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李清川

　　暝色入海峡，也落在厦门岛几何中心的一幢连体建筑上。7月18日，这幢原厦门远华集团规划中的标志性大厦——远华国际大厦，将在厦门市公开拍卖，这是国内首次对原远华集团大宗涉案资产进行公开拍卖，国内清算赖昌星大宗资产的大幕已经拉开。

　　远华酒店、远东金融中心、会景阁、嘉云台、伊利莎白大厦等远华在香港资产被银行收回拍卖已经让赖昌星心惊肉跳，在赖氏发迹的厦门即将开始的拍卖，赖昌星苦心经营的“黑金帝国”灰飞烟灭。

　　焦头烂额的危机

　　事实上，早在厦门传出拍卖“远华”资产消息之前，赖昌星正面临着其亡命海外以来最“头痛”的危机。

　　6月21日上午8时55分，加拿大移民和难民局公开了拒绝赖昌星一家五人的难民申请裁决。两小时之后，赖被拘捕，并戏剧性地被带到温哥华国际机场，当局作出好象要将他递解出境的动作，后又押回市中心缅街222号卑诗省监狱。

　　与此同时，位于贝那比的赖家再次被搜查，时间长达近6小时，不但“一页页翻看有关的文书证件”，而且搬走赖昌星两个儿子的两台计算机。下午7点10分，赖妻曾明娜也在律师陪同下，满脸凄楚地来到卑诗省监狱自首。

　　加拿大移民和难民局原定六月底宣布赖昌星难民资格案的结果，但却提前揭开这个谜底。这一天，赖昌星起了个大早，8点多已在律师马塔斯等陪同下，来到温哥华市中心移民部所在办公地的16楼等待结果的送达。赖身穿黑色短袖网球衫、黑色西裤、黑色皮鞋，似乎是刚刚理过的平头、剃得干干净净和带着微笑的脸颊，使他看上去显得中气十足，好象正准备庆祝一个重要的胜利时刻。

　　赖昌星不认为他会输掉这场官司，他认为会赢。6月21日的结果与他期待的恰恰相反。当着满房间内外数十位中外记者，赖的律师马塔斯打开送达的移民和难民局近三百页裁决书的最后一页，念出的结果是，不但赖昌星、曾明娜夫妇不符合加拿大《移民法》的难民资格，他们的三个子女也被排除在难民的定义之外。

　　标志性建筑是烂尾楼

　　江头区是厦门市的中心区，福厦路与屿埔路交叉处是厦门岛的几何中心，此处地产在鹭岛有“地王”之称，而在厦门人的心目中，风水也数这里最好。即将开拍的远华国际大厦就坐落在福厦路与屿埔路交叉处的东南侧。

　　该项目的主拍者、厦门国际商品拍卖中心的乐智强主任介绍，大厦地上部分由裙楼和A、B两幢塔楼组成，地下两层，总占地面积为10773.34平方米，总建筑面积75831.02平方米。A楼为28层酒店，B楼为21层公寓式酒店及写字楼，两楼相连的裙楼部分为酒店附属设施。

　　工程完成的只是主体部分，沿着街区走了一周，发现A楼的金黄色玻璃幕墙也只装了几层，内部装修还没有开始。旁边的工地进出着一辆辆装载着建筑材料的重型卡车，显出此处特别冷清。在附近另一个工地来自四川的建筑工人庞缅的印象中，大厦已经很久没来什么人了，“但大楼建得不错，你看那材料，都是最好的。”他补充说。在工地一角的沙山旁，竟安然栖息着一片菜田，据说菜田的主人来自晋江。

　　尽管还没有竞拍者前来登记，乐智强对拍卖的前景还是很乐观。他预测，流拍可能性很小，理由是大厦地处厦门中心位置，交通便利、周围高楼林立，各类市政设施齐全。他同时预测，由于拍卖标的较高，买家很可能不会出自厦门本地。在此之前，他们和辅拍者厦门特拍拍卖有限公司和中正拍卖行有限公司分别在北京、上海、深圳等地的媒体上做了大幅的拍卖公告，起拍参考价初定为1.68亿元。

