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欣：日本“修宪”冲击东亚秩序

　　《环球时报》：日本“修宪”冲击东亚秩序

　　庚　欣

　　●从根本上改变日本国家延续60余年的和平理念及相关政体形式，走向日本特色的“政治大国”，这是日本社会酝酿已久的大转型的本质

　　●日本“修宪”将冲击60余年来形成的国内秩序、地区及周边秩序和二战后形成基本国际秩序

　　日本走向政治大国的必然性

　　两周前，日本参议院通过《国民投票法》，进一步铺平了日本走向“修宪”的道路。日本“修宪”并非皮毛上的小修小补，而是要从根本上改变日本国家延续60余年的和平理念及相关政体形式，走向日本特色的“政治大国”，这是日本社会酝酿已久的大转型的本质。挂在嘴上的“口号”看来终于要变成现实了。

　　日本走向政治大国首先源于其历史记忆。众所周知，日本是世界近代史中最早接受西方文化、率先成为政治大国的亚洲国家。所谓“西学东渐”最初就是以日本作为主要“登陆口岸”的。可是，二次大战中日本的失败，使之离开了世界政治大国的行列。但是，日本战后许多政治家，都对日本当年“大国的辉煌”心存怀念，尤其是日本的发展水平离欧美越来越近时，日本就更频繁地回忆起当年的“风光”。

　　其次，源于日本的现实悲情。日本自认为在社会发展方面已经是国际社会的“优等生”，但政治地位与经济地位很不相称，国际待遇与国内感觉也有较大差异。日本民间一直炒作的“联合国缴费”风波，日本战后历史教育的缺失，再加上小泉式政治人物故意冲击战后秩序，使日本民众产生了身受外界“打压”的感受。这种悲情与十多年来日本经济长期低迷后，国民的政治改造诉求呼应，决定了急切走向政治大国的心态，正在日本国内各阶层迅速形成，并占据主导地位。在《国民投票法》通过后，“读卖新闻”的民意调查显示∶对该法评价很好与较好的占57%。换言之，日本人中要求修宪者正在变为多数。在这样的背景下，以修宪为代表的社会转型就成为日本民族维系心态均衡的必然选择。

　　为成政治大国，日本会怎么做

　　日本前首相小泉纯一郎上任初期，曾提出2005年前完成“修宪”。相比之下，安倍晋三没有那么冒进，但实际行动却一点都没有放松。

　　第一是强化与美国的合作。由于日本战后有一部分核心主权是由美国代为行使的。日本走向政治大国，希望拿回这部分权力，按理将与美国发生碰撞。但现实似乎不尽如此。随着日本修宪诉求的强化，日美关系反而更显密切。日本并不单纯是由于不得已，才在修宪时争取美国的认可与支持；在某种意义上看，日本此举也是为了顺应美国今天 “权力转移” 战略，趁美国希望日美关系“北约化”之机，搭美国车“名正言顺”地实现自己的单边利益。这种交换式的特殊合作利益，是日本求之不得的。为了加强与美合作，日本一方面尽量满足美国的道德要求，例如，不久前日本最高法院强硬判决中国劳工索赔败诉，而安倍恰好访美，却为了安抚美国会对慰安妇之事的批评，特意改变自己的立场，对慰安妇之事反复道歉。可见安倍最在意的并不是亚洲真正受害人的感受，反而是华盛顿的精英们。另一方面，日本还尽量满足美方的现实需求。5月23日，日本国会通过“美军整编推进法案”，使驻日美军在日本与地方自治体的关系得到制度的保障。可以预料，对美关系的加强还将是日本长期的外交目标。

　　第二是降低“修宪”的门槛。这里有两方面：一是为实现参众两院要达到三分之二的多数支持，安倍已将“修宪”作为7月参院选举的“争论点”，借此使自民党多赢得些选票及席次。二是为实现国民投票达到二分之一多数，这次《国民投票法》特意将投票人年龄从20岁降低到18岁，使对战争没有亲历及深刻了解的18~20岁年轻人充当支持“修宪”的力量。

