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正在寻找美中太空合作途径”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陈璟贝发自北京 2009年初，在位近四年的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局长格里芬带着遗憾离职，原因之一就是他提出的与中国的太空合作建议未能得到当时布什政府的同意。“新的奥巴马政府可能会使这一想法获得新生。”早在去年年底美国权威的业内刊物《航空和空间技术周刊》就做出了这一预测。

　　5月23日，美国退役宇航员查尔斯·博尔登获得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局长的提名。自从格里芬在1月份辞职之后，NASA局长一职长期空缺。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主任约翰·霍尔德伦曾表示，直到新局长到位后，奥巴马政府方能出台明确的太空政策。

　　现在人事安排即将落槌，引人注目的是，在奥巴马的太空政策中，会如何处理与中国的关系呢？

　　美国媒体在之前的报道中声称，奥巴马可能会拆除长期以来美国军事和民用太空项目之间的藩篱，加速重返月球的进程，目的就是为了在与中国新的太空竞赛中保持绝对领先优势。报道称，奥巴马将会敦促NASA与五角大楼之间加强合作。事情真的在朝这个方向发展吗？

　　作为美国知名的太空问题专家，琼·约翰逊-弗里泽(Joan Johnson-Freeze)对美国航天和中国航天的发展有长达20多年的深入研究，一贯主张美中两国在航天领域加强合作。她不认为奥巴马敦促NASA与五角大楼之间的合作是针对中国，同时她对未来中美太空合作表示乐观。

　　5月28日，借着她访问中国的机会，《国际先驱导报》对她进行了专访，请她解读奥巴马对华太空政策的路线图。

　　“中国拥有很有价值的科技与数据”

　　《国际先驱导报》：一直以来，美国对与中国进行太空合作似乎顾虑重重，在您看来，美国存在哪些顾虑？中美太空合作步伐为何如此缓慢？

　　弗里泽：对美国而言，中美太空合作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不知道中国在想什么，中国希不希望和美国合作，中国想在哪些方面和美国进行合作。长期以来，在美国都有流传中国希望和美国合作，但我们不知道实际情况是否如此。我们也不知道应该提出哪些合作的议题，我们不知道中国会做何回应。我十多年前就出过一本关于中国太空发展的书，书名就是《中国空间项目：迷雾里的秘密》，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对于美国而言，中国的太空还是个谜。我们知道中国太空在做什么，但我们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太空技术是两用的，军用和民用。我们不知道中国发展太空是否为军用，如果是，这会令美国担忧，觉得受到威胁。当对方态度和目的不明时，我们就会猜测，猜测就易走极端。这就是为什么有的官员很反对和中国在航天领域进行合作，因为我们不清楚中国的意图。

　　目前中美双方的交流是很不足的。我们相互之间都不了解对方各个部门的职责，政策决策过程，预算如何确定、如何运用。双方需要多交流，多了解对方，学会如何在一起工作，才能知道该怎样合作，在什么领域合作。

　　《国际先驱导报》：有人认为，中美太空技术差距大也是导致两国太空合作步伐缓慢的一大原因，你同意这种说法吗？

　　弗里泽：我不这么认为。诚然，现在美中在航天技术上有很大差距，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双方就没有共同合作发展的空间。中国拥有对美国而言很有价值的科技和数据，美国也有中国需要的信息，这就带来合作的可能。例如，最近美国有一个项目需要太空舱，决定和俄罗斯合作，当时就有人提出，为什么不和中国合作，中国也有很好的太空舱。双方还是有很大合作的空间，应该坐在一起好好交流。

　　“美方开始认真考虑合作可能”

　　《国际先驱导报》：反对和支持中国进行太空合作的声音是不是主要来自于五角大楼？作为军方学者，您一贯主张美中两国在航天领域加强合作，有没有去说服五角大楼改变对中国的看法？

　　弗里泽： 中美双方对这一问题都很谨慎。而在美国，这些声音不仅是来自五角大楼。我主要是通过写专著，发表论文，在智库和大学做演讲，宣传我主张美中太空合作的观点。我希望这样能影响决策者的观点。

　　《国际先驱导报》：奥巴马时代这种局面(指美国对中国的顾虑)会发生改变吗？

　　弗里泽： 奥巴马上台前，就很关注中美太空合作的议题。他上任后，更是不止一次提及要和中国在航空领域进行合作，我想这样的态度会促进双方的合作发展。他正在积极地寻找途径，希望与中国在这方面加强合作。

　　《国际先驱导报》：退役宇航员查尔斯·博尔登获得NASA局长的提名，您预计美国的太空政策会不会有所调整？这一人事任命对未来中美太空领域的合作会带来哪些影响？

　　弗里泽：查尔斯·博尔登在太空领域相当有经验，他很务实，做事果断。在未来的三个月里，他将决定NASA现在讨论的项目是继续进行还是中断，明确NASA今后工作的方向。只有我们确定了方向和具体项目，我们才能根据具体需要，考虑是否能把中国纳入我们项目发展中。以前美国从不考虑和中国合作，最起码现在我们开始在考虑美中太空合作的可能性。

