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示】

　　各级政府、各个单位花钱的权力被老百姓俗称为财权；在各种权力中，财权是至关重要的。尤其在各个政府部门，财权不仅关系到本部门领导和职工的利益，也关系到老百姓的利益，因为政府花的钱是国家的钱，是老百姓的钱。

　　在河南省焦作市，三年前曾经进行过一场针对各部门领导手中财权的改革，这场改革究竟是怎样进行的？它又给这个城市财政的花钱方式带来了哪些变化呢？前不久，《新闻调查》记者前往焦作。

　　【调查者】

　　制片人：陈虻 赛纳 张洁

　　编导：王猛

　　出镜记者：杨春

　　摄像：陈强 王忠新

　　录音：李宏卫

　　解说：姚宇军

　　统筹：庄永志 杜晓静

　　制作：郑曼茜

　　制片：姚志萍 魏安泰

　　监制：李挺 庄殿君

　　总监制：孙玉胜

　　【播出时间】

　　首播：中央电视台第一套节目2002年10月26日(星期六)23:03-23:43

　　重播：中央电视台第二套节目2002年10月27日(星期日)18:20-19:00

　　中央电视台第一套节目2002年10月29日(星期二)10:23-11:03

　　【调查对象】

　　申相臣 焦作市财政局副局长

　　田毅 焦作市科技局局长

　　介铁栓 焦作市第五会计站委派会计

　　穆玉华 焦作市教育局局长

　　李长根 焦作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

　　周天军 焦作市安阳城乡中学教师

　　侯趁意 焦作市常务副市长

　　张清河 焦作市劳动局局长

　　贾武堂 焦作市副市长

　　刘自胜 焦作市第二会计站委派会计

　　池静玫 焦作市人防办公室报账员

　　毛超峰 焦作市市长

　　秦玉海 中共焦作市委书记焦作市原市长

　　贾武堂 焦作市副市长

　　【调查过程】

　　一、“现在要想花一笔钱不容易了”

　　今年9月，在焦作市财政局，《新闻调查》记者见到了一大堆公章。这是焦作市250多个市直行政事业单位的财务章；三年以前，这些章被财政局收回统一使用。焦作市用这种收回财权的办法改变了财政花钱的方式。

　　今年45岁的申相臣，1995年开始担任焦作市财政局副局长。

　　申相臣：我们当时搞这些改革，并不是想拿权，而是要提高财政资金的使用效益，规范财政的理财行为。

　　记者：这个财政，其实就是一个怎么花钱的一个问题。现在这种花钱方式，和以前的花钱方式，它有什么本质上的不一样呢？

　　申相臣：过去这个钱，就是财政拨出钱就不再管了，具体用到什么地方，是用好了、用坏了，还是流失了、浪费了，基本不再过问。现在我们都定到项目上，不仅管拨钱，还要保证着这些钱，用到最关键、最需要、最有用的地方。

　　现在，焦作市政府的花钱方式和全国许多地方大不相同。今年9月，在《新闻调查》记者采访期间，焦作市2003年度部门预算工作会议正在召开，会议现场挤满了来自市直250多个行政事业单位的领导。在这天的会议上，将对焦作市各部门明年怎么花钱进行讨论。

　　在最后形成的预算中，每个部门第二年的所有花销都要列出。

　　田毅(焦作市科技局局长)：以前它是对一个单位一块儿(给)，好比你这个行政事业费，这些钱一块儿给你拨下来了，这里边我们就是可以做个调整，我们自己安排使用，它现在一项一项都很清楚。

　　记者：比如说科技局，突然遇到了一个突发的事情，急需要花钱，这笔钱年初也没有做到预算里去，这个时候怎么办？

　　田毅：这就是挺麻烦的，没有预算，它不可能按你的要求给你批。

　　今年元月，焦作市科技局曾邀请了几位俄罗斯科学家来焦作访问，但是由于去年年底该项目并未通过部门预算，因此这笔费用到现在都没有报销。

　　田毅：他们来这些客人住在宾馆，这些费用(到现在)还没结账。

　　记者：这个事其实只是一个报账的问题，也是一个很小的事，你亲笔签字的话，有可能吗？

　　田毅：根本没有可能，以前，都是局长当家，这个出差啊、办事啊，这个借款、借现金，那都是局长说了算，批了以后，就可以现金支出，现在都是会计委派，会计站(管理)，很多事情都是规范管理。

