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至晚上
克拉伦斯宫
头冠和鲜花之争
女王主持的婚礼招待会结束后,按照英国的婚俗传统,婆家人——查尔斯王子和妻子卡米拉将在克拉伦斯宫举办舞会,19点还有一个正式的婚宴。新婚夫妇不应该出现在舞会上,那会非常有失体面,他们应出发去度蜜月。但是威廉和凯特又一次破了传统,决定在白金汉宫度过新婚之夜,第二天再出发。
克拉伦斯宫是查尔斯王子的寝宫,是圣詹姆斯宫的一个侧殿。圣詹姆斯宫是英国王室的一个重要象征,由亨利八世兴建,1532年落成,成为英国君主的日常行政中心。1837年,维多利亚女王登基,搬到白金汉宫,但圣詹姆斯宫仍然是一个运作中的王宫,而且也是具法定地位的正式宫廷,各国驻英大使仍要在这里接受英国君主的官方认可和委任。圣詹姆斯宫是个庞大的建筑群,里面包括若干小型宫邸,查尔斯王子的寝宫——克拉伦斯宫就在其中。自2003年王储搬进后,“克拉伦斯宫”成为查尔斯王子个人办公室的代称。
凯特不在克拉伦斯宫里威廉的套房过夜,卡米拉应该感到放松。她大概是29日婚礼上最尴尬的人。1947年,女王的结婚仪式结束后,和丈夫乘坐马车回白金汉宫。据说途中,素以为自己充满幽默感的菲利普-蒙巴顿给新娘讲笑话:宾客们走出教堂后的第一句话都是:“天哪!我又渴又饿,我还以为仪式永远都不会结束了呢,我忘记带手帕了,厕所在哪儿?……”这些都比不上卡米拉的难受。
上午仪式举行之前,她的王储丈夫查尔斯和公公婆婆——女王夫妇,在10点45分进入威斯敏斯特教堂;而她作为查尔斯的妻子,威廉王子的继母,因为没有“王妃”的头衔,只能提前3分钟走到座位上。新郎的父母、祖父母应该坐在离宣誓的祭坛最近的地方,她能坐在那儿吗?如果不能,她又该坐在哪儿呢?在王室她是地位仅次于女王的女性成员,却没有相应的名分。因此以往在王室的仪式上,她不能坐在查尔斯身边,也不能使用王室成员专用的贵宾通道。
29日的威斯敏斯特教堂里,出现了两位“准王后”。两位“准王后”都出身富裕的平民家庭,却有很大的差异。今年初,媒体拍到卡米拉和凯特在伦敦一家餐馆的二人约会。旁边桌上的客人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内容。卡米拉希望凯特在婚礼上按王室的传统戴嵌珠宝的头冠——连戴安娜都戴了。威廉的两位婶婶结婚时也戴了头冠,二婶性格活泼,出了威斯敏斯特教堂就取下头冠,换上鲜花。至于卡米拉,嫁入王室是再婚,没有获准在温莎城堡的教堂里举行婚礼,只能在温莎市政厅登记结婚,市政厅门口有爵士乐队演出,不伦不类的。她没有戴头冠,戴了顶著名帽子设计师菲利普·特雷西用天然麦秆编的帽子,斜插了一簇喷泉似的羽毛。或许如此,她有头冠情结,婚后有机会就借出头冠来戴。可是准新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未来婆婆的建议。她认为这一趣味太陈腐古板,更想在发间戴鲜花。
《王室》杂志的记者露辛达·高斯令(Lucinda Gosling)对我说,凯特婚礼那天会用6位发型师,其中一位是伦敦名人们追捧的里查德·沃德(Richard Ward),凯特也是他的常客。沃德告诉她,珠宝头冠显得人老气,常把头发压扁。如果凯特拒绝戴头冠,无疑让传统人士愤怒——她居然不识抬举地放弃选一件王室珠宝的难得机会,要知道英国王室有全世界最精良、最有历史感的珠宝收藏。克拉伦斯宫的助手意味深长地说,为了在婚礼上给威廉王子惊喜,凯特是不会考虑别人的想法的。
头冠只是一个细节。查尔斯和卡米拉认为,王室婚礼要彰显气派和高水平的仪式,是否奢侈浪费,是否过时落伍,不是这时候考虑的问题。但年轻30多岁的威廉和凯特参加过多次同辈人的婚礼,出于本能,同时也考虑到王室与公众的关系,不愿意要老套且乏味的婚礼。他们设想的王室婚礼和他们朋友的婚礼,或者说和“他们的人民”的婚礼不应该有太大差别。威廉很清楚,他的祖母在1952年登基以来,王室发生的最大变化是——越来越平民化。
威廉和未婚妻坚持用自己的方式操办婚礼,凡事亲力亲为。两代人首先为“谁主办婚礼”有了分歧。以往王室婚礼由宫内的仆臣们操持,比如查尔斯宠信的迈克尔·弗塞特。弗塞特在2003年因变卖王室收到的礼物中饱私囊、涉嫌强奸男仆闹出丑闻,被撵出宫。但2005年查尔斯再婚,仍让他帮办。威廉和凯特的帮手,不管是从皇家空军退役的威廉兄弟私人秘书、伦敦老字号首饰品牌艾丝普蕾(Asprey)家族的后代,还是媒体秘书,都不是宫里的人。
儿子、儿媳选择威斯敏斯特教堂而不是圣保罗大教堂,凯特坐汽车去教堂,婚礼的方方面面都让查尔斯不满意。按照英国王室传统,新郎在婚礼上没有所谓的“伴郎”(Best Man),只有一人担任“兄弟”(Supporter)的角色。威廉王子决定不要这个传统的角色,选择弟弟哈里王子做伴郎。哈里王子也坚持说自己是“伴郎”。在伦敦采访期间,我看到BBC的新闻说,威廉和凯特认为今天是更加平等的时代,所以宾客去教堂观礼统一乘坐中巴进入威斯敏斯特地区,包括他的叔叔、姑姑、丹麦王后等贵宾。卡米拉和查尔斯表示,他们要乘坐私家司机驾驶的劳斯莱斯前往。
