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美］斯科特·麦克莱伦：：译者江唐丁康吉

　　再有几天时间，美国第43任总统布什就将告别白宫。作为饱受争议的国际政治人物之一，布什政府的内外政策是怎 样形成的？他本人的性格特征对其施政方式产生了哪些影响？白宫前任新闻发言人麦克莱伦的这部回忆录，为普通人开启了了 解美国政坛内幕的窗口。

　　2005年8月底，“卡特里娜”飓风袭击了新奥尔良，布什政府因救灾不力而饱受批评。更糟糕的是，布什在媒体 面前的连串失当表现，酿成了一场公关危机，对他本人的公众形象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害。因此，作者在书中称此事为“执政 期的最大灾难”。

　　1.电话会议的紧急铃声响起

　　2005年8月30日星期二，清晨5点左右，正在克劳福德农场度假的我们被提前唤醒——飓风灾难袭击了美国。 “卡特里娜”的破坏范围已超过9万平方英里，这也是那天早上电话会议的紧急铃声响起的原因。

　　紧急会议的议程主要包括：第一，选定布什的灾难应对班子成员，以积极应对这次飓风；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为布 什讨论并制定出应急措施。

　　飓风来临前，我们就已经预测到它将造成不小的破坏。布什当然明白，在灾情面前，自己就是全美的总慰问人。他会 亲自走访灾区，前往民众当中考察受灾状况，并给予安慰和帮助。他也会和佛罗里达州长(即他的弟弟杰布)及其他官员一道 ，直接乘坐直升机查访灾情。这样，他就能直接体察到受灾区域的民生状况。

　　与此相反，如果布什前往视察“卡特里娜”灾情时，乘坐的是世界上最奢华、最引人关注的“空军一号”波音747 专机，就将在媒体和公众中造成不良印象，他们会认为总统对灾民疾苦漠不关心，简直就是铁石心肠。在我看来，如果不能立 刻在灾区地面停留慰问，那么大家最好返回华盛顿，迅速启动应急预案，以便更好地掌控全局。

　　我说：“那么，今天早晨的第一件事，就是通知媒体我们的行程计划已经变更。我将告诉他们，我们有望在本周末前 往墨西哥湾海岸线进行慰问。我还将告诉他们，布什总统正不断跟踪最新的受灾情形，明天早上，他将会在克劳福德农场参加 一场视频会议。”

　　2.“弹吉他照”成众矢之的

　　当天上午的新闻发布会是按照事先的安排举行的。然而就在发布会即将结束的时候，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严重失误。

　　我站在后台中央，突然看到美国广播公司驻五角大楼记者玛莎·瑞达茨，她正同随行军官团走在一起。我赶忙找到国 防部新闻发言人埃里克·拉夫，指着瑞达茨问道：“她来后台干什么？”对方看起来十分惊讶：“她正陪着国防部长出行，但 是我也说不清她为什么也出现在这里。”拉夫立刻送瑞达茨走出后台，怎奈为时已晚。

　　当瑞达茨离去的时候，我看到她手中拿着一部小相机。当天晚些时候，我终于知道，她已经抢拍到布什的私密瞬间。 马克·威尔斯是一名乡村乐歌手，他当时也来到后台，并送给布什一件小礼物——一把带有总统徽章的吉他。布什微笑着收下 了吉他，并且半开玩笑地随手拨了几根弦。本来，这只是总统紧凑行程中的短暂歇息，但对瑞达茨来说，布什弹吉他的画面具 有强大的新闻价值，这很快当天的后续报道中体现出来。

　　瑞达茨被从后台请了出去。但是，她的抓拍照片马上就被美联社引用。除了这张照片，美联社还配发了其他图片，其 中一张显示，一家人困在SUV车顶上束手无策，他们才刚被营救出来；而在另外一些图片上，新奥尔良市民正爬到被大水淹 没的房顶上等待救援。美联社特地把布什弹吉他照和这些图片并列地摆在一起。

　　这恰恰是我最担心的情况：表情轻松的布什正继续他的假期，却对飓风灾民——死者、失踪者、无家可归者，漠不关 心。这公平吗？事实上，当天早晨，布什的表现还算不错，可媒体与反对者们却刻意选择对弹吉他照发起“突袭”。许多记者 已经对布什总统及其关心之事有了成见，这张照片正好可以用来佐证他们的假定。

　　3.适得其反的空中视察

　　然而，不幸的远不只这张照片。星期三早上，我得到消息，称白宫首席政治顾问卡尔·罗夫继续强推他在星期二早间 会议上的拙劣建议，已经说服布什乘坐“空军一号”在灾区上空巡航视察。

　　我们离开克劳福德农场前，在停机坪召开了简要的发布会。我向媒体们解释道，布什总统发誓把拯救生命放在第一位 ，同时会努力制定长期战略，帮助数以万计的灾民解决各项需求。然后，我们坐上了“空军一号”，按照罗夫的固执建议，在 灾区上空巡航视察，最后才返回华盛顿。