　　科技局现在要报一笔帐，仅是田局长签了字并不算数，因为科技局自己已经没有了会计。在焦作市目前设有14个直属财政局领导的会计工作站，有78名委派会计管理着250多个行政事业单位的会计工作。

　　介铁栓(焦作市第五会计站委派会计)：原来在单位的时候，领导一批，财务人员马上执行，基本上没有说什么，不行啊、怎么不行啊。现在不行了，我们也不可能，为你一个科技局报几笔账，最后把我们自己的前途也耽误了，现在我们属于政府的派出机构，财政局的派出机构。

　　现在在焦作市，各部门的领导想要花一笔钱，比起以前来很不容易。

　　穆玉华(焦作市教育局局长)：要是原来的话，你比方说你(修)办公楼也好，你买空调也好，那你买就是了；现在就需要每年年初的时候搞预算。

　　李长根(焦作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比如说过去一些招待，过分招待，过去我们的会计可能有些事儿，我让你办你办了，现在那就不行了。因为会计委派是代表财政部门，他就是来执行国家政策，我就是来监督。

　　二、“当时改革只为了按时足额发工资”

　　从1999年开始，焦作市推行了一系列包括部门预算和会计委派在内的财政改革。

　　记者：为什么当时焦作市，要进行这场财政体制改革？

　　申相臣：解决财政收支矛盾突出，保证公务人员和教师的工资，按时足额发放。这是我们当时，进行财政改革一个基本的动因。

　　焦作市地处太行山南麓，是一个人口只有300万的地级市；改革开放之初，由于富含煤炭等地下资源，焦作市的乡镇企业一度红红火火，地方财政收入也曾位居河南13个地市前列；但是1997年，国家下令关停重污染的“五小”企业，对地方企业税收依赖性很强的焦作财政开始捉襟见肘；当时有80%的乡镇公务员与教师工资不能按时发放。在安阳城乡，教师工资拖欠甚至长达18个月之久。

　　记者：那教师怎么办呢？

　　周天军(焦作市安阳城乡中学教师)：怎么办？

　　记者：还能安心上课吗？

　　周天军：教室里面还有教师，但是上课情况跟以前是绝对不一样了，我就来出差应付的。

　　记者：为什么？

　　周天军：父母亲把我供这么大，我有了这么一个铁饭碗，我还不想丢，是不是？但是要我安心上课那是不可能的。

　　记者：拖欠教师工资也是一个普遍现象，不只是焦作，到底是因为我们财政上有困难，还是因为？

　　申相臣：拖欠工资问题，我觉得有多种原因。一方面确实有些地方呢，它的收入很少，财力不能保证。但是在焦作这个地方呢，我们感到更多的，是财政资金的体外循环。一方面我们的资金短缺，另一方面又是浪费。

　　1998年，就在安阳城乡教师工资拖欠18个月不能发放的时候，焦作市政府大院内却发生了一起贪污案。

　　申相臣：政府大院里面的，一个局里面的工资科科长，小金库一下子出来以后，一个科里面的小金库达到120多万，最后他个人落实清楚以后，他个人贪污挪用了57万。

　　从1985年到1997年，焦作市每年都根据国务院的要求，对各行政、事业单位进行财税大检查。

　　申相臣：每年进行财税大检查，我是主管这项工作的，违纪面在1985年的时候，我们查可能达到30%左右。到1997年检查的时候，违纪面达到52%，并且违纪的数额直线上升。

