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停战协定“暂停”了朝鲜战争各方间的“战争状态”，但是现在朝鲜退出了。这意味着战争随时可能重新爆发吗？

　　这是朝鲜的所谓“讹诈”，还是既定的战略？哪些迹象或许与战事相关，需要特别关注？国际社会在做哪些准备，还将做哪些准备？

　　在67岁的领导人金正日治下，5月27日，朝鲜中央通讯社发布声明，称由于韩国加入了美国主导的“防扩散安生倡议”组织(PSI)，朝方军队将不再受1953年停战协定的束缚，同时朝鲜将不再保证美韩舰艇和其他普通船只在其西部海域的航行安全。

　　“朝鲜半岛将回到战争状态。”声明称。

　　5月28日起，黄海朝韩交界附近海域，一百余艘渔船陆续撤离。

　　5月30日，美军在日本临时部署的12架F－22战机中，首批4架抵达冲绳。

　　6月1日，韩国情报部门称，朝鲜已将1枚洲际弹道导弹运抵平安北道的发射基地。2日，韩国披露，又发现朝鲜有3－4枚中程导弹已被推上移动发射架。……

　　朝鲜退出停战协定，意味着什么？

　　战争与否完全不取决于协定

　　但现在半岛的局势相当危险

　　“实际上朝鲜之前也做过类似(退出停战协定)的表示。”美国著名智库“布鲁金斯学会”东北亚研究中心主任卜睿哲(Richard Bush)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与其说这是朝鲜对战争的渴望，倒不如说更多是对美韩两国的恐吓和威慑。”

　　《朝鲜停战协定》签订于1953年7月，由朝鲜领袖金日成、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和代表联合国方的美军上将克拉克共同签署。在国际法意义上，这是一份暂停战争的“停战协议”，而并非真正结束战争的终战和平条约。

　　事实上，多数受访者表示，从历史上朝鲜的行事风格看，军事冲突是否发生完全不取决于这份停战协议。

　　“朝鲜从来不把什么协议当作一回事，动不动就宣布这个作废，那个作废……这是它的一贯作风。”中共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的张琏瑰教授对本报记者说，“朝鲜这次宣布停战协定失效，只不过是一种施加压力的手段，实际上并不直接导致军事冲突。”

　　“朝鲜不宣布而采取重大行动也是有可能的；宣布了，反而可能只是它想让更多的国家关注，作为一种筹码，增加谈判的分量。”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所长王帆也对本报记者说。

　　在朝鲜宣布退出停战协定之后，美日均提升了侦察级别，韩国甚至在6月2日向两国争议海域派出了“尹永夏号”反舰导弹舰，但南北双方并未见有实质性的战争动员。

　　但与此同时，布鲁金斯学会访问学者晋林波向本报记者指出，朝鲜退出停战协定，意在向美韩表示，自己已经在军事上做好全面对决的准备。

　　专家普遍认为，在双方的争议地区，朝韩双方小规模的武装冲突几乎不可避免。但晋林波说，“除非是朝鲜有大的误判，才会发生大规模冲突。”

　　张琏瑰教授则指出，一旦武装冲突爆发，是否失控就相当难讲，“现在朝鲜半岛的局势相当危险”。

　　各国都在紧密准备

　　但朝鲜同国际社会的往来并未中断

　　而从历史上看，朝鲜半岛武装冲突的形势变化往往是诡谲多变的。

　　1976年8月18日，美韩小分队16人来到联合警备区内，准备砍倒一棵遮挡侦察哨视线的白杨树，结果朝鲜士兵夺走了美方的斧头，并砍死美军士兵二 人。美方立即指责朝鲜“蓄意谋杀”，要求驻韩、日和关岛等地的美国战略空军三级戒备，召回全部休假人员。而金日成也立即发布“北风1号”战争动员令，陆海 空三军进入战争状态。这就是著名的“白杨树事件”，或“斧头事件”。

　　充分部署后，美军派出64人，在36架武装直升机和700名韩军士兵的支援下，前往警备区强行砍倒那棵白杨树，并且泄恨般捣毁了数所朝军哨所。但全副武装的朝军士兵在金正日的要求下，一枪不发，使得一场大规模冲突迅速化解。

