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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宁陕县去年遭特大洪水袭击 是天灾还是人祸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2月17日11:38 CCTV《新闻调查》

  2002年6月9日凌晨,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使陕西省宁陕县四亩地镇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居住了500多人的四亩地街在这场洪灾中有108人被洪水夺去了生命。然而在这场洪灾过去一年之后,《新闻调查》的记者从当地灾民提供的材料中发现,天灾似乎并不能成为这场悲剧完全而合理的解释。于是,他们展开了新的调查。请看本期《新闻调查》的节目实录:

  解说:有1000多年历史的四亩地镇与西安相距260公里,坐落在安康市宁陕县境内的
秦岭深处。

  记者:师傅,离四亩地镇还有多远?

  司机:大概还有32公里。

  记者:32公里,还有多长时间?

  司机:大概还有两个小时。

  记者串场:我们现在从临水县城赶往四亩地镇的途中,在去年的那场洪灾中四亩地镇的损失最为惨重。我手里的这堆材料中对这场洪灾的解释有两种成因,县里认为这场洪灾是一场不可预测不可抗拒的毁灭性灾难,而当地居民却认为这场洪灾的背后另有原因。

  解说:汇入汉江的蒲河是唯一流经四亩地的河流,2002年正是这条河突发洪水给该镇带来灭顶之灾,虽然洪灾已经过去一年多,但在县城通往四亩地的山路上仍然有大量的滑坡路段,使得这段仅80公里的路程要走6个多小时。

  解说:2002年6月9日凌晨2点10分左右,洪水夹杂着原木、石块经过上游蒲河大桥的短暂拦截,形成近20米高的洪峰,在与山体的冲撞之后,以更加迅猛的速度冲向四亩地镇,将该镇洗劫得面目全非。

  李登富:当时我看了一下时间是两点过六分,因为我刚上楼没几分钟,大水的吼声特别大。当时雨、雷声都大得很,在两三米之外的地方说话都听不见。

  记者:水大到什么地步?

  李登富:那个水它就像很整齐的一道棱齐刷刷地过来了,一堵墙一样,像一堵墙一样,就从那个围墙,从围墙上面一扑而过,围墙整个倒了。

  郑伦彦:水一来就是三米多高,来的时候带着一种呼啸的声音听到像怒吼声一样,当时是非常害怕。

  记者:当时你正在干什么?

  郑伦彦:我给我妹夫拨了最后一个电话,我想我们在楼上比较安全,叫他们去照看后头的母亲,所以叫他们当时朝后面屋里面跑,结果他们在放电话的同时就朝前门跑,前门水来了,他一个人抓住钢筋,我妹夫一个人逃生,妹子和侄女被这次洪水卷走了。

  记者:在打电话的时候你看的时间?

  郑伦彦:2点10分。

  陈国祥:2点10分左右的时候比较急促的声音,声音相当急促,那是我的一个同事直呼我的名字:陈国祥指定瞎了。他说今晚指定瞎了,我们肯定死定了。走出来一看,洪水基本上与二楼走廊是平的,已经到了二楼了,一片汪洋,与二楼几乎是平的。

  贺明星:时时都忘不了这些事,外孙是个男孩,天真活泼,确实是(可爱),当时走的时候八岁了,上二年级了,事情全出在我一家了,女儿、女婿、外孙、我女婿的父母亲。我女婿这一家直接绝户了,一个人都没了。

  雷庭虎:去年打走了五个,我们的房子全部摧毁了。我的小侄子才七岁,反正心里总是一提起这些就到心酸、心愧,活着的人也是累得不行。

  记者:现在不光你们家,可能整个四亩地都是。

  雷庭虎:在春节期间看到的都是哭,给这些失去的亲人在烧纸。

  陈国祥:我们身边的人都是一百多,有好些是自己的朋友或者是弟兄伙的,下午天黑之前的时候还在一块儿叙,还在一块儿聊,几个小时之后人就没了。

  记者:你会经常回想起他们来吗?