　　侯趁意，今年56岁，从1995年开始担任焦作市分管财政的副市长。

　　侯趁意：比如说吧，小金库，我们每年都开会，每年都讲，但是没解决问题。

　　侯趁意，今年56岁，从1995年开始担任焦作市分管财政的副市长。

　　记者：当时的焦作，一方面是教师的工资，可以拖欠一年甚至一年以上的时间，另一方面一个小小的科长，就能够贪污57万之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侯趁意：过去这种财政的管理办法是不行的，漏洞很多，财政本身的资金管不住。

　　像很多中小城市一样，焦作市也有自己的城市雕塑——铜铸的奔马，据说它取意于“超越过去、奔向未来”。但是，到了1997年，焦作市的政府财政遇到了在旧体制下无法解决的困难，在接下来的几年中，焦作人又是如何超越过去的呢？

　　三、方案出台半年无法推进

　　1998年底，经过半年多的调查研究，焦作市财政局向市委、市政府递交了一份两万多字的调查报告，这份报告建议在全市范围内推行会计委派制度。

　　记者：为什么在这种财政改革中，一定要抓住会计这个龙头呢？

　　申相臣：任何领导他搞权钱交易，他不通过会计他办不成。你要提高资金使用效率，你不通过会计也不行，就是会计和钱它是融为一体的。

　　记者：可是有严格的会计制度啊？

　　申相臣：会计制度很好，要真正按会计制度去落实，去办事，也就不存在违规违法问题。原来这些会计，他归单位，他听法人(代表)不听法律，就是这样一种依附关系，那我听你财政局干什么，我听国家法律，它能给我解决什么问题？我单位领导，能给我工资奖金高一点，能给我住房解决得好一点，你法律能解决吗？你财政局能给我解决吗？他这个利益关系就连在一起。

　　财政局建议实施的会计委派制度就是要取消各部门的财务科，由财政局派出的委派会计接替原单位的会计工作。

　　记者：当时有没有想到，要实行这样的制度，进行这样的一个改革，会遇到什么样的阻力？

　　申相臣：要我说这是一种权力、利益的调整，这涉及的可以说矛盾相当多的。

　　侯趁意：这场革命触及到的，就是部门的利益，局委办的主要领导，因为过去是他们说了算。会计是他们的、出纳是他们的，他怎么批就怎么花。现在你要是把这个权力一收，肯定这块他阻力大了。

　　焦作市当时共有二百五十多个市直行政事业单位，财政局的调查报告在这些部门引起了强烈反响。

　　张清河(焦作市劳动局局长)：思想里冷不丁一下子好像对这个事情，也感觉到总觉得好像是不是太方便了，对局里头，因为自己当一个局长，以前对局内所属的财务，签字权，用钱的形式、办法，自主权自由一点。

　　穆玉华：原来的会计制度，就是说对法人的约束，我感觉比较小，比方说法人(代表)管着会计、管着啥，有些情况他约束比较小。那么会计委派以后，你这个法人(代表)好像没权一样。

　　田毅：现在社会上办一些事情，都需要一些费用。要按规定是不应该付费用的，但实际上它都有费用。这些，以前局长签个字，有白条的现象，但是我们办事比较顺利。但是这个会计站管理以后啊，这些白条都不能出现了，你有些事你就不好办。

　　李长根：我第一个感觉就是，对我们是一种束缚，是一种约束，可能会不方便，对工作可能会有影响，对办案的经费保证会有影响，当时是有种种顾虑的。

　　申相臣：更重要的有些同志说，你财政局还嫌权小吗？你们的权力够大了，伸手这么长干什么？

　　如今已担任焦作市分管城建、旅游工作的副市长贾武堂，1999年时是焦作市财政局的局长。

　　贾武堂：我在焦作工作时间比较长，当时我是(财政)局长，过去接触市直局长的时候，大家都很客气。就是那一段，客气得过份了，一见面都说，搞得很好，都是这样的话。其实不跟你说一句真话，有问题也不再跟你反映了，有什么内心话也不再跟你交流了。我就感觉到一种危机，不正常了，就是大家离你远了。