　　“广泛合作应从简单项目做起”

　　《国际先驱导报》：那么您认为，中美今后可以在哪些具体方面进行太空合作？

　　弗里泽：美中太空合作的领域很广泛。我认为应该从最简单、最不敏感的项目做起。例如，两国科学家可以加强交流，双方可以交换共享一些科学数据，如气候观测信息。中国在这方面做得很好，而美国仅凭其一国资源也是不够的。加之奥巴马很关注气候变化的议题，希拉里3月初访华时也以此作为中美合作的主要议题，因此我认为在气候变化上进行合作，实现互补，将是美中太空合作一个好开头。如果再深入一些，双方可以在预防与太空碎片残骸碰撞上、空间站建设等方面进行合作。如果在美中在太空站上合作，相信将会引起政客们的极大关注。再深一步，美中可以和多国合作，完成月球探索项目。中国和欧洲、俄罗斯、加拿大有很好的交往，美国和这些国家也有合作，那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形成一个国际团队在一起合作呢？

　　《国际先驱导报》：美国媒体曾在年初报道，奥巴马上台后，敦促NASA与五角大楼进行合作，目的是为了在与中国的太空竞赛中保持绝对领先优势，您如何评价这则消息？

　　弗里泽：我不同意这一说法。奥巴马敦促NASA与五角大楼合作，主要是因为两方在一些项目上做了不必要的重复工作，浪费资源。而NASA与国防部的项目花费庞大，为了节省开支，更好地利用资源，两方需要多沟通和加强合作。这完全是美国内部的事，与中国没有任何关系。

　　《国际先驱导报》：美国技术出口管制对中美太空合作的不利影响是否有望消除？

　　弗里泽：美国技术出口管制的确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和美中太空合作，我希望情况能有所改变。美国保护自己最先进的独家科技，无可厚非，但也应该重新审核限制出口的清单，进行适当的调整。但是这需要时间，在短期内，由于政治原因，我认为很难有所改变。

　　记者手记

　　弗里泽，她对太空满怀激情

　　国际先驱导报文章 每当类似中国发射“神舟”飞船这样的事情发生时，美国媒体首先想到要采访的太空专家之一，往往是琼·约翰逊-弗里泽。

　　作为美国海军军事学院国家安全决策部的主任，弗里泽多次受邀前往美国国会听证，向美国国会议员阐释她对美国太空安全的研究结果和建议，对美国的太空政策安全决策过程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2009年5月底，弗里泽再次到访北京，太空话题依然是她探讨的核心课题。

　　“中国的变化太大了！”尽管多次来到北京，但每一次弗里泽都感受到中国的新变化。而对比上世纪90年代中期第一次来北京，满街跑的红色夏利出租车如今基本“失踪”了，而“高档的豪华私家车满街都是！”弗里泽向本报记者感叹道，“看着北京的高楼，我时常以为自己是在繁华的洛杉矶。”

　　但是弗里泽也看到中国在高速的经济发展中出现的问题。“中国的生态环境正日益恶化，空气质量就不如从前。”

　　直言不讳是弗里泽留给记者最深刻的印象，尽管她本人曾经多次来过中国，也结识了不少中国朋友，但是在采访中，你不难感觉到她对中美太空领域交流现状并不十分满意。

　　她认为，美中太空合作其实还有很大的空间。不过，她也期望能进一步了解中国航天工作者的想法。她认为自己至今对中国航天工作的了解还是“支离破碎的”。

　　从接触中，你不难感觉到这位女学者对航天事业的热情。“航天知识科技含量很高，我们可以从发展航天中，学到很多知识，而且人类应该保有对探索世界、探索宇宙的热情。”她注意到中国民众对于神七等载人飞船的发射很自豪，还有一些小学生受此鼓舞，立志长大后成为航天科学家。“在美国，这样的热情只有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才能看到，现在美国民众都不关注这些。”弗里泽希望美国民众可以重新找到他们对航天的热情，就像现在的中国一样。

　　弗里泽著述颇丰，已经出版过多篇论文及多本专著，例如《中国空间项目：迷雾里的秘密》、《恐怖的前线：21 世纪变化中的太空范式》、《国际航天合作模式的发展变化》等，其中《空间战争》一书已经由中国国际文化出版公司在2008年翻译出版，这本书引起中国读者关注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其对太空政策辩论的“圈里”和“圈外”不少敏锐话题都进行了内容广泛的讨论。弗里泽告诉本报记者，就在她来华访问之前，她的最新著作《太空抱负——美国寻求主导太空》已经新鲜出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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