  陈国祥:经常回忆,而且是经常做梦就梦见他们,如果提前有一个电话他们就不会死。

  郑伦彦:如果说当天有任何人、政府部门有任何人通知我们,我们也不会遭此灭顶之灾。一条街道整个丧失一百多条性命。

  记者:县里面的解释是这样的,这场洪灾是不可预测和不可抗拒的,所以没有通知是不是也是一种正常的现象?

  郑伦彦:这很不正常,他们集体在搞掩盖真相。

  记者:“6.9”洪灾死了多少人?

  张志清:死了13个人。

  记者:失踪的呢?

  张志清:失踪158。这个数字我是可能我在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解说:2002年洪水到来时,担任四亩地镇镇长的张志清如今是四亩地镇的镇党委书记。

  记者:为什么四亩地镇人员伤亡会这么大?为什么这样一个千年古镇会遭到灭顶之灾呢?

  张志清:上级都有一个结论,说这次水灾是不可预测、不可抗拒的毁灭性灾害,这是我们人力无法抗拒的。

  解说:在到达四亩地镇之前,我们在当地气象局查证了2002年6月的气象资料和电话记录,发现在洪灾来临前26小时,气象部门就已经对这次重大降雨过程做出了准确的预报,并且这一信息也及时地由防汛办传达到了各个乡镇,四亩地镇接到电话的是当时的副镇长卢益建。

  卢益建:6月7号大概是十点半钟左右电话铃响,因为我在县政府呆惯了有一个习惯,电话一响我就抓起来是县防汛办的。

  记者:应该能回忆起电话的内容?

  卢益建:好像是未来48小时之内有一个明显降雨过程。有降雨过程,要加强值班,做好防汛工作。

  记者:按照惯例的话,按照程序的话,接到这样一个防汛的电话你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卢益建:接下来应该马上向主要领导报告,主要领导他处理。

  记者:你当时向谁做的报告?

  卢益建:当时的张镇长,也就是现在的张志清张书记。

  记者:这个情况,这个信息你们接到了?

  张志清:接到了。

  记者;那按照防汛防洪的程序,接到上级的通知你们应该怎么做哪些准备?

  张志清:一是要把情况,把防汛的要求传达到村组,包括一些农户让他们知道;二是我们要加强这块值班,一旦有情况我们要按照预案采取相应措施。

  记者:当时你们做的预案准备如何来实现?

  张志清:第一(撤离的)是咱们四亩地集镇,第二是柴家关集镇,第三预案重点是沿河的一些农户,围绕这么三个重点。

  解说:据我们了解,宁陕县从5月1号起便进入了防汛期。按照当地防汛办公室的规定,各乡镇在接到重大雨情信息后,应当及时通知到各个村组和当地村民,同时加强防汛值班。

  记者:在接到这样的信息以后你们通知了吗?

  张志清:这一块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因为我按照常规地往下传。

  记者:那有没有进一步落实,通知和通知到位可能还是两个概念。

  张志清:村级这一块他们也要履行职责,包括组长。

  解说:除了6月7日宁陕县防汛办下达雨情通知之外,6月8日中午,也就是洪水到来前的14个小时,县政府办再次向各乡镇通告重大雨情信息。

  记者:6月8号县里在接到安康市传来的重要天气预报以后,还给乡镇都打了电话,重大雨情信息,这个你们也都接到了吗?

  张志清:6月8号我们接到,好像是中午接到政府办的一个电话,具体内容你可以问一下咱们接电话的人。

  解说:接电话的是镇政府的文书杨顺武,根据镇长张志清的安排,也是由杨顺武负责向各村传达这些重要信息。

  记者:你立刻打电话了吗?立刻通知了吗?

  杨顺武:他安排之后我就立刻打电话,打电话,当时只有那个龙船村,当时龙船村徐志芳家的电话要通了,要通,是他在家的一个小女孩接的电话,只有一个村的电话打通了,其它(村)没有人接电话,没有打通。

  记者:应该怎么办呢?是不是应该继续接着联系?

  杨顺武:没有打通之后我把情况给张书记说了,张书记说到晚上再打电话联系。

  解说:防汛电话没有打通,下午四点杨顺武打通了饭馆老板郑伦彦的电话,给镇长张志清预定晚上的酒菜。而这时离洪灾降临还有10个小时。

  郑伦彦:6月8号下午四点半到五点钟,吃到七点钟结束。

  记者:吃了这么长的时间?