　　记者：在这个过程中，您最担心出现的是什么样的问题？

　　贾武堂：在整个过程中，我最担心的是推不进，因为提的问题比较多，你这个单位提这个问题，我那个单位提那个问题，这些单位一旦问题比较多，它就影响领导的决策。

　　1999年6月，焦作市委市政府下发了《关于在全市实行会计委派制的意见》，但是半年过去了，这一制度并没有真正在焦作市推行。

　　贾武堂：我们当时没有敢下决心，就是害怕，一怕做不好，影响了政府的整体的安排和秩序，因为它这财政这一块，关系到整个政府的各项工作；第二我们就感到，处理这样财政上的这些矛盾，涉及到每个单位的具体利益，弄得不好，大家有意见，你还做不成。

　　记者：当时您最坏的打算，给自己最后的一个底线是什么？

　　贾武堂：当时是这样，现在想起来确实是有点压力大，不过当时还没有想到，有太多的完成不了的问题，因为我们总感到这个很有意义。

　　申相臣：当时我就说，哪怕你错误理解我，你把我个人毁掉无所谓。但是这个改革肯定不会走回头路，这个办法这个制度，肯定是往前推进的。

　　四、一夜“夺权”

　　2002年2月，焦作市当时的市委书记和市长在财政局的调查报告上签署了“加快推行，要出成效”的意见，这意味着“会计委派制度”得到了焦作市党政一把手的认可。

　　今年49岁的秦玉海，当时担任焦作市市长。

　　秦玉海：这场改革可以使我们财政的支出，更加规范，集中有限的资金，把这资金用在刀刃上。

　　记者：这场财政体制改革的实质，我理解某种意义上，就是一场权力的再分配、利益的再分配，但是如何把这个问题解决好，同时对各方面的伤害减小到最低程度？

　　秦玉海：这个矛盾实际说到底，如果说利益再分配，如果说它是一场革命的话，首先革的是市长的命，是常务市长的命，革的是财政局长的命，然后才是各个部门主要领导，要解决他们的问题，是大家把手中的权力(交出来)，放弃手中的权力。实际有些权力，不应该是这样去运行。

　　记者：这个解决过程顺利吗？

　　秦玉海：只要市委、市政府认准的事，那就不管触及到什么人的利益，不管大家认识上有多大的抵触情绪，都要坚定不移地去把它推进下去。

　　记者：如果咱们再假设一下的话，如果还是有的部门领导，委办局的领导，不准备放弃这个权力？

　　侯趁意：你不想放弃这个权力，那么我们整个改革，经济的发展、政府职能的转化，需要你放弃这个权力，你不放弃，那就对不起，只能是给你换换位置。

　　记者(现场报道)：2000年3月3日下午，焦作市251个市属行政单位的一把手，走进了我身后这座礼堂。几个小时后，会议结束，当这些领导们走出这扇大门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手中的权力已经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2000年3月3日下午，由焦作市委分管组织的副书记、纪检委书记参加的全市会计委派工作会议在市委礼堂举行。

　　在这次会议上焦作市委、市政府向各部门领导宣布：从即日起在全市成立14个由财政局直接领导的会计工作站，由委派会计接替原来二百多个行政事业单位的会计工作，各单位所有帐户立即冻结，一切资金收回市财政统一支配。

　　这一天是星期五。

　　记者：这个礼拜五的选择，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申相臣：这个有。原来我们单位准备礼拜三要开会，当时我们就考虑到，礼拜三你要开会，还有礼拜四、礼拜五，银行办公，它有些单位它把钱转走了，你怎么办呢？

　　记者：但是很多人都会问，为什么一场改革，要以这样一种突然来进行的方式，把这个财务科取消了、把会计取消了、所有的账户都封存了？秦玉海：对。为什么呢？就是为了真正地，把财政的底子吃透。