　　第三是结合“修宪”开始相关的准备活动。首先是利用各种会议等扩展“修宪”理念等的宣传。例如去年10月成立修宪审议会，从民间征集“修宪”草案，立即着手推动“修宪”。最近，安倍自己成立了“安保法律基础再构筑恳谈会”，声称请各类有识之士进行“修宪”探讨。二是在可能范围内，加大涉及“修宪”实际内容的改革，如防卫厅改防卫省、设立国安会、加大向海外派兵力度等，以“温水煮青蛙”的方法，积小变为大变，营造到3年后“修宪”可“瓜熟蒂落”的环境。无怪日本在野党称：安倍这样做，日本“修宪”最快可在三年两个月后就能实现。

　　第四是推动加入联合国常任理事国的各项工作。“修宪”与“入常”是日本走向政治大国的一体两面。但因为“入常”难度太大，可能会服务于“修宪”∶首先以“入常”与“修宪”捆绑，借日本人对“入常”的较高共识，提高对“修宪”的接受度。其次入常受阻势必强化日本国民的“悲情”，可以转化为对“修宪”的支持，挤压反对修宪派的空间，以对外事务为内部政争服务。

　　安倍早就明示“修宪”为本届内阁的目标。他在4月访美接受采访时说，当今宪法是在日本被占领时期制订的，日本需要制订一部本身的宪法。可以预见，在今后的三年中，安倍内阁是不会坐等新宪法从天下掉下来的。他们一定会进一步加紧各种准备，为三年后实现“修宪”作出努力。

　　日本“修宪”冲击三大秩序

　　首先，冲击日本60余年来形成的国内秩序。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经历了近80年的发展起伏，终于在1945年确立了和平宪法及非军事化的民主体制。尽管日本由此似乎丧失了一部分主权，但换取到了战后最稳定的和平环境与最高速的经济发展。日本人民从中获得了极大的利益，不仅获得了前80年侵略战争无法想像的全面发展，而且在正反两种历史经验的交叉影响下，逐渐形成了新的国家观及价值观。在日本，保守倾向与和平主流长久以来是一对主要矛盾，它们都具有深厚的利益基础及社会背景，构成了日本特有的政治秩序及社会规范。今天日本的宪法及其政治实践，就是这种国内秩序的均衡体现。“修宪”的举措必然会冲击这种秩序，打破现有的均衡，使所有已习惯“和平”环境的日本人面临全新的考验。

　　其次，冲击相对稳定的地区及周边秩序。东亚地区进入近代以来战乱频仍，而对该地区造成最大伤害的就是日本的侵略战争。因此，地区各国对日本的和平理念自然有着特别的关注。日本也理应承担不重蹈覆辙、走和平道路的历史及现实责任。“修宪”不应违背这种责任的基本要求。这不仅是整个地区秩序的重要保障，也是日本与周边各国双边关系的政治基础。尤其是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尚未妥善解决，新的利益冲突以及日本政治的保守化已经使地区各国对日本戒心重重，如果再强行修宪，东亚各国特别是中俄朝韩等周边邻国必然会作出强烈反应。

　　第三，冲击

二战后形成的联合国等基本国际秩序。众所周知，日本和平宪法是战后国际社会对日本及东亚战略格局的一项基本安排。日本“修宪”之所以使人感到不安，不仅由于日本的历史记录，而且与近来日本一面大力扩张军力，一面又置联合国于不顾，一边倒地支持美国“伊战”政策有关，这不能不令国际社会忧虑：日本的和平改造究竟是否成功？一旦“修宪”，日本究竟在国际上会扮演什么角色？ 在这种关头，美国的因素至重要。这不仅是依据美国在制定战后国际秩序中的主要作用，而且因为今天只有美国能够实质上制约日本，影响日本“修宪”的方向。但是，当前美日的互相借用、亦步亦趋与美日根本利益的矛盾性形成巨大的悖论，其未来的关系走向难以预测。

　　可见，日本“修宪”将导致内外各项秩序发生重大变革，各方利益将会重新洗牌。针对“修宪”势在必行的日本，美国做何态度？中国及地区各国应如何应对？这些合力会对日本形成怎样的影响？日本最终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政治大国？成堆的问题等待我们去思考并作出解答。▲(作者是日本两岸关系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