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门口的磷渣堆山 张家三兄弟做现代愚公挖山不止
4月15日，央视财经《经济半小时》记者来到了四川绵竹市孝德镇所在的白衣村，村民张文忠直接把记者领到了离他家100米开外的这座山头，告诉记者这就是磷渣堆。
《经济半小时》记者：磷渣堆不是灰颜色的吗？这个为什么看着像土堆啊？
张文忠：他是用泥巴盖过的。
这座山高十几米，两侧长满了绿色的植被，从远处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张文忠告诉记者，薄薄的土层下面都是磷渣。磷渣是磷化工企业在生产化肥的主要成分磷酸盐后，产生的一种工业固体废料，因其主要成分为硫酸钙，并伴有磷、氟化物和部分重金属物质。
张文忠： 24小时不间断的往出拉，几十个车子，三四年就堆满了。
脚下这座渣山是当地的一家叫龙蟒集团的磷化工企业堆积而成的，整个渣山宽100多米，长度接近一公里，称2号渣场。路对面是龙蟒化工厂的一号渣场，二者相邻不到一公里，那个渣场从1996年开堆已经有四十米高了。
村民告诉记者，这两座磷渣山早在十几年前就慢慢形成了，2008年地震过后，上游的化工厂搬走了，但是磷石膏却被留了下来。在渣山上覆土搞绿化是企业近几年才做的，渣山距离张文忠的家里仅100多米远，刮风的时候，粉末状的磷石膏渣便会随风四散。
张文忠：刮风就是地面上、房子上，全都是白的。
除了扬尘，村民们最担心的就是下雨，经过雨水的冲淋，雨水中的酸会伴随磷石膏渣里含有的总磷、氟化物和重金属等污染物质一并渗透进地下土壤和周边的河流水域，紧邻白衣村2号渣场的就是马尾河。
张文忠：一下大雨，下大雨过后都是两边沟沟，一面需要一个小的，一个小的防洪沟，下面两边都是白蒙蒙的马尾河看看，底下水渗透下去。
大伙也找过产生磷废渣的化工企业，但由于两处渣场已经被企业承包，专门用于磷废渣的堆放，几次登门无果。无奈中，张文忠听说附近的水泥厂愿意接收这些磷石膏渣，用来做水泥当中的一种添加剂，他和村里另外两个同姓兄弟商量后，开始了愚公移山之路。
一车磷石膏水泥厂愿意支付30块钱，三兄弟凑了9万块钱买了辆二手铲车，刨除油费和修理费，几乎只够将将维持。两三年的时间里，张文忠三兄弟移走了上万吨磷废渣，但和巨大的渣山相比依然只是冰山一角。2013年，当地政府下令重新整治渣山，企业也不再允许村民们私自开挖，转而在渣山上面覆土搞绿化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央视财经记者了解到，在磷化工业集中的德阳地区，磷石膏的存量在5600万吨，共有20个大小不一的渣场。距离白衣村30公里外的文河村，位于绵竹市与什邡市的交界地带，一条石亭江把两地一分为二，站在绵竹界内遥望江对岸，另一座灰色的巨大堆场紧挨着河道。
文河村村民：磷渣堆，大概从建立的时间，应该是1989年、1990年。大概是二三十年了。
这处地处什邡市的渣山大概占地面积200亩以上，最高的地方有30米左右。表面并未进行覆土绿化等措施进行防扬散处理，灰色的渣山在绿水青山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眼下，石亭江处于枯水期，记者沿着河道来到了渣山的边缘。磷石膏渣越过了只有一米来高的水泥围挡，遗撒在河道内。记者随手捏起一块河道内长满青苔的泥沙，里面混杂着灰色的石膏状粉末。从石亭江河道图可以明显看出，近200米的河提被磷石膏渣占用，上游位置河道的宽度只有不到原来的一半，村民们眼下最担心的就是河道发大水之后石膏对会轰然倒下堵塞河道。
磷矿渣可做建筑装饰材料 产消平衡大有希望
绵竹地区是我国四大磷矿基地之一，自从1958年陆续开采至今，丰富的磷矿资源吸引了多家磷化工企业落户绵竹，一共产生了10座大小不一的磷石膏堆场，堆放总量2000万立方米。其他厂的磷矿渣又是怎么来处理的呢？记者来到了位于新市工业园内的龙蟒化工厂，企业负责人介绍，2008年地震后他们搬到了现在的位置，新渣场按照当地环保部门的要求进行了防渗、防尘的处理。
央视财经《经济半小时》记者：那个时候的整治要求跟现在比有区别吗？
四川龙蟒集团副总裁秦顺富：有区别，现在对磷石膏渣厂的要求，更高了。
记者：为什么会有处理方式上的不同？