　　2000年3月3日，就在这些部门领导走出市委礼堂的同时，78名由社会公开招考的委派会计开始接管焦作市二百多个行政事业单位的财务工作。

　　刘自胜(焦作市第二会计站委派会计)：当时到一个单位，首先是要求会计人员把保险柜打开，要盘点现金，现金跟日记账要核对，再一个就是，把他登记的往来账目打开。

　　记者：上岗第一天，去各个单位收账，对方愿意把这个账目，包括章交给你吗？

　　刘自胜：据我观察是，他们从心里反映出来的是不愿意，表情上都比较冷，不是太高兴。

　　申相臣：当时我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在全体干部职工会上，我说：我们要认识到这次会计改革，是一种权力、利益的调整，会来自方方面面的阻力。我说：请同志们在交接过程当中，一定要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只要能把这个事情办好，不要怕人家骂、说难听话。

　　交接工作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星期。

　　刘自胜：原来单位的财务制度，执行得都不是很严格，可以说不规范，不是太规范。

　　贾武堂：单位财务账户的清理，过去据我们公开掌握的情况，一个单位平均是一个到两个账户，其实私下，我们事后清算的时候，还有一些账户他们在保留着，我们不清楚。同时还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情况，单位的领导也不清楚，因为这个单位的历史都很长，我们的单位领导经常不断地变化着，这种情况下，对财务情况的了解，有时候不完全明白。这种情况下，使我们的一些国有资产、资金，就发生了问题。

　　清理帐户的最终结果，几乎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申相臣：都出乎意料之外的，原来都说有，都知道有，到底有多少不清楚。结果这个数字一出来，完全都惊讶。清理以后，交出来的这些闲置、沉淀资金，将近两个亿，占我们当时市本级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

　　记者：这两个亿的资金都是什么样的性质？

　　申相臣：有一些乱收费的钱，就是他自己街上买的收据，不用财政的票据，收了钱以后放在单位里，供他单位几个人，或者单位小团体的利益使用。另外还有一部分资金，它属于一些长期历年结余，因为过去财政是包干体制，它历年结余滚存下来的一部分钱。

　　一方面是教师工资发不了，另一方面是占财政收入三分之一的钱在各部门长期闲置。这使焦作市的领导们进一步增强了改革的决心。

　　侯趁意：一个从管理这个角度，这个资金没管好；第二个，资金的支出也很混乱；第三个，单位把财政的资金大量地占有，影响了财政资金、整体效益。

　　秦玉海：这个如果不改革的话，恐怕政府集中精力发展经济，我们从源头上，去控制、扼制腐败，这都是一句空话。

　　记者(现场报道)：我眼前的这些印章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被收回了。从2000年3月3日开始，焦作市251个行政事业单位的财务科被14个会计工作站所取代，原有的600多名会计的工作被78名委派会计所承担。那么，这种被称作会计委派的制度能否解决改革前存在的那些问题，而这场由改革引发的权力再分配会对这个城市的政府财政带来哪些影响？

　　池静玫曾经在焦作市人防办公室作了12年的会计，从2000年开始，她的身份发生了变化。`

　　池静玫：实行会计委派以后，我们原来的会计，现在都变成报账员了。

　　记者：报账员和原来的会计，它这种工作性质和内容，有什么变化？

　　池静玫：现在我们的账已经到了会计站，会计站的人员给报账，像我们实际上就是出纳人员了。

　　记者：从原来的会计到现在的报账员，这种变化对你来说很大吗？

　　池静玫：那是，因为啥？有时候以前我们有些发票，不符合正规、不很正规，原来我们自己报账自己都报了，但现在到会计站以后，一些不符合规定的票据，都不允许再出现了。

　　焦作市第二会计工作站在市政府大院内办公，管理着大院内三十二个行政事业单位的财务工作。

　　记者：在这样这种财务条例下，有没有这种情况，市政府提出的有些要求，一些财务支出也被你们打回去了？

　　刘自胜：有，经常有。

　　记者：不怕得罪他们吗？

　　刘自胜：现在没有这种顾虑，因为我们就是掌握这个制度，就是要起到这种作用。

　　记者：比如说这个时候，你原来的老领导来了，关系一直也不错，正好你们俩是对口单位，能不能帮他做一些？

　　刘自胜：即使说有这个想法，估计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一个业务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它有人审核、有人稽核，而且最后每个月，还有相互的一个检查。