1981年,查尔斯和戴安娜的婚礼礼物单有瓷器、家具,威廉和凯特的礼物单是26个慈善机构,有非洲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又有儿童福利机构,一下子把传统的礼物单衬托得既贪婪又陈腐。再看婚礼客人名单,据说查尔斯的几位打猎伙伴被剔出名单,为的是给查尔斯基金会、威廉慈善组织的更有价值的人腾位子。
婚礼后有两个婚宴,一个是中午女王在白金汉宫主持的招待宴会,一个是查尔斯在寝宫主办的晚宴。按说前者更正式,但白金汉宫的副总管说那是自助餐。居然是十足中产阶级的自助餐!开胃点心夹鱼肉小面包居然“两口就能吃完”!保守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当年查尔斯主办的300人晚宴,是坐在桌子旁享用的,豪华正式得多,当然所费不赀。
中午招待宴上要切婚礼蛋糕。威廉设计的婚礼蛋糕主要的一种原料是下午茶饼干,饼干还委托没有王室血统的饼干品牌麦维他(McVitie's)制作。为凯特做蛋糕的糕点师竟是“给超市做蛋糕的”。凯特反驳说,就算是超市供货商,那也是给高品质的Waitrose超市。今年初,凯特的妈妈和妹妹去找伦敦的时装设计师爱丽丝·坦波丽(Alice Temperley),可能是定做婚礼那天的服装。这个坦波丽在萨默塞特郡的苹果酒农场长大,老爱光脚走路,一副波希米亚调调,无疑也是反头冠阵营的。
在卡米拉看来,这样的婚礼和只要个结婚蛋糕,然后吃掉,没什么区别。钻石头冠、私家司机和鲜花、中巴的较量,可以看成是查尔斯和卡米拉要坚持传统,威廉和凯特则想保持真实的自我。
“头冠”冲突,又一次晒出了父子的尴尬关系。多个民意调查显示,支持威廉的人超过支持查尔斯的人,如果女王去世,希望查尔斯让位,由威廉直接继位。保皇党和共和主义者也都不看好查尔斯当国王。工党下院议员、历史学家特里斯特拉姆·亨特(Tristram Hunt)写了篇文章劝诫威廉王子勿犯令尊“反动、反智”的错误,将“奢靡炫耀留给俄国人和沙特人”。亨特认为,民众看君主制是带着感情色彩的,因为它是“延续性,传统,高贵”的最佳体现,虽然这些都是共和主义者“信仰的对立面”,但“不管好坏,我们还有君主制,它给现代的、多元的英国带来了诸多好处。如果它自己能支撑下去,这家‘公司’需要不断进化发展”。强硬的保守分子也担心查尔斯对君主制的潜在危害。立场偏右的《每日电讯报》前主编最近写了篇评论,里面提及查尔斯:“他不是坏人,但我认为如果让他继位,他将是君主制的严重破坏分子。”
《王室》杂志记者高斯令则认为,上述只是民意而已。“这么说的人不懂英国王室的基础。正是由于有君主制,英国才觉得自己永不灭亡。让位意味着国王的功能被贬低,君主制的地位被降低到欧洲其他小国的水平。不管是要求女王为查尔斯让位,还是要求查尔斯为威廉让位,如果让位就是把国王看成了一个‘职业’,到年龄就要退休,在英国的福利制度下颐养天年。这是不能想象的。”一项针对共和主义的调查显示,共和主义的支持率自1969年以来基本稳定在19%。
去年11月,很有影响的哈里斯民意调查的结果说,如果查尔斯继位,只有14%的受调查者支持卡米拉成为王后。查尔斯当上了国王,他的妻子却不能是王后,她充其量只能被称作“国王的夫人”。这会不会逼得查尔斯退位,像他伯祖父爱德华八世那样?伦敦大学国王学院历史系教授理查德·德雷顿(Richard Drayton)说,这又和政治制度、宪法形成了冲突。绕开查尔斯直接让威廉登基缺乏议会法案的支持,而且还要查尔斯自己提出退位才行。他说,英国的宪法和习惯法中没有相关法条,即国王的妻子不能成为王后,而实际上卡米拉就是英国人的王后,不管她是什么封号。
卡米拉是个务实的人,个性坚定,不像前任戴安娜容易神经过敏。她知道公众和媒体对她的偏见,但还是和查尔斯结了婚。婚后,她和查尔斯的公众支持率逐渐上升,被称作“平凡王妃”(Princess Ordinary)。两位小王子也公开说,他们爱她,因为她给父亲带来了幸福。卡米拉前途崎岖。她今年63岁,查尔斯62岁。这两个数字表现出一种焦虑:查尔斯会不会老得当不成国王了?他要等到70岁吗?4月21日,女王满85岁。如果他妈妈像他外婆那么高寿活过101岁,他是不是还要再等20年,到80岁才加冕?坚定如卡米拉,也难以承受诸多压力。今年初她一度崩溃,要求助于心理医生。不过宫中一位重要朝臣说,她完全不是去做心理治疗,只是就某些问题向专业人士寻求见解。
4月29日那天,凯特戴头冠还是戴鲜花?■
(本文写作得到田筱径、Edward Mills、Edward Lamport、Sir Stephen Lamport的热情帮助,在此表示诚挚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