秦顺富：国家一个时期是一个时期的政策，我们也只能按照环保部门对我们的要求，当时的政策来对磷石膏渣厂的处理。
随后记者来到了另一家化工厂“四川宏达磷化工”正在使用的堆场内。沿着堆场的一侧，记者步行绕堆场一圈，在渣堆的边缘也看到了黑色防渗膜的身影。磷矿渣是绵竹环境治理的一大难题，绵竹环保局一直都在想办法治理这些矿渣。
绵竹市环保局总工程师王强：一个是占用土地，它的堆存量很大，一般都是要几百亩以上，堆存量。第二个它的三防措施必须要做到位，同时随着量太大了，还有就是一些风险的问题也非常突出，环境风险也好，安全风险也好，都面临着很大的压力。
绵竹市环保局总工程师王强坦言，这十座磷石膏堆场一直是他每天最关注的事。堆场的防渗、防扬散和污水回流系统如果不达标，会对环境造成影响。
王强：这个是一个是我们的盘龙化工厂的渣厂，还有就是我们昊华化工厂的一个渣厂，这是两个，你看到的上面铺的绿色的防尘网，这是作为渣厂必须做到的硬性的防尘要求。
记者看到，这两座正在使用的堆场面积在200亩以上，渣堆的高度有二十米，但是已经全部用绿色的防尘网进行了遮盖，防止粉尘的扩散。在到达满负荷堆放前，环保部门要求企业必须达到要求，除了防尘、防渗，渗滤液也需要被严格控制起来。
王强：这个就是它渗滤液收集池。
记者：这个就是说经过雨水跟磷石膏结合过后的废水？
王强：对，它就经过它那个泵打回它那个厂里面重新进行循环使用。这个水是不能排入任何的自然水体里去的。
根据现行的环保要求规定，堆场必须要根据上述要求建设，待堆场的环境评估合格后，才允许投入使用，如企业涉嫌违规将会面临停产、关厂的重罚。而对于像白衣村附近的存在时间较长的堆场，环保部门要求进行封场处理，也就是企业要以在堆场上覆土绿化的方式进行封场。
记者：未来的话再过多少年以后，它封存在那了，咱们就一直让它封存在那了吗？
王强：那肯定是不行的，这个封存的堆场肯定是奔着谁污染，谁堆存，谁利用，谁解决的方式。
王强告诉央视财经记者眼下针对封场的磷石膏渣场最好的方式就是封存它，以把对环境的危害降到最低。记者跟随环保部门再次来到了白衣村所在堆场。
王强：这个是我们龙蟒二号渣厂的一口扩散井，我们整个渣厂一共布设了六口井，位置是离渣山30到50米的距离。我们这口井是要必须达到国家地下水三级标准。
每个季度，环保部门会对封场渣山附近的地下水进行检测，以保证地下水的安全性。假如发现再次污染他们就可以对企业进行重罚。堆放封存也只是处理这些矿渣的第一步，实际上磷石膏通过回收再利用后，可制作成纸面石膏板、石膏粉、水泥缓凝剂和建筑用石膏砌块等多种产品。绵竹不少生产磷石膏废渣的化工企业都在寻找途径，如何“吃”掉这些废渣乃至变废为宝。
三佳饲料公司生产饲料用磷化工产品，每年产生废渣20万吨，如今，厂区内已经进行了改造，划分出一部分区域，生产装饰隔墙，代替以前的红砖装饰隔墙，成本比红砖大概节约一半以上，设备达产后可以消化磷石膏20多万吨。
三佳饲料公司总经理助理袁晓斌：我们在2005年、2006年的时候，冠宇还有我们的磷石膏堆厂，大概堆了磷石膏有二十万吨，然后我们在2009年的时候，全部把它运输回来，就是通过我们现在的这个改进，全部把它消化了，那块场地现在已经没有磷石膏堆放了。
但是作为四川省最大的磷化工企业，每年产生磷石膏渣150万吨的龙蟒集团，目前只能消耗一半左右。
四川龙蟒集团副总裁秦顺富：我们现在处理磷石膏，生产水泥每一吨要亏损30元钱，所以如果企业找到一等产品，也赚不了30元钱，如果处理一吨磷石膏，就要亏损30元钱。
要想不亏损，龙蟒还要投资3千万元上一条石膏砌块的生产线，他们表示大概要3年时间才能做到消化所有生产出来的磷矿渣。
而早一天消除磷矿渣山是绵竹众望所归的目标，实际早在上世纪90年代末，在绵竹当地有关磷矿的开采和磷化工企业的批准就已经不予批复了。
绵竹市市长邹远骏：去年开始我们有些企业，就打算进一步的扩大我们磷石膏的堆场面积，也给我们打了报告，一个企业就需要拓展500亩，我跟那个企业回答也非常明确，如果是产业发展，包括我们污染物的消化处理，我们政府是坚决支持的，但是需要企业先行提供这个项目的建设方案，我们要进行审查。如果是用于堆场，我们是一亩地都不能批。
绵竹现存的磷化工厂也从十几家削减到现在的5家。在绵竹市长邹远骏看来，没有所谓的磷石膏废渣，只有错配的资源。就在今年，绵竹市政府针对磷石膏等环保问题，下了一个狠手腕。