　　现在焦作市各行政事业单位报帐都要经过这样的程序：单位主管领导签字后，由报帐员报到主管会计站，会计站经过审核、复审检查三道手续后才能由出纳支出现金。

　　申相臣：各个单位的报销支出拿到这儿，不合理的、不符合规定的，就给它拒付了。钱就花不出去了，更重要的从机制上，解决了这个问题。单位领导他心理上觉得，我这个钱花出去以后，还得拿到会计核算中心去报销，到这个地方报销，就不是我单位的、我的会计了，这是财政部门的会计在那记账呢。那么他不合理的，99%的他自己就不往这个地方拿。

　　五、哪个单位想买个暖瓶财政局也要去看一看

　　2000年年底，在会计委派制度的基础上，焦作市又推行了严格的部门预算制度。

　　记者：这两天我也是一直在翻(这本)《焦作市2002年预算》，非常沉的一本预算。我想问的是，如果一个部门，比如说要买几个暖瓶，也要写到预算中去吗？

　　申相臣：我们搞部门预算，部门预算它就能够一个部门一本账，每笔钱花到什么地方，它都要落实到具体的项目上。过去就是这个钱拨到你单位，财政就不管了，我想吃喝，我就吃喝，我想去买车，我就买车。我们实行部门预算，就是从根本上要解决这些问题，现在我们给你定的是买计算机的，你不买计算机，我财政国库的钱不支付。

　　按照焦作市部门预算的规定，各部门的开销如果在预算表中查不到，会计委派中心将不予报帐。

　　记者：而且我发现这本预算，不仅写得是非常细，但是批不批又是另外一回事。比如说，我看到文化局，它今年预算提出，要添置办公桌椅和声像设备，最后财政局的答复是：不安排。我的问题就是说，财政局如何来监督每个部门它所提出预算，它的合理性？

　　申相臣：它提出的它的预算的报告、申请，我们教科文科的同志要到它这个单位去看看，一个你有多少人，有编制的，几个人一张桌子，这个桌子是破烂不堪不能用了，还是能用的，要到现场去鉴定，这是一个；第二个就是，要根据我们全市的，行政事业单位整体情况，你说你用的这个椅子，原来是个硬座的，你现在换一个老板椅，你说有这个必要吗？

　　记者：真有必要细到这个程度吗？

　　申相臣：有必要。

　　记者：买一把椅子，还要派人去看一看。这是否真的需要？

　　申相臣：这就是部门预算带来的效益，就是说，财政的钱本来就很少，比较短缺，这个钱用在最关键的地方，必须要去。

　　记者：比如说，有一个单位，它这种利益关系跟财政局很重要，它的预算是不是就是好通过一点？

　　申相臣：这个财政局当不了这个家，局里边有个预算编制委员会，我们全体党组成员、全体科长，甚至有时，还要社会财政监督员来参加，这是公开的，都参加讨论，到底这么多钱，用在哪一个最关键的项目上，用到哪儿对焦作市的经济社会、对老百姓最有好处，这是通过充分的科学论证。我们论证过以后，还要焦作市委、市政府，还有个专家论证委员会，还要再论证。通过这么论证以后，最后再上政府常务会议研究，政府常务会议研究之后，还要上市委常委会研究，市委党委会研究通过，还要上人大汇报，最终通过人民代表大会通过以后，它具有法律效力，才正式形成我们的部门预算。

　　现在，焦作市财政的钱是这样花出去的：年初由各部门提出预算，经过财政局、市政府、市委批准后报人大通过，其中大宗采购项目由政府采购中心统一招标购买，其它费用由各会计站根据预算项目核准报销。