  郑伦彦:一般上桌子之后,有酒,喝酒的时间基本上都是一个半到两个小时。

  记者:喝了多少酒?

  郑伦彦:喝了两瓶城古特曲。

  记者:那喝了这两瓶酒之后,这些镇领导的状态当时是什么样的?

  郑伦彦:按照状态来说的话镇上这些领导的素质还可以,基本上喝酒也不会东倒西歪,喝了酒以后端端正正都回去了。

  张志清:吃饭这些小问题我肯定记不住。

  记者:洪灾到来之前各位镇领导,包括你,都在做什么?

  张志清:晚上我们去看了一场马戏。

  记者:在特大洪水到来之前作为镇里的镇长去看马戏?

  张志清:那阵雨还没下,水还没涨。

  解说:如果没有这场洪灾,这一切再平常不过,但是,当天有中到大雨,局部有大暴雨的信息在此时并没有传达到村民那里,当晚7点半,500多村民因为一个甘肃马戏团的到来,聚集在四亩地镇唯一的电影院里,镇政府的一些主要领导也在灾难来临之前成为这场演出的观众。伴随着演出,一场大雨已经来临。

  记者:一直看……?

  张志清:到那阵快11点了,我们看开始下雨了,我们主要考虑房子,电影院的房子比较陈旧,害怕雨下(大)了掉块瓦,(因为)人比较多,我们提前走了。

  记者:这个你都考虑到了但是怎么就没有考虑到有几百人在场的场合给大家一个预警?

  张志清:我们想这个没有必要。

  记者:那你说的没有必要是指什么呢?

  张志清:当然现在看,也是一个很好的措施,但是在当时那种情况,我们认为就是原来该做的工作都已经做了,该宣传的已经宣传了,包括防汛的问题,工作已经到位了。

  记者:你们工作都到位了各项措施都已经落实了,为什么四亩地镇人员伤亡会这么大?

  张志清:这个我现在认为这是一场天灾。

  记者:有了这么详细的预报还能够称为天灾吗?如果真的是纯粹的天灾的话,那这样详细的预报又有价值呢?

  张志清:这个雨从来没有见过。

  解说:从6月8号晚上开始,这场罕见的大暴雨一下就是14个小时。采访中四亩地街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说,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张志清:看马戏大概到不到11点结束,基本上就是这样。

  记者:这个时候距离“6.9”那场特大洪水,也就不过三个多小时?

  张志清:对。

  记者:之后你做了什么?

  张志清:我们几个主要领导开了个碰头会,我们说今晚上这个雨如果等一下再不停我们要采取措施。

  记者: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呢?

  张志清:如果等一下有情况我们重点先要撤老街的,新街按照原来的预案也好,其它情况也好,是我们认为比较安全的地方。

  解说:当地老百姓习惯把四亩地镇分为新街和老街,按张志清的说法老街背后是滑坡的重点防护区,如果有大的降雨把防滑作为重点也许是正确的,但是在六*九洪灾中恰恰是他们认为安全的新街死亡人数最多,在调查中我们还得知,在洪灾发生前的1个小时里先后有三个报警电话从蒲河上游打进四亩地镇的值班室。

  串场:太山坝村位于四亩地镇的上游,从四亩地镇到太山坝村还要再走三个多小时的山路,至今我们仍然可以从这些布满河谷的乱石中想象出洪水来临时迅猛和破坏的惨烈,我们当时到太山坝村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寻找一位村民,因为据我们了解在洪水来临之前,他曾经给四亩地镇打过预警电话。

  解说:位于蒲河上游的太山坝村距离四亩地镇镇政府有18公里,虽然“6.9”洪灾已经过去1年多,但是连接两地的唯一一条公路至今仍然没有完全恢复,我们只能借助当地村民的交通工具、甚至步行前往目的地。

  记者:镇上是哪位领导接的呢?

