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子强

　　正如之前我在本专栏曾经提过的，“危机”这个词，由“危”与“机”两个字组成，一体两面，是中国人的重要智慧 之一。究竟是“危”还是“机”，取决于一个领袖在事件过程中表现出愚蠢还是智慧。

　　香港中文大学8月30日公布的民调显示，菲律宾人质危机之后，香港行政长官曾荫权的民望出现强劲反弹，由50 点飙升至54.8点；而满意特区政府表现的人也上升了10.6%，至32.7%；不满意者则下跌了11.4%，至18 .6%。特区政府的民望大为改善。

　　8月23日，一香港旅行团在菲律宾遭到不满被革职、手持M16自动步枪的当地警察门多萨劫持。菲律宾警方表现 轻率、笨拙，训练和装备不足，最终酿成了8死7伤、人质被屠杀的惨剧。整个过程经由电视直播，港人亲眼目睹事态的发展 ，心灵遭受巨大震撼，极需抚平。吸取2008年底港人因当地民变滞留泰国，政府没有及时施以援手而遭广泛责难的教训， 这一次香港政府不敢怠慢，第一时间启动了危机处理。

　　事件在当天上午10时半发生，11时许港府获悉后，保安局局长李少光第一时间知会曾荫权，曾荫权随即成立专责 小组，亲自领军处理，并由李少光主持及统筹。除决定立即派警方及入境处4名人员飞往马尼拉协助，李少光也联络了菲律宾 驻港总领事，要求任何行动都必须以保障港人安全为重，并通过中国外交部联络中国驻菲大使协助。

　　下午1时，李少光会见记者，向传媒交代事件，并宣布政府己经成立专责小组，第一时间处理事件。他还表明己向菲 律宾当局要求以人质安全为第一考虑因素。之后曾荫权会见记者，表明会亲自处理事件。

　　随后曾荫权一直观看电视直播，留意事态发展。专责小组也一直开会，准备随时应变，并为人质在港亲人提供协助。

　　事后，曾荫权也曾透露，在事发当天下午4时，他曾亲自致电菲律宾总统办公室要求对话，希望确保人质安全为一切 行动的大前提，并留下了电话号码。可惜阿基诺三世一直没有回电(直到事发翌日傍晚才致电曾荫权，解释前日因要指挥行动 ，助手没有转达信息，并对事件的结果表示抱歉)。

　　及至晚上7时许，菲律宾枪声响起，香港政府最高层随即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当晚派出包机，接载家属、医护和其他人 员到当地协助伤者，并于翌日下半旗致哀。如非必要，所有外访官员立即返回香港，并取消不必要的公开活动，以表示哀悼。 如负责旅游事务的商务及经济发展局局长刘吴惠兰事发当晚实时终止欧洲的访问行程，第一时间返港。

　　8月24日，事发翌日，打了黑色领结的曾荫权，在公开场合，为马尼拉的死难港人默哀一分钟。他表示对事件最终 造成8死7伤极度遗憾和愤怒，已经与外交部长杨洁篪通过电话，知道中央政府会派人到菲律宾就事件作出交涉。他还表示已 经与菲律宾外长联络过，要求菲律宾政府全面调查事件，找出真相，作出交代。

　　当日稍后，曾荫权在出席吊唁活动时，在吊唁册上写上8位遇难港人名字并留言“香港人永远怀念您们”。

　　同一时间，表达了对菲政府的不满情绪之后，曾荫权也致力寻求平衡，避免触发民众的民粹和排外情绪。他拍了一段 短片上传至热门社交网站Facebook，呼吁港人保持尊严，香港作为文明和谐的社会，要静心处理事件。尤其香港有1 0多万菲律宾侨民，不同种族间应互相扶持，维护社会安定。

　　正如之前我在本专栏(《国殇政治学》)提过的，举国哀痛的时刻正是一个政治领袖展现何谓领袖风范的时刻，尤其 要懂得为民众疗伤，帮助民众走出生命中的幽谷。那是政治领袖责任重大的一刻。

　　从这个角度而言，港府官员这次的种种表现，如在公开场合一时神色凝重，一时表现哀伤，一时措词强硬，只要不演 变成过于情绪化甚至殃及无辜的民粹和排外主义，都是无可厚非、可以理解的。就是曾荫权亲自致电菲总统，有评论质疑是否 越权和小题大做，到头来这些质疑反成了食古不化，甚至凉薄冷血的评论。在香港公众尤其是当事人及家属眼中，那是“人命 关天”的应有之义。

　　相反，事发当日菲总统阿基诺三世在挟持人质事件现场对着电视镜头面带微笑，事后便惹来广泛批评，被指责为态度 轻佻。结果他只得在8月25日的记者会上道歉，解释说自己除了开怀时会笑外，遇到令人愤怒的事件也习惯以笑去面对，就 像这次的事件一样。不过，他说如果当日记者会上自己的面部表情令港人产生误会，感到遭受冒犯，他也表示抱歉，但只是无 心之失。

　　我以前便曾写过，重大事故中，受害者和家属难免要蓄积满腔愁苦、怨愤，情况就像堰塞湖一样，正找寻一道缺口， 将情绪如山洪暴发般宣泄。所以哪怕是一句无心快语，或者一丝无意识的表情或笑容，都可能“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一触 即发，起着炸堤泄洪的效果。所以在关键时刻，领导人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要格外小心——传媒和舆论是会拿显微镜审视你的一 举一动的。菲律宾总统的“遭遇”，就是一个最好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