囚犯,他们大概还有别的事情可以抱怨,不太会去注意偶尔飘来的臭味。
那里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不过我仍然注意到了某些怪事:尸体有时会稍微移动,和原先摆放的位置不同;还有人不 请自来,留下脚印和其他痕迹。后来才知道,隔壁的犯人外出到农场干活,发现了刚搬进来的“居民”,还带他们外出“观光 ”。虽然没有丢东西,不过我不想冒险,如果弄丢了颅骨等关键证据,就得不偿失了。
一系列的挫折和威廉·塞将军案的刺激,终于让我下定了决心。我要在田纳西大学建立全世界绝无仅有的研究机构, 系统地研究死亡。我要让大自然为所欲为,在各式各样的条件下处理尸体。科学家则会在每个阶段观察进程,记录温度和湿度 等变化,并标出人体分解的时间。简而言之,我们会继承宋慈在7个世纪之前的成果,并将它发扬光大。
3 “人体农场”正式开张
想法很简单,影响层面却极广。就多数文化标准和价值而言,这种研究或许都会显得惊悚、恐怖,甚至令人错愕。庆 幸的是,校方一直关注着我们的计划,并毫不迟疑地提供了精神和物质上的支持。
从主校区横跨田纳西河,岸边就是位于田纳西大学医学中心后方的一块闲置土地。从橄榄球场来一个长球,球的飞行 距离也要超过那段距离。几年以来,医院的垃圾都是在那里焚化的,因此那里也不是什么黄金地段——就算是,生性节俭的我 也会感到不舒服。
1980年秋,我和学生们开始动工。首先把树木和灌木丛清掉,铺设一条碎石车道,便于载着尸体和器材的卡车进 入。我们从医院引水接电,又在树荫下清出一片区域,把地整平,铺上几寸厚的碎石和混凝土。然后在这片水泥地上建造了一 间小木屋,用来贮存解剖刀和外科剪刀等器材,还有乳胶手套和运尸袋等。那栋建筑的宽度占满整个区域,深度只有6尺。因 此我们就有了一片门廊,可以在那里摆放尸体进行研究。
事实上,我们最初希望解答的问题简单得可笑——为什么分解的尸体会出现黑色油腻污点?牙齿什么时候脱落?尸体 要过多久才会变成骨骼?而要获得这些答案,还需要合适的研究对象。于是,我便写信给各地的法医和殡仪馆馆长。
在1981年5月一个周四的傍晚,我开着一辆带盖的小货车,前往田纳西州克罗斯维尔的殡仪馆,去接回我们的首 个捐赠对象。那具尸体属于一位73岁的老人,我们知道他是谁,不过为了保密起见,还是给了他一个专属的代号“1-81 ”。
次日上午,我和几个研究生把“1-81”摆在几个月前就铺好的水泥地上。有人拍了照。为防止动物钻过篱笆来侵 犯尸体,我们在上面盖了一个木框金属丝网罩。当大伙儿陆续走出围栏,在门闩上安上挂锁时,一只苍蝇嗡嗡飞过我的耳际。 就这样,死亡园地开始营业,我的“人体农场”诞生了。
4研究成果轰动法医界
到1982年2月,我们的研究已过去了9个月。我的助手比尔前往佛罗里达州的奥兰多市,在美国法医科学年会上 发表他的研究结果。讲堂设在君悦大饭店的宴会厅,比尔上台时,里面挤满了人。不过,他放映35毫米幻灯片还不到几分钟 ,就有人起立离开讲堂。难道我们的试验令人感到恶心吗(那是我们首次公开放映的成果,是在研究场拍摄的人体分解情形) ?连经验丰富的法医科学家都受不了?
又过了几分钟,刚才离开讲堂的人重新出现了,还各自携伴蜂拥而来,都是从其他场地叫来的。“你一定要看看这个 !”这个消息就像野火燎原,传遍了饭店的各个角落。
当年秋季,比尔还在《法医科学期刊》上发表他的研究成果,标题为《田纳西州东部的昆虫活动及与人类尸体腐败速 率之关系》,那篇报告成为该期刊自发行以来,被人引用、转载频率最高的文章。事实上,在1998年,美国法医科学学会 成立50周年的纪念专册,里面就特别提到过比尔的演讲内容,并称之为该组织的“第一篇‘虫子’论文”。
5 “篱笆筑得牢,邻居处得好”
头几年的研究很令人兴奋,几乎每星期都有捐赠者提供尸体。我环顾日渐壮大的“人体农场”,心中感到无比骄傲。 但天有不测风云。1985年春季,一天我来到研究场,却发现自己的领地被测量人员做了记号,说是要用其中一半扩建停车 场。直到这时我才知道,校方提供的一些土地并不是他们的产业,我可以支配的面积实际上只有一亩。不管我怎样恳求、呼吁 ,都制止不了轰隆作响的推土机、整地机和铺路机。
如果说丧失土地还只是小事,那么接踵而至的问题就更令人忧心。几天后,我被系里的秘书请出教室。她告诉我,当 地有个“诺克斯维尔切议题解决组织”,是一个推动保健的团体,名称缩写为S.I.C.K。他们盯上了我的研究场,还在 篱笆外横挂了一面巨大的旗帜,上面写着:“令人恶心!”
为什么我会惹上这帮人?原来在停车场扩建期间,负责测量规划的小组里,有人带着午餐在阴凉处吃。他从窄小的围 栏朝里望去,突然发现一具腐尸,于是跑回家向母亲诉苦。那位母亲恰好是S.I.C.K的负责人,她当然关心自己的儿子 ,很快就发起了抗议行动。
我的天啊!要知道,我们几年前才把这个地狱般的设施从20里外搬到这里,为的就是想离学校近点儿。我不希望给 学校惹麻烦,但也不愿意失去研究场所,只能再次打电话给杰克·里斯校长,向他说明我的困境。杰克像所罗门王一样英明, 又像卡内基那样慷慨。他当即从自己的预算中拨出经费,用于架设锁链篱笆,把那亩地的其他范围也围了起来,防止附近的民 众靠近。
几星期后,篱笆架好了,危机总算消除了。俗话说:“篱笆筑得牢,邻居处得好。”这句话真是对极了。
(::节选自《法医鉴证实录》,新世界出版社2008年8月第一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