  郑本洲:打通,是杨顺武接到的。接到以后我第一个就问的是张镇长在不在,他说张镇长可能酒喝醉了,出去了,我说卢益建在不在?因为那个副镇长叫卢益建,我说卢益建在不在,他说卢益建在三楼睡觉,我说你立马通知,我说太山坝的水已经上了一米,赶紧想一切办法,脚下(四亩地镇)能够进行腾(撤)离。

  杨顺武:这个时间应该是在6月9号凌晨的1点钟左右。

  记者:他当时是一个什么状态,你听他的语气显得焦急吗?

  杨顺武:听不出来焦急,他说是他们上面涨水了,水已经上公路了。

  记者:没再说别的吗?

  杨顺武:其它的详细内容,这么长时间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解说:郑本洲在给四亩地镇打完电话之后,想方设法要保住公路,但没有成功,5分钟后他的弟弟郑本海再次拨通了四亩地镇的值班电话。

  郑本海:我说是太山坝反正已经是保不住了,这个电话是杨顺武接的,是否能立马通知四亩地,能保住四亩地。

  记者:这是你的原话吗?

  郑本海:是我的原话。

  记者:这两个兄弟有没有说过太山坝可能保不住了这样的话,让你们四亩地镇赶快做好准备?

  杨顺武:没有说过。

  记者:他的语气显得焦急吗?

  杨顺武:语气,显得有点焦急。

  记者:那这样几分钟之内打进来两个这样的电话,郑本洲、郑本海兄弟的目的你当时觉得是什么呢?

  杨顺武:我当时是这样想的,连续打了两个电话,太山坝肯定是遭灾了。

  解说:在郑家兄弟的报警电话之后,第三个关于汛情的重要电话从上游的柴家关打到了四亩地。

  记者:是去年洪水来之前老游给四亩地镇打过报警电话?

  王兴荣:打过的。

  记者:有这个事吗?

  王兴荣:有这个事。

  记者:当时你在场吗?

  王兴荣:在场。

  记者:打电话的时候有没有看表是几点钟?

  王兴荣:一点多。

  记者:打电话主要的目的是什么呢?

  王兴荣:主要目的就是水涨得太大,底下(四亩地)水位比较低,肯定底下(四亩地)要防洪嘛。

  解说:上游三个报警电话分别打到了四亩地镇值班室,“6.9”洪灾之后,陕西省纪委进行了调查核实,认定从太山坝打出的第一个电话的时间是一点零七分,离洪水到达四亩地的时间相距一小时零三分。也就是说,下游四亩地村有一小时零三分的撤离时间。

  记者:中间大概有一个小时时间,这样一个小镇子疏散一下、撤离一下应该说是来得及的。

  张志清:对。可能你们从了解情况来看可能是来得及,如果说按照我们正常的集镇撤离可以说还不到撤离的时候。

  解说:据张志清说,当时没有组织集镇撤离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办公室门前的水情观测点的水位没有达到防汛预案中设置的撤离标准。

  记者:只有这一个观测点吗?

  张志清:当时我们集镇只有这一个。

  记者:你们就是以这个为标志?

  张志清:对。

  记者:一定要达到这个标志以后才能采取撤离、疏散的措施?

  张志清:从水位来观测是这样的,因为当时集镇这个地方最低,这地方最矮,比较矮,另外因为当时我们也没想到它能发这么大的水,如果事后来看我们当时应该提前采取措施。

  解说:按常理,不可以用一个点的水位来判断整个流域的水情,而按照张志清的说法,这个全镇唯一的观测点的水位,是判断是否组织撤离的重要依据。

  记者:然后你们做了什么?

  张志清:我们首先想的是滑坡。

  记者:可是已经有预警电话,已经有上游的村民给你们打过电话报警?

  张志清:正因为有这个电话,再加上我们根据当时的雨下得急,所以我们才率先把这一块先撤了。

  记者:上面明明有大洪水下来这个时候首先想到的应该是防洪了,怎么还会按原来的预案想到滑坡的问题?

  张志清:因为当时他这个电话也没说水多大,况且太山坝是咱们蒲河流域小小的支流。

  记者:太山坝已经保不住了这样的信息还不够吗?