　　记者：但是无论如何，这种改革在各个单位的眼里，结果就是自己的权小了，而财政局的权大了？

　　申相臣：对。

　　记者：谁来监督你们？

　　申相臣：对，财政监督别人，谁来监督财政？如果管理不好，很可能会变成小回扣变成大回扣、分散回扣变成集中回扣、小腐败变成大腐败。那么改革，我们定位在：首先要革自己的命。这样当时我们对全局的整个业务科室，搞了一次整合。各个业务科室通通不存在不再管资金，成立了一个财政资金监督管理委员会，由我们的纪检组长任主任，监督委员会的基本职能：它对党组集体负责，对市委政府负责，它不听某一个局长的。比如说我，如果部门预算上没有安排，我管的科室，它给我提出来，我批拨钱给人家，到那儿监督以后，一查部门预算以后，没有，监督委就不盖这个章，不盖这个章，国库资金、其它财政专户的钱就出不去。它成了一个程序一样，流水作业，到这个地方过不了，钱就出不去。

　　六、改革的收获不仅仅是按时发放工资

　　除会计委派和部门预算外，为保证资金安全，焦作市还相继实行了非税收入统一管理、国库资金统一支付等一系列财政改革措施。

　　从1999年开始到现在，焦作市的财政改革已经进行了三年。

　　记者：在这个改革的背景下，您个人怎么理解这种权力的变化，特别是财权前后的，这种受约束、受监督的这种变化？

　　张清河：首先是心里头比较踏实，第二花钱的时候花得比较明白，起码该用的钱，用到了应该用的地方。

　　李长根：一点遗憾就是说，还是没有过去那么方便了，但是我觉得从正面讲，方便未必是好事。人就是往往靠自己约束自己，不一定那么容易，有一点外部监督，那么对你自己未必是坏事，应该说是好事。

　　记者：作为主管财政的副市长，通过这样的改革，您手中的财权有什么变化？

　　侯趁意：进行这一场支出管理制度的改革，首先也是革我自己的命，大概我算了一下账，在这次改革之前，各个部门到年中开始，比如到四五月份开始，都在做临时预算，都想从政府手里多拿点钱，那时候临时预算，有时候一摞都是一尺多厚。

　　记者：但是一尺多厚的背后，就是有很多人在您的门口排队？

　　侯趁意：对呀，每天都来报，都来要。但是改革之后，因为整个部门预算是公开的，部门预算搞好了，那么它就不再通过其它的手段，跟政府要钱了。

　　记者：您觉得自己的权力，是不是受到限制了？

　　侯趁意：那没有，本来这个权力就是国家给的，也是一次解脱。

　　毛超峰，今年37岁，2001年起担任焦作市市长。

　　毛超峰：政府这个财权，实际上就是替公众、替人民群众来理财的，本身这个权力不是你个人所有。

　　记者：我们也看过几个部门它们的预算，包括公安部门、教育部门，比如说他们就反映通讯的这笔费用，还有比如说修缮办公楼的这些费用，给他们降低了，那么节省的这笔钱政府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毛超峰：节省这部分钱，从根本上就要满足整个我们焦作市，也就是公共需求、公众需要。

　　从1999年到2002年，曾经连教师工资都不能保证的焦作市，三年累计投入到与老百姓密切相关的公用事业的费用相当于此前十年的总和。

　　位于太行山西北部的焦作市，是太极拳的故乡，每天清晨都有很多人在公园里晨练，从去年开始，焦作市的三座公园开始向市民免费开放。仅此一项焦作市政府每年就要补贴数百万元，这一举措在全国的中小型城市中并不多见。

　　毛超峰：我们推行这项改革以后，可以集中相当的一部分财力配置社会资源、调节收入分配，来办一些满足社会公众需求，这种大的社会公益性的事业。

　　秦玉海：改革前和改革后一个很大的区别，就是改革前财政管理的好坏，取决于管理者自身的素质，进行改革之后，实际上就是靠制度、靠机制来理财，这样就使我们财政管理更为科学、更为规范。

　　2001年初，安阳城乡的教师们拿到了拖欠18个月的工资，而且他们每个人还拿到了一个存折，今后他们的工资将由焦作市财政按月统一直接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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