邹远骏：我们要求企业强制达到产消平衡，就是磷石膏的产消平衡，每年产出的磷石膏和消耗综合利用的磷石膏要达到平衡。
目前绵竹下辖的5家磷化工企业，有三家都已经能达到产消平衡。
邹远骏：到今年年底不能够实现工业废渣产消平衡的企业，全部要予以限产甚至关停整改，这是一个硬指标。
副市长带队夜查化工企业 环保成发展硬指标
一方面绵竹已经不再批复磷矿渣堆场，另外也在积极引进新技术，把这些磷矿渣转化为建筑材料。而且，他们最近频出狠招，为了防止这些磷化工企业偷排污染水源，经常夜里突击检查，展开一场激烈的环保之战。
绵竹市副市长石磊：今晚上临时通知大家过来开会，这个突击，还是按照我们老规矩，王强你提个口袋，把大家手机暂时收起来，这个不是不信任大家，是为了确保我们的工作能够万无一失，对吧，大家都把手机拿出来。
最近绵竹市环保局发现的个别流域水质出现了超标问题，今天晚上绵竹副市长石磊带队，准备对下辖的化工企业进行一场环保突击夜查。
石磊：你觉得问题可能性最大的在哪里？万一捞点干货呢？
环保局副局长胡敏：真要找到线索的话，小企业的可能性要大。
石磊：先到汞新算了，直接到昊华。
后面的车紧紧跟住石磊坐的车，因为目的地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样的环保突击检查在绵竹已经成了一种常态，每隔一周都会由一个副市长带队夜查，时间不定，地点不定，查到问题当场处理解决。
石磊：我们最希望是能够逮住现形。我们从重处罚，高调曝光，这个要让大家感觉到，违法的成本很高，唯有用这种方法，才让他感觉到压力。
此时已经夜里10点，驱车20分钟后，夜查小组第一站就来到了位于汞新工业区的一家磷化工企业。
石磊：大家下来，大家把电筒带起，我们直接到他们总控那去看。
胡敏：我们是绵竹环保局的，这是石市长。你把安全帽给我们准备一下，我们去看看你们的水、烟气监测，还有中控台。
工作人员：要得，我马上通知一下我们厂领导一起配合。
大伙：不需要不需要，我马上要到现场去看。
石磊要求马上到中控台检查监测指标，不需通知任何人。
石磊：王强，你们来看一下这个数据，对不对？
石磊：这是我们监测站站长，这是我们总工程师，有很多专业的问题我不明白，但是我就问他们。
作为副市长的石磊分管环保和工业两项主要工作，但这两项任务具有一定矛盾因素，在以制磷居多的传统化工企业遍布的绵竹，要想环保工业同时抓，必须有个取舍。
此时，工厂正在生产运行当中，从监测数据上看，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没有出现异常情况。夜查小组对污水处理、管道运行等设施一并看后，决定离开前往下一站。
石磊：其实企业在环保上做足了工作，做好了工作，他放心大胆的发展，政府肯定会大力的支持和鼓励他的。但是如果你突破了环保这条边界，对不起，该停的停，该关的关，这是没得商量的。
市长邹远骏：我们带队有两个目的，第一是向全社会的宣示意义，就是我们党委政府下决心要干这个事情。第二我们也是给企业亮明我们的基本态度，谁跟环境污染，谁跟生态环境作对，我们就要让他付出相应的代价。
半小时观察：
在绵竹采访的每一天，我们的记者都在感受着当地政府治理磷矿渣的决心，四川绵竹的磷矿渣绝非个案，中国是全球最大的磷化工生产国，每生产1吨磷肥就会产生2-3吨磷石膏，每年全国产生的磷石膏就将近4000万吨，而现存的磷石膏堆放量高达3亿吨。
除了四川，广西和贵州也是磷矿大省，这些地区同样存在类似的难题，也希望我们的节目能够引起更多资源城市的注意，不要等巨量的矿渣堆成高山再想办法治理，提早规划少走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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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央视财经（ID:cctvyscj）《经济半小时》
本文编辑：姜美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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