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桥的情色与本色

　　□柳己青

　　董桥，情色？

　　酷爱藏书和藏书票的董桥，一说起书，立马联想到男女。当然以书喻人董桥并不是第一人，但他的这段譬喻让人笑开了怀，任凭你是多么高深的学者，这样的文字是消食片，

　　“人对书真的会有感情，跟男人和女人的关系有点像。字典之类的参考书是妻子，常在身边为宜，但翻了一辈子未必可以烂熟。诗词小说只当是可以迷死人的艳遇，事后追忆起来总是甜的。又长又深的学术著作是半老的女人，非打点十二分精神不足以深解；有的当然还有点风韵，最要命是后头还有一大串注文，不肯罢休！至于政治评论、时事杂文等集子，都是现买现卖，不外是青楼上的姑娘，亲热一下也就完了，明天再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像不像手机中的一些短消息，既有段子的机智、活泼，又有散文大家的儒雅、幽默。

　　还有更猛浪的呢。在《强奸·翻译》一文中，董桥写道：“好的翻译，是男欢女爱，如鱼得水，一拍即合。读起来像中文，像人话，顺极了。坏的翻译，是同床异梦，人家无动于衷，自己欲罢不能，最后只好‘进行强奸’，硬来硬要，乱射一通，读起来像鬼话，既亵渎了外文也亵渎了中文。”写作图的是精神的逍遥和自由，兴之所至，妙语妙喻，浑然天成。

　　最近看《万象》上董桥的专栏“书房的夜景”，文章真的越写越短，且慵懒，如同“一杯往事、切一块乡愁、榨几滴希望的下午”。

　　不读董桥，不知春色如许。而董桥之所以有妩媚的风流、放浪的有趣，是因为他有才识、才情做底子。少年董桥出生南洋，自小就受古玩书画的熏陶，他爱那些历经岁月风霜的古董，有旧学的根基；1960年，董桥去台湾的成功大学读书，读《文星》上的余光中专栏，读林海音主编的《联合副刊》，读白先勇的《永远的尹雪艳》、《台北人》，结交认识文化名人、文林前辈。读董桥的《听说台(静农)先生越写越生气》这样的文章，看到台湾后花园的文坛掌故，那一地旧时月色，温润动人。1980年，董桥从英国回到香港，成为媒体中人。董桥有双语背景，眼界开阔，涉笔成趣，有英国式的幽默，又有中国式的智慧；有英国散文之渊博，又有明清小品之灵动。

　　董桥的萍踪侠影、雪泥飞鸿，是别人学不来的。很多人也写情色，结果很色情；很多人也写散文，结果成滥文。为文大抵是为人的一种境界，不得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不喝几瓶洋墨水，笔下不会有这般的万千气象。董桥的文章，自由，潇洒，枝枝蔓蔓，野趣横生。

　　董桥有真名士的风度，得大风流；他是古典的老顽固，有遗老遗少气；他是郭若愚画中的一枝墨梅，有清幽奇崛之姿；他是玉器鉴赏专家那志良看好的美玉，那一抹沁色，勾人魂魄；他是谢稚柳画的一把折扇中的牡丹，淡彩没骨，在风中，运笔粗放，气魄万千。董桥的不少文章是写师友的，怀旧的调子，以散淡的笔墨娓娓道来，沧桑的历史，遥远的绝响，文化的乡愁，全在其中。这才是本色的董桥，满抽屉的寂寞，一肚子的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