　　大厦附近有国泰大厦、莲花广场等高层建筑，其东侧是规划的江头商贸区，西侧是松柏居住区，南面是莲花新村和莲坂小区，周围约有20万居民，远景是逐渐形成一个具有较大规模的商业聚集地带。

　　抢手的“地王”

　　与远华国际大厦隔街相邻的是一个2万平方米的土坑，这里是厦门市民心中永远的痛——6年前，厦门人就期待着88层的“远华国际中心”的落成之日，6年后，厦门市待建的这幢标志性建筑依然只是疮痍般的巨坑。

　　1996年，赖昌星在近2000名嘉宾的簇拥下豪气十足地宣布，要用30亿元人民币塑造这座标志性建筑。站在大坑边，眼前的景象却不禁让记者唏嘘：没有机器的轰鸣，没有忙碌的工人，有的只是丛生的杂草和行人的喟叹和漠然。“远华国际中心与远华国际大厦构成的‘远华国际城’内，高楼鳞次栉比，道路四通八达，百行商贾云集，一片生机盎然，一座厦门21世纪最繁华的商贸中心将在这里昂然崛起。”如果赖昌星还能记起6年前他在奠基仪式上的豪言壮语，他恐怕只能无言。

　　远华国际中心的大坑里已经扔进了1.6亿元，远华拿出的是5850万元，其余的1亿元属于厦门天地建设发展公司的。天地公司吴工副总经理告诉记者，他们也盼着资产组尽早将这块地拍卖出去，变现资产来解决企业的实际困难。由于远华国际中心计划的搁浅，他们面临的资金压力很大。除了远华国际大厦和远华国际中心大坑是他们转给远华开发的外，天地公司还负责江头一带2.5平方公里的开发建设。

　　由于身处“地王”中心，大坑吸引了不少海内外投资者的关注。在远华资产刚刚冻结的3年前，一位在深圳注册“江豪珠宝公司”的缅甸籍商人江先生便联合美国纽约的德吾证券投资公司，悄然进驻厦门，为了得到这块宝地注册成立了“厦门江豪实业有限公司”。在离大坑200米外的长安大厦20层的办公室里，记者见到了江先生。站在窗边，远华国际中心工地和盖了一半的国际大酒店一览无遗。江先生介绍，他们已经筹措了6亿美元的资金，设计方案也先后做了3次调整。对于拍卖方式，江先生信心十足，“这块地，我们誓在必得”。摆设在办公室入口处的一组模型已经蒙尘，不远处的墙上是他们委托中国电子工程设计院绘制的中国统一大厦的效果图，这是他们最新的方案。

　　盘点远华资产

　　远华给厦门留下了多少“遗产”？

　　仅远华涉案土地就多达200多万平方米，其中商品房开发用地110万平方米，工业及码头用地16万平方米，其他用地100余万平方米。除了两幢标志性建筑，远华的地产密布了厦门的黄金地段。

　　——远华影视城。位于厦门远郊同安区东北角的五显镇，它拥有比实景略小的仿天安门和故宫、明清街等景致，占地1000亩，第一期开发300亩，投资1.3亿元，但远华并没有拿到产权；

　　——东卉花园。总投资9000多万元，公寓90多套，并配有商场、车位多处；

　　——海韵山庄。总建筑面积5万多平方米，投资额1.78亿元；

　　——天泉山庄。位于曾厝旅游风景区内，紧邻著名的旅游环岛路和海滨天然泳场，总占地面积7.5万平方米，建筑面积5万平方米。远华曾计划投资3亿元人民币，将这一项目变成纯旅游的项目，以游艇娱乐、展示、竞赛和服务为主，这是厦门岛少有的背山面海的大片土地，有人将其称作厦门地产最后的“肥肉”。

　　此外，赖氏家族在国内房地产价值也有2.3亿多元。赖昌星在厦门拥有华景、名仕御园、富豪花园等高级别墅6栋，每栋价格都在1000万元以上。据海关掌握的资料，远华在国内未计入财务核算的房地产约有4亿元，包括北京远华公司、上海汇丰集装箱有限公司等。

