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君武

　　1942年年初，在延安我和蔡若虹、张谔三人合办一个《讽刺画展》①，地点是在军人俱乐部新建的砖窑里。当时在延安开画展并不多，漫画又是群众爱看的，因此引来了很多观众，也可算是一种轰动。过了几天，毛主席突然带了几个同志来看这个展览，我这时正在值班，就由我陪着毛主席看，主席看得很仔细，也问了一些问题，多半是画面或主题思想表现不明确，当时我作了一些解说，因为年代久远，已记不清毛主席问了哪些话。看完后，我送毛主席出门，按当时延安的习惯请毛主席批评，毛主席说了“漫画要发展的”，当时我还不理解这句话的涵义又未敢再问。

　　大约时隔半年之后，约在夏秋之间，当时在延安《解放日报》负责副刊编辑的东北作家舒群通知我们毛主席约我们三个人(蔡若虹、张谔、华君武)去见见面。那天下午我们如约，由舒群陪着到了枣园毛主席住处，我们和毛主席见面和谈话，就在园子里的一棵大树下，那里放着一张方桌，几把椅子，后来吃饭也在那里。因为时隔已有五十多年，很多细节已经忘掉，我们是下午去的，吃了饭天气已近黄昏，当时谁也没有手表，估计大约在两个半小时左右。

　　我迄今记得最清楚的是毛主席关于漫画的一段谈话，大概毛主席看到我在《解放日报》上画了一幅批评植树不养树的漫画，延河边上矗立着一根无枝叶的细树杆。毛主席说不好好植树应当批评，但是延河那一段植树不好应该注明，如果王家坪(当时八路军总部所在地)植树不好就应该注明王家坪，延河很长，否则就变成整条延河两岸植树都不好了，由此毛主席就讲了个别和一般，局部和全局的关系问题，因此这段谈话在以后几十年我们漫画创作中，克服片面性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毛主席当时还说，可不可以同时画两幅漫画，一幅是表扬正确的，另一幅是批评错误的。我因这种表现方法比较呆板，所以很少采用。

　　毛主席是一位伟大人物、我们都很景仰他，除了我几个月以前在《讽刺画展》时见过毛主席，平时都是在大会上较远的见到毛主席，现在坐在主席身旁，自不免有些拘束，但毛主席很快就打破了这种拘束感，使人很自然地向主席讲话。我记得开始毛主席问到蔡若虹籍贯，知道是江西人时，毛主席就问蔡若虹，知道不知道江西有位大名鼎鼎的道教头头张天师，蔡若虹说不出张天师的来历，毛主席就讲了一段关于张天师的笑话，使得我们什么话都敢说了。

　　我在吃饭时看到桌上有碟生煸青辣椒加盐，我就问外边传说毛主席连吃西瓜都就辣椒有无此事，毛主席也笑着说那是在长征已到甘肃某一个村上，休息吃饭，桌上也有辣椒，正吃着，送来切好的西瓜，又吃了西瓜，大概就是这样传开去了。

　　我也问了毛主席一个严肃的问题，我说我参加抗日要我去打仗，我敢冲上去，但是如果被敌人抓住，对我用酷刑我怎么办？毛主席说你要想到为人民。我记得我们向主席告别时，毛主席送我们到院门口时，又对我重复了这句话。

　　这次谈话当然还谈了许多，蔡若虹或张谔也会各有重点记住一些谈话内容，何其芳在粉碎四人帮以后也曾向我们了解这次谈话，可能他的记录会更全面些。

　　①关于1942年的讽刺画展，我后来逐渐认识，由于思想没有得到改造，许多漫画没有后来主席在文艺座谈会上讲话中所论述的，对敌友我三种不同态度的讽刺，这些漫画带了很大的片面性，也不是与人为善的；当时又是民族矛盾处于严重关头，举行这种展览是完全不合时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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