  张志清:中间没有什么因果关系。

  解说:如果说太山坝是蒲河流域小小的支流,不足以成为撤离的依据,那么位于蒲河干流的柴家关打来的报警电话应该能充分说明当时四亩地的危险程度,应该可以让镇干部在防滑坡和防洪水之间做出正确的选择。

  记者:但是一个最简单的办法,比如说沿街喊一喊群众提醒他们一下。

  张志清:我们喊了,比如说我们的邹恒寿,还有邹宗印。

  记者:为什么我们在走访一些群众的时候,群众的反映不像你说的那样。邹宗印是死在麻将桌旁。

  张志清:这块的实际情况是当时是叫老邹负责上面的那片。

  记者:这时候是几点?/

  张志清:这时候的时间我们已经估计不到了,因为我们从后街走上去,我们用脚踢门,有的甚至用砖头砸人家的房子,喊这些村民。

  解说:张志清所说的首先组织撤离的后街在“6.9”洪灾中并没有被洪水吞没,我们逐门逐户地验证了他的说法。

  记者:您好,跟您打听一下去年6*9洪灾还记得吗?

  村民甲:记得,水都上了街了。

  记者:有个细节想跟您核实一下,洪水来之前镇里的干部有没有来通知你们,叫你们?

  村民甲:没有哪个喊,都是我们自己往出跑,没有哪个喊。

  记者:洪水来之前镇里的干部有没有来喊你们,说赶快撤离?

  村民乙:没有。

  记者:有没有镇干部喊过你赶快撤离?

  村民丙:我们当时住在下面,水已经到了屋里了,我们走的时候出来没听到什么人喊。

  记者:但是我们听镇里面的干部说,他们从后门出来沿着老街一路喊,把你们叫起来。

  村民丁:那没有,没有哪个喊叫。

  村民戊:包括镇上的人他们从后门跑出来以后,全部都撤离到后头比较高的位置。

  记者:镇上的人是指领导?

  村民戊:那时水都已经来了。

  记者:那你们有没有听到他们在洪水来的时候叫你们赶快逃命,赶快撤离?

  村民戊:没有,没有那个事,没有那个喊叫。

  记者:四亩地镇只有一条纵贯全镇的小街,长度不过500米,我们从那头走到这头应该不过10分钟的时间,我们可以设想,如果当时镇里的领导及时把县里的防汛通知传达给当地的群众,如果太山坝村的报警电话起到了作用,可能四亩地镇的人员伤亡应该不会如此惨重。

  解说:一场灾难就这样发生了,从洪水中侥幸逃生的人们聚集在几块地势、较高的地方曾经繁华的四亩地街也成了洪流中的孤岛,然而危险并没有过去。

  陈国祥:当时都已经清楚地知道我们已经被围在孤岛上,而且水仍然在涨,大概早上7点钟左右的时候亲眼看见姓唐的他的楼房坍塌,人被冲走。这件事情让我们200多人很清楚地知道了我们自己所处的极度危险的情境。

  记者:也就是说这200多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陈国祥: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而且当时雨仍然下得很猛,仍然下得很大,水仍然在涨。

  朱晶:当时看医院情况乱哄哄的,有上下跑的,有好多医院的住院的病人,当时也转移到医院的二、三楼然后我看还有好多小孩都被雨水把衣服也淋湿了,作为母亲当时比较慌乱。

  陈国祥:在这个时候整个卫生院楼房里头哭的哭、嚷的嚷,一片狼狈不堪,可以说是一片狼藉。

  记者;在这个整个过程中有没有看到镇里面的有关领导在那儿指挥你们防汛、抢险甚至疏散的工作?

  陈国祥:我们里面都没有政府里头的人,全部是街上的居民,就是机关单位上的,几个机关单位。

  记者: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水,实现应不应该有领导通知你们?

  郑伦彦:在以往,在他们的前任,每逢特大暴雨的时候都会沿街叫人进行安全防范,但是在这一任,没有任何领导通知我们。

  记者:在洪水到来之前,洪水到来之中,有没有听到哪位镇领导叫你们赶快出来逃生,有没有人给你们预警?

