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子,我还是个伪警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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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1月12日23:33 天津青年报 | |
天津市汽车运输五场退休干部沈润发回忆往事感慨万千 天大亮了,沈润发看到,一个窗口抖出了一面巨大的白旗。“也够难为长官了,哪找来这么一大块白布。”一个兄弟低声说。一枪未放,六分局投降了…… 本报记者沈沂 和记者采访的其他对象不同,今年78岁高龄的沈润发老先生并不是解放天津战役中 1949年的1月,天津城市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战争味道,这样的味道被冬季的寒风凝结在所有人的感官里。“解放军进城的那个凌晨,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沈润发老先生仿佛堕入了记忆的洪流…… ◆一夜之间我们变成当兵的了 1949年1月15日凌晨,位于解放南路的天津市国民党警察局六分局并不寂静,一个连的警察都守在那座4层小楼里,低声交谈着,他们已经半个月没有回过家了。城外的炮声震天,连这座小楼似乎都在微微颤抖。23岁的沈润发拎着他那大杆枪(带刺刀的长枪),站在窗前向外眺望。这枪以及身上的这身军服是半年多前“上面”刚刚发下来的,说是补充军事力量,尚且是“小兵”的沈润发并不明白,他们这些只是维护社会治安的警察怎么突然成了“大枪队”。说他是军人,当了3年警察的他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说他是警察,怎么会端起了枪穿起了军装。 在沈润发的心中,他们连由散兵游勇拼凑起来的杂牌军都算不上,在那个动荡的年月里,他们这些只想着挣钱吃饭的警察们在一夜之间被推上了一个尴尬的境地,几乎成为了“战士”。 ◆那时的碉堡真多呀 解放前夜,他们谈论最多的是,解放军到底能不能打进城来。不能!这几乎是所有国民党警察的认知。 因为早在局势没有紧张起来之前,沈润发和他的警察兄弟们就日夜在城防边上巡逻,“上司不停地把我们抽调到构筑城防的各个地方,来回地巡逻,经常连续十好几天不能回家,巡逻到哪里就睡到哪里,偶尔上司大发慈悲放一天假,才能回家看看老婆孩子。军令再来,睡着半截,也得爬起来就走,甚至根本不知道下一个巡逻的地点在哪里。”沈润发告诉记者,直到局势开始紧张,他们才撤回市区,一切便由军队正式接管。 在那长达84华里的城防线上,他们亲眼看到了环绕天津的一道护城河与内墙,墙内每隔30米修一座碉堡;亲眼看到了沿着护城河那384个大形碉堡,还有那1224个市内纵深的碉堡;亲眼看到了环城的一道铁丝网和电网,而且在护城河内墙各大形碉堡之间还构筑了散兵坑、掩蔽部和交通壕;亲眼看到了在外围据点的防御阵地的前面,一千米内,所有的房屋、树木都已经毁掉,形成了数十公里宽的真空地带,并且在这些地带布设了四万多枚矩形地雷。那些矩形地雷是美军留下的,杀伤力是无可比拟。 天津固若金汤。这种情形下,谁都会相信陈长捷的夸口。但就在1月15日的凌晨,沈润发对这一点突然不确定了起来。外面的炮声越来越接近市区,市内漆黑的夜空还不时腾空几颗闪亮的信号弹,听见多识广的兄弟说,那是城里的地下党发出的信号。 旁边有个兄弟走过来拍拍他的肩,把他从胡思乱想中叫醒,递给他一支烟,“你说,还顶得住吗?”“应该要变天了吧。”沈润发继续看着窗外,和很多人一样,一直看着窗外。 ◆一枪未放六分局就投降了 窗外的街道是黑黢黢的,月光投射在街心泛出清冷的光芒。突然,沈润发看到远远的,解放南路上奔跑着几个人。3个!是3个!狗皮帽子、棉军装、美式手提冲锋枪,3个人排成三角队形以一种不要命的方式在街道上飞奔———解放军进城了。 沈润发突然听到身边一声拉枪栓的声音,然后有个兄弟问:“来了!打吗?”沈润发的第一反应就是制止他,没等动作,已经有人拽住了那位“不长眼眉”的兄弟。“棱子呀,你!打什么打!”3个解放军跑过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是3个,再3个,10个,20个……天蒙蒙亮了,人渐渐多了起来,解放军的大部队进城了。 天大亮了,沈润发看到,一个窗户口抖出了一面巨大的白旗。“也够难为长官了,哪找来这么一大块的白布。”一个兄弟低声说。一枪未放,六分局投降了。 ◆脱下衣服他们就让我走了 沈润发成了俘虏,在寒风刺骨的街道上和兄弟们一同被解放军押着走到了一处集合的地方。那是墙子河边的一个花园,紧挨着平安影院(现音乐厅)和起士林西餐厅,不少的俘虏已经在那里站着了,沈润发他们又“补充”了进去。 人和人挤在一起,倒是多了些暖意,俘虏们对未来胡思乱想的时候,沈润发也开始有精力琢磨他的未来了。会被枪毙吗?沈润发虽然觉得不会,但依然有千分之一的不确定;会被征去打仗吗?也许,沈润发有百分之五十的确定;会被判刑吗?依然是一半一半的猜测……这么多的不确定,似乎只让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也许他再也见不到家人了,见不到他刚刚8个月大的儿子了。 突然,他想到一件事,在军装的里面,他贴身穿着的是黑色笔挺的国民党警察制服。两军交战,警察只维护社会治安,而不介入战争,所以不论战胜战败,警察都不会被波及。想到这儿,他迅速摘下了胸前刚买不久的“千里眼”(望远镜)塞给左边的一位兄弟,脱下了厚厚御寒的军装塞给了右边的一位兄弟,趁着其他俘虏还在纳闷的时候,他开始往人群外挤。 沈润发至今还为自己能那么顺利的“逃脱”感到惊奇。花园门口便是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沈润发从容地走过去,还向解放军点了点头。那小战士一愣,也冲他点点头,没有拦阻,没有询问,沈润发鬼使神差地———跑了。 ◆这两件事是我最大的遗憾 “我有位亲戚和我在一个连,当时他没有跑回来,而且好几年都没有消息,家里人都急坏了。直到有一天居委会来人,给他家挂上了‘光荣军属’的牌子,家里人才知道他和解放军一路南下了。”沈润发告诉记者,他这位亲戚还参加过抗美援朝的战争。 解放后,天津市人民政府重新招募警察,并且鼓励国民党警察报名,沈润发去了,又重新当上了警察,黑制服换成了绿制服。“上世纪50年代初,我表现不错,当了班长,管着十来个人,组织上找我谈话,希望我入党。”沈润发很高兴,回家就和家人说了,没想到,母亲不愿意他加入任何党派。沈润发是传统的孝子,所以,他答应了母亲。直到上个世纪80年代初,他才如愿以偿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虽然已经晚了30年。 没有跟随解放军南下、因为家庭原因推迟入党成为沈润发老先生一生最遗憾的两件事。 相关专题:天津建卫600周年纪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