　　赖昌星的大哥赖水强在晋江老家投资2500多万元建起了一座占地约7亩的大庄园。

　　远华集团登记在册的各种豪华车共计85辆，包括赖昌星从香港以1200万元拍得的国家领导人乘坐过的防弹轿车，送给福建省公安厅原副厅长庄如顺、厦门海关原关长杨前线及女歌星杨某的进口轿车。

　　赖昌星用走私的黑钱投资厦门地产，不少都有很好的前景。原远华集团总工程师杨均民介绍，“远华集团与人合作开发了昌明新城，开发时是一块生地，现在升值很快。”昌明新城位于厦门国际会展中心以北的前埔海滨开发区内。这一地带属厦门市规划中的21世纪次中心区，将建成集国际会展信息交流、金融贸易、文化娱乐、体育休闲、度假旅游和高级住宅于一体的现代化都市城区。“远华曾将此地作为其地产方面最大的增长点。”杨均民说。随着厦门国际会展中心的建成并投入使用，这里的商品房每平方米价格已由过去的1500元猛增到3000元。

　　90年代末期，厦门到处可见“远华”这个名字，除了房地产，还有远华牌的烟酒，甚至为了讨好高官，为厦门“挣面子”，他还用钱从全国买进名将，成立了一支身价2000万元、实力雄厚的“远华足球队”。

　　不过，有关人士指出，远华的资产数量虽然巨大，但其资本构成和债务、债权关系十分复杂，各种债务也相当惊人。如果严格按照国家有关法律规定执行，远华必须补偿走私偷逃的300亿元人民币的海关关税以及罚款，还要偿还银行等债权人的债务。

　　来自香港并在厦门注册成立的君合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对远华资产曾有个一揽子计划，他们联合上海、北京等地多家上市公司，盘整远华数百亿遗产，欲经过一番整合、包装，通过资本市场，实现资产变现。君合投资甚至将远华几十个涉案项目的重组与转让的可行性报告都拟好了，但由于目前有关部门采取拍卖的形式出让远华资产，君合的整体“出售”计划打了水漂。

　　远华在厦门市还拥有酒店、娱乐场所、码头及拍卖典当行和上市公司，清华大学从事上市公司研究的赵阳认为，“上市公司九州股份、厦门国贸、厦门特贸的壳子均有十分惊人的增长潜力，一些码头等基础设施，还有上市的可能。”-

　　赖氏敛财之道

　　记者／李清川 撰稿／章开伟

　　2002年7月1日。厦门。热浪灼人，游客如织。

　　湖里区华光路2号院大门紧锁，铁门内的武警战士面孔冷峻。铁门外，不时有外地游客拍照留念，背景是远华走私集团总部的“标志性建筑”——红楼，同样是红色的防雨篷已破旧不堪。

　　如果没有远华特大走私案，“相貌”平平的七层红楼丝毫不会引人注意，它被淹没在林立的大厦间。当年赖昌星以20万元年租租下湖里区公安分局的用地后，花费14亿元精心“打造”了远华的心脏。红楼不仅是“糖衣炮弹”轰击高官的纳垢之地，也曾是赖昌星走私活动的控制中枢。

　　赖昌星1960年出生在福建晋江县一个农民家庭，小学毕业后本在家务农。他因人长得较为肥胖，当地人都称他“赖胖子”。早年，他务农之外，还在家乡捡破烂，日子过得相当苦。然而他却很有生意头脑，尤其是最会巴结官员，广交朋友，这成了他后来“往上爬”的秘诀。

　　十年动乱结束后，赖昌星在家乡办了一间小螺丝厂，赚的钱不多，却很舍得用钱“交”朋友。后来“友人”介绍他投资地产，80年代开始涉足汽车配件等业务。这时候，赖昌星的事业还不算出色。然而，他出手阔绰，讲“义气”，已“攀上”当地不少高干和驻军军官，大家称兄道弟。