  郑伦彦:镇上没有人。

  解说:面对这样一种情景,几个年轻人决定成立一个临时指挥部,带领大家寻找生路。

  陈国祥:当时想的是应该有那么一个组织来把大家安定下来,一个是安定大家的情绪,再一个想象办法怎么求生。

  朱晶:简单地商议,然后是拟名单,当时名单拟了以后就说想安排一下怎么分工。

  陈国强;像我和郑伦彦想办法往学校和粮站去,和他们那边的人,和那边的灾民取得联系,和那边的同胞取得联系,同时跟他们商量采取什么办法能够求生。

  解说:临时组成的探路组终于和对岸的群众取得了联系,并在闻讯赶来的各方干部和群众的帮助下将被捆的270多名群众从孤岛上营救出来。

  郑伦彦:水灾后的第三天,我们了解到上游有郑本海、郑本洲、游明信都给我们底下镇政府打了电话,通报上游水情,但是我们下边的镇政府没有采取任何措施,致使这么多人在这次洪水中没有逃生。

  陈国祥:从良心说当时比较气愤,这么大的水,对我们生命财产不负责任。

  记者:别的部门呢?别的机关单位有没有接到?

  陈国祥:我们当天晚上逃生逃在一块,都谈到这个事情,没有任何人接到电话。

  解说:然而令他们感到更加蹊跷的赶在洪水过去之后,又有人找到他们,要求他们对洪水到来前后的事情作出另外一种描述。

  陈国祥:有人跟我们说叫我们把口径统一下来,跟其他几个人统一下来,意思是从岛上你们只救了37个人。我说哪儿来的37个人,我说我们从岛上出来300多个人,怎么是37个人呢?

  记者: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跟你说?

  陈国祥:这一块当时我就不明白,我一直到现在还有一点不明白。

  记者:是谁跟你说的?

  陈国祥:镇上的一个领导。

  记者:为什么要你们把300多人改到37人?

  郑伦彦:当时柯书记跟陈国祥过来跟我说的意思是,如果说你们救了三百余人那镇政府的脸面朝哪搁,你们必须改成37人,把这个功让给镇政府。

  记者:那剩下的200多人怎么办呢?

  郑伦彦:剩下的200多人成了镇政府救过去的,是镇政府在涨水的同时叫人以后跟着那边撤离,把这个真相遮掩住。

  解说:2002年6月9日是一个普通的星期天,可是对四亩地镇的人们来说,173人的丧生使这一天变得不再寻常,在灾难中死亡和失踪人员的记录上,有十个人的名字我们无法找到,洪水来临前的几个小时,他们进行了最后一场演出,从此再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记者:洪水退了之后这些演员最终的结果呢?

  赵福寿:最终的结果也不知道。

  记者:失踪了,还是?

  赵福寿:失踪了,我们的文化站连痕迹都没有了,冲了。

  解说:洪水来临当晚,这10名演员就住在如今连痕迹都没有的文化站的舞台上,只有一名司机住在外面,也是目前我们了解到的唯一一名活下来的马戏团成员。在文化站一楼做生意的杂货店老板张占虎向我们讲述了当时的情景。

  记者:这么大的水来了有没有人通知他们赶快撤离?

  张占虎:因为我走的时候没有人通知,我走了之后就不知道有没有人去通知,因为我走的时候门都锁了的。

  解说:被锁住的两道门是离开电影院的唯一通道。

  赵福寿:我们走的时候我叫了演员的,叫了的。

  记者:你走的时候是什么时间?

  赵福寿:我走的时候大概是一点多快两点了。

  记者;你当时叫的目的是什么?

  赵福寿:叫他们走。

  记者:他们什么反应?

  赵福寿:他们当时好像也没有什么反应。

  记者:你真的去叫过吗?

  赵福寿:真的叫过。

  串场:我所在的位置曾经是四亩地镇的电影院,去年的6*9洪灾使这里变成了一片废墟,电影院背后就是四亩地镇的老街,由于地势较高,老街上只死了两个人,我们可以设想,如果电影院的门没有锁上,如果文化站的人确实通知到位的话,那十位外地演员或许还有逃生的希望。

  记者;但是据我们了解导致这些演员失踪或者说他们死亡的一个直接的原因就是当时电影院的两道门都被锁住了,这个情况你调查过吗?