　　从技术角度看，巡航视察的确堪称美妙。“空军一号”接近新奥尔良时，便开始低空飞行，布什也走出私人舱室，坐 到飞机左侧的座位上。在这个位置，他能完整地看到“卡特里娜”飓风造成的浩劫。机舱内，摄影师们鸦雀无声，当专机飞到 汪洋一片的城市上空，布什往外瞭望时，他们纷纷上前抢拍，时间长达数分钟之久。

　　我们总共巡航约35分钟。俯瞰大地，只见房屋都被冲走了，只剩下一片片混凝土。《华盛顿邮报》的记者彼得·贝 克不禁感叹道，房屋残骸“从空中看来，简直就像成堆的火柴杆”。机舱内的气氛也变得异常阴郁，所有人，包括布什，都被 这场灾难所震惊。

　　当晚的电视节目里出现了不少布什向外瞭望的照片。次日早上，全美报纸也都跟风刊载。每张定格的画面都使我深感 不安。正如作家韦恩·史莱特和詹姆斯·摩尔在《建筑师：卡尔·罗夫和极权谋略》一书中总结的那样：

　　有张照片刻画了这幅图景：“空军一号”机舱里，光线幽暗柔和，布什安全舒适地向窗外俯瞰着；而在他身下，却是 一个失魂落魄、残垣断壁、迅速滑向混乱的城市。这张照片迅速占领了第二天早晨的新闻头版，几乎成为布什任内最致命的照 片之一。美国总统看起来魂不守舍、无能为力，甚至不知道如何发动政府机器帮助他的人民。更糟糕的是，这张照片甚至被解 读为：对于机舱下方不断呈现的劫难，身为政府首脑的他漠不关心、毫无忧虑。

　　这些照片流传到网络后，我先前发布的信息顿时相形见绌，变得毫无新闻价值。要知道，我努力为布什设定了极度关 心灾情、忙于应对灾情的形象，但这些照片却完全唱了反调。在视觉占主导地位的当今世界中，通过这次反面教训，图片报道 的无穷力量表现得淋漓尽致。

　　4.两件事都使布什难堪

　　9月2日下午，布什终于造访了灾区，但丝毫没有改变公众对政府救灾不力的印象。事实上，大多数美国人认为，布 什此次出访只做了两件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而且这两件事都使他相当难堪。

　　第一件事是，他过分地把注意力放在共和党参议员特伦特·洛特被毁的度假别墅上。布什怒吼道：“特伦特·洛特的 家断壁残垣——他失去了整幢房子，但必将在废墟上建造起新居！”他还声称，期待能够和洛特一同坐在新房子的门廊前共话 家常。而在四周，正聚集着数千普通民众——他们中有许多人并不富裕，几乎无力重修房子，更不用说重建一幢奢华的度假别 墅了。布什的言论显得极度不合时宜，也极度冷漠无情。

　　第二件事更使他声名狼藉。在一次有媒体记者参与的非正式集会上，布什点名表扬了联邦应急管理局局长迈克尔·布 朗，使用的言语却相当狼狈：“布兰妮，你干得很卖力！”毫无疑问，听到这种称呼，布朗本人肯定感到非常尴尬。而对布什 来说，当众表扬布朗的行为，要么表明他对个人忠诚看得过重，已经阻碍理智判断，要么表明他仍然没有意识到墨西哥湾沿岸 正遭受着天灾人祸。无论哪种情形，这件糗事都抖出了政府的负面形象。

　　布什后来告诉我们，他当时别无选择，只能表扬“布兰妮”。他还辩解说：“他正好站在那里，而我又正想鼓舞士气 。你们希望我怎么做？”他说得倒也有点道理——我们根本不应该安排他接受采访。我们的动机有理有节，甚至值得称道，可 惜执行不力，反给本已危如累卵的政府信誉火上浇油。

　　那时，关于“布什政府对飓风浩劫漠不关心”的口径业已成型，即使与此无关的小事也被任意夸大报道。例如，国务 卿赖斯刚好在那个星期前往纽约访问，顺便去高档时装商店买了双鞋，不料却被横加炒作。赖斯并未直接参与救灾行动，所以 此事本没有什么出格之处。但是，媒体却把它当成是政府对灾民漠不关心的又一大“证据”。作为纽约发行量最大的报纸，《 每日新闻》甚至抛出一个幸灾乐祸的大标题——《南方淹没于洪水之中，赖斯却沉浸在纽约闹市》；其后几个星期，这则新闻 被不断转载。

　　这件事表明，即使有许多真正需要批评、值得报道的事实，反对者仍然倾向于从政治利益角度出发，夸大歪曲某些琐 事。而媒体也仍然倾向于从工作便利的角度出发，炒作那些仅具有象征意义的噱头。这种倾向常常导致愚蠢可笑的舆论战，对 于查明事实真相也毫无益处，可惜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节选自《白宫内幕》，中国青年出版社2009年1月第一版，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