　　在家乡累积了一点“本钱”后，90年代初，赖昌星买了一张单程证举家移民香港，在香港注册“远华公司”，回厦门开展房地产和电子业务，但实际上是大做走私勾当。从1996年至1999年上半年，赖昌星走私犯罪集团，在厦门关区走私进口成品油453万吨、植物油45万多吨、香烟300多万箱、汽车3588辆以及大量西药原料、化工原料、纺织原料、电子机械等货物。彼时的厦门，俨然成了赖昌星不断膨胀的贪欲的胃囊，不断吞进数额惊人的“体系外”货物，吐出不义之财。

　　陪同记者的厦门海关关员曾是“4·２0远华特大走私案调查组”成员，他介绍，远华走私案案值高达人民币530亿元，偷逃税款人民币300亿元。300亿元，相当于厦门海关1999年度税收的7倍，是厦门市纳税大户厦门卷烟厂2000年上缴税额的30多倍，也是厦门市2001年度财政收入的3倍多……巨额的走私收入被赖昌星投入到房地产开发、娱乐、餐饮等行业中“清洗”，也被不断投入走私体系中再次滚动。雪团越滚越大。

　　赖昌星深知，走私是一项名副其实的系统工程，要保证筹集资金、购私、通关、核销、售私等各个环节顺利，就要确保每一环节的人“绝对可靠”。除了拉来几乎所有的家族成员委以要职外，赖昌星的“精明”还体现在他有办法打通海关、商检、边防、海事、港务等各个关口。

　　站在厦门著名的风景区鼓浪屿，可以隔海望到一排巨大的储油罐，那里是博坦油库。海域的那边宁静平和，但，作为走私成品油的中转站，这里储存过赖昌星的疯狂。在成品油走私的疯狂时期，平均3天就有一艘万吨巨轮闯关卸油。

　　当地一家国有石油公司的林总介绍了过去厦门地区“做油”生意圈内的不成文的“行规”：走私成品油必须要到赖昌星那里去“申请指标”，每吨交纳200元的费用，否则，赖昌星从他控制的港监、船务、商检那里得到信息后，便会向海关“举报”，随后，海关调查局的“圈内”人士闻风而动拿获走私油轮。

　　厦门新大地公司是赖昌星走私成品油的另一块招牌，它为赖昌星的走私油账单上添了110万吨的数量，像新大地一样与赖昌星合作走私的企业还有十余家，赖氏家族负责操作走私过程，得利润的七成，合作单位负责订货、国内销售，得三成小头。

　　除了拉拢利诱国企参与走私，赖昌星还通过个别国企，将他走私进口的相当部分赃物“漂白”销售。厦门开元外贸有限公司是厦门外贸企业的龙头，以该公司名义进口的货物抵达厦门时，赖昌星的走私通道令其顺利入港。开元公司的功能更多体现在承担着销售的一个重要环节——为客户开具增值税发票。案发后查实，开元公司开具的增值税发票皆来自广东省潮汕地区的地下渠道，这也成为其后震惊全国的“潮汕地区虚开增值税发票案”的导火线之一。

　　外墙也是红色的海鑫堆场，是远华租用其他公司的地建设的集装箱堆场，堆场招牌已被摘掉。海关工作人员介绍，堆场建于1996年4月，是赖昌星走私犯罪集团走私货物的最为重要的货场：1996年之后的3年时间里，从这里转移的走私货物价值超过了人民币100亿元。在香烟走私狂潮汹涌时，每天从这里转发的集装箱有20多个。海鑫堆场靠山一方有一条崎岖的山路，山路的那头是湖里区的塘边车库，赖昌星通过这条秘密通道将堆场走私的汽车开到塘边仓库处理，在那里，早已办好了上牌手续，直接将牌照安装上就可以从集美大桥开出厦门。

　　大量走私物品在赖昌星的操纵下入境，再从厦门流向各地，对国内相关企业的巨大冲击也随之流向八方。以成品油走私为例，赖昌星走私成品油最猖獗的1998年，作为成品油供应主渠道的中国石油化工集团公司及其所属企业的原油加工量、成品油经营量均大幅降低，在走私油的冲击下，全国石油化工行业直接经济损失200亿元，全国共有3000多口油井被迫关闭，国有石化企业有30多万名职工下岗。据海关情报部门估测，当年全国走私油品的三分之一是由福建流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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