  张志清:这个情况我原来还没听说过,你今天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记者:有没有通知他们家里人?/

  张志清:这个……因为当时这几个演员详细地址不太清楚,这个司机回去之后作为我们镇上也给他做了个人道主义援助给他发点路费,给了点钱让他回去。

  张占虎:大概有好几天了涨水之后,坐了一个便车都坐在车箱里面的和我坐到一块儿的那个人。他开始跟我打招呼,跟我说话,我还没想起来,结果就是那个司机。

  记者:那唯一逃生的就是这个司机了。

  张占虎:我说是你呀。我说你往回走。他说就是往回走。

  解说:唯一一名幸存的司机得到100元路费之后便离开了四亩地,从此再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不可预测、不可抗拒的毁灭性灾难”很自然成为当地各级政府对这次洪灾成因的最终结论。采访中我们了解到,“6。9”洪灾以后,原来的镇长成了镇委书记,原来的镇委书记现在是县办公室的主任,而得到升迁的干部还不止这些。

  记者:这样一种职务上的升迁,是对他们在6*9洪灾前后表现的一种褒奖吗?

  桂明德:我觉得更多的是工作的需要。

  记者:在6*9洪灾中,有171个人的伤亡,这个数字我这两天经常会想起来,但是有一个事情也是更加让我关注就是,6*9洪灾面前,一个合格的干部应该是怎样的,应该怎么表现?

  桂明德:在灾害面前,首先应该想到的是我们人民的生命财产的安全问题,当他得知了有这个灾害要来的这种信息,在这种情况下应该首先按照他自己的职责,发挥好最大的作用,来保护好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

  记者:那么反过头来说,在6*9洪灾中,四亩地镇的干部算得上是合格的吗?

  桂明德:灾害来临之时的表现是合格的,但是在灾害来临前的认识,当然也有客观条件的限制,认识不足,准备不足。

  记者:我们在采访四亩地镇干部的时候,大家都在强调这样的事实,就是,我们通知了,我们喊人了,我们也组织撤离了,是这形成了一个怪圈,该做的几乎都做了,但是结果却不像大家预想的那样,那这些做的工作它的意义何在呢?

  桂明德:首先是我们的干部,因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我们是为人民负责的,对于好多的事情,包括我们平时的工作或者紧急状态下的工作,确确实实地要做到真正到位。

  解说:6*9洪灾过后一年多,2003年8月29日,宁陕县再次遭受暴雨泥石流袭击,县城及周边发生的山体崩塌和泥石流灾害达69处,.造成房屋倒塌4000多间,2200名灾民无家可归。

  串场:这里曾经是宁陕的老汽车站,也是在今年8月29日那场泥石流中造成伤亡人数最多的地点,让我们感到意外的是这个地方恰恰是政府部门预先设立好的四个紧急撤离点之一。通过这几天的采访,我们深深感受到,两起自然灾害固然有很多不可预知、不可抗拒的因素,但是如何把灾难的后果和伤亡的人数减少到最底程度,才是各级政府部门职责所在。

  被采访人

  宁陕县四亩地镇人民医院医师李登富

  宁陕县四亩地镇四亩地街个体户郑伦彦

  宁陕县四亩地镇四亩地中心税务所原副所长陈国祥

  宁陕县四亩地镇居民贺明星

  宁陕县四亩地镇人民医院药剂师雷庭虎

  宁陕县四亩地镇原镇长张志清

  宁陕县四亩地镇原副镇长卢益建

  宁陕县四亩地镇政府原文书杨顺武

  宁陕县四亩地镇太山坝村村民郑本洲

  宁陕县四亩地镇太山坝村村民郑本海

  宁陕县四亩地镇柴家关村村民王兴荣

  宁陕县工商局四亩地工商所原副所长朱晶

  宁陕县四亩地镇文化站原站长赵福寿

  宁陕县四亩地镇村民张占虎

  宁陕县委副书记桂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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