　　不过，朝方夺来的“美方凶器”——斧头上，写着“Made in Austria”(奥地利制造)，却被翻译误译作“澳大利亚制造”。朝鲜因此愤然与澳大利亚断交。澳大利亚人当时一头雾水，直到2000年两国重新建交时才得以真相大白。

　　如今，朝韩双方能否保持“白杨树事件”时的克制还不得而知，但多数分析人士认为，朝鲜应当不至于不计代价挑起大规模战争。

　　外交学院的王帆指出，有一些现象值得注意：中朝边境的贸易往来并没有中断，朝鲜同国际社会的往来也没有中断——6月6日，伊朗国家足球队将赴朝鲜进行“十强赛”的比赛。

　　尽管如此，也有学者并不看好朝鲜半岛的安全形势。首先，朝鲜的核武化进程似乎已经不可遏制。布鲁金斯学会访问学者晋林波说，核武器是朝鲜维持政治、经济、军事稳定惟一可行的手段。“即便远程导弹可以交易，核武器也是战略上必须的。”晋林波说。

　　张琏瑰教授同样认为，核武化不是朝鲜可供交换的牌。尤其自去年金正日身体状况恶化以来，想要“与时间赛跑”，完成“历史使命”，为接班人扫除障碍的想法愈发急迫，这样一来，“朝鲜半岛发生武装冲突是必然的”。

　　“中国的选择余地越来越小”

　　但一定就要牺牲中朝之间的正常国家关系吗？

　　朝鲜半岛形势骤然紧张后，中国外交部证实，“由于国内日程原因，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陈至立推迟了原定6月初对朝鲜的访问。”

　　6月2日，在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有记者问“中朝之间现在还是‘同盟关系’吗？”外交部发言人秦刚的回答是：“中朝之间是正常的国家关系。我们的对朝政策以及我们在本地区的政策是众所周知的。”

　　事实上，中朝今年将迎来建交60周年。3月18日两国在中国国家大剧院举行了“中朝友好年”开幕式，并计划在年内举行六十多项交流活动。与此同时，中朝贸易发展迅速。中国在朝鲜对外贸易总额中所占比率由2003年的 32%上升至 2008年的73%，达27.8亿美元。

　　据统计，朝鲜约有40%的粮食、70%的燃料和80%的消费物资供应都来自中国。

　　尽管朝鲜试图脱离六方会谈，与美国直接开展双边谈判，但布鲁金斯学会的卜睿哲说：“美国应该清楚，虽然谈判的大门还是敞开的，但绝不是在朝鲜持有挑衅态度的时候。”

　　于是，西方国家的更多声音在要求中国用经济制裁的手段向朝鲜施压。一些西方媒体同时提到的例子是，2003年，北京因“技术原因”暂时关闭了一条通往朝鲜的输油管，而“这一举措在把朝鲜拉回谈判桌的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外交学院的王帆对此则持保留态度，他说：“中美之间在半岛无核化上是一致的，但这种合作就一定要牺牲中朝之间的正常国家关系吗？”王帆认为，如果贸然断绝对朝鲜的经济援助，令朝鲜陷于经济崩溃而面临绝境，结果也难以设想。

　　“难道朝鲜会从此就放弃核武器，还是有可能它别无选择采取更加极端的措施？”王帆说。

　　中国最大的国家利益在于半岛无核化。张琏瑰认为，其他所有的得失与朝鲜核武化带来的严重后果相比，都是可以忽略的。由此，张琏瑰批评以美国为首的国际社会用“赎买”的办法劝朝鲜弃核是不可取的，是“绥靖政策”。

　　而晋林波则指出，国际社会已经错过了坚持使朝鲜半岛无核化的最好机会，现在朝鲜已经拥有核武器了，能做的只有亡羊补牢。“我觉得中国在这个问题上选择余地越来越小。每次我们都能找一个谁听了都觉得不错，能接受的说法。但这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必须有长远的战略眼光。”作者： 南方周末记者 张哲 实习生 徐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