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主挤爆津浦线

　　局长天价倒车皮

　　记者 黄卫/城市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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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7年春，刚刚成立不久的津浦铁路管理局(设在今天津北站)曝出一件全国性舞弊丑闻，本来只需120万元就能购得的火车货车车厢，担任正、副局长的王家俭与盛文颐，竟然花了430万元的租金与洋商签订了15年的租赁合同！

　　津浦铁路局运行几年后，运力不足的缺点愈加明显。但，需要多少车厢才能解决当时的运输困难呢？根据测算，至少需要200个货车车厢。面对每天到局长办公室前来求情的各家公司老板，局长王家俭的心不由暗自活动。

　　局长玩猫腻 招租火车皮

　　1916年正是王家俭走马上任的第一年。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烧得怎么样，对于新局长可是关系重大。久经官场的王家俭好不容易得到这个肥缺，自然了解如何生财的诀窍，如果把货车车厢的难题解决了，不但能够落个办事得力的好名声，还能够将自己的私囊填个沟满壕平。按照路局的习惯，车头与车厢向来都是一次性付款，这么多的车皮(火车车厢的俗称)，无论是买还是租赁，肯定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王家俭心中十分清楚，这么大的一笔生意，单靠个人是不可能一手遮天的，如果要发财，还得将其他几位主事的人一起拉下水，副局长盛文颐、总务处长童临川是必须要依靠的。

　　接到局长的电话邀请，盛文颐、童临川匆匆赶到法租界的一家西餐厅。悠扬的乐曲声中，王家俭一边喝着红茶一边耐心等待着二人的出现。之所以选择西餐厅见面，王家俭主要是考虑这里熟识的人少，谈话的保密性也好，旁边人多数是不大懂中文的洋人，不会被人偷听去谈话的内容。

　　三人寒暄一番，很快就转入了正题。盛文颐、童临川也是久在官场之人，上司有什么心思，二人心中也猜出个大概。求情要车皮的也都快把他们的门槛挤破了，增添车皮和车头成了摆在路局面前必须要抓紧解决的实际问题。但，到底采用哪种形式，就要看局长的意思了。

　　“局长，增加车皮已是迫在眉睫，您给拿个主意吧。”盛文颐、童临川先将“球”踢给了王家俭。王家俭微微一笑，干咳了两声，将自己的计划托了出来：“买一节车皮要6000块钱，如果买200辆就得120万。以本局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筹集，即使向部里(交通部)要钱，部里也不会给。但是，西方人不是讲究分期付款吗？咱们可以以租赁、分期付款的形式把车皮先进来，钱慢慢还。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外商争竞标 走来神秘客

　　几天后，津浦铁路局召开会议，局长王家俭提出了一项令人瞠目结舌的动议：200节车皮全部用租赁的方式向外国商人招租。王家俭进而解释说，本局经费紧张，实在无力一次性付款买这么多的车皮，租赁的办法既省钱又实际。王家俭的话立刻被盛文颐、童临川附和，其他官员也只好顺从了王家俭的动议。

　　津浦铁路局招租车皮的消息，犹如爆炸了一颗炸弹，各国商人立刻蜂拥到铁路局，霎时间，求见王家俭的洋商买办竟比铁路局的工作人员还多。尽管前来拜访王局长的洋商买办排成了长队，但王家俭只是三两句话就将来人送走，不管是多有名的洋商，在王家俭这里都坐不到10分钟。

　　轮到华美公司的代表时，这个其貌不扬的美国小伙子却显得异常沉着，在众人猜疑的目光中，稳步走进了局长的办公室。租界中的一些洋商也是非常纳闷，“华美公司”？没听说过，它是干什么的呢？

　　王家俭门口的大钟，滴答滴答做着无休止的运动，每转一圈，等在门口的商人们就焦急地看一看。10分钟、20分钟、30分钟、40分钟，门吱呀一声开了，那名小伙子兴奋地喊道：“I got it!I got it!(我拿到合同了)”“什么？合同归他了？”等在门外的商人们立时炸了营。“我们要见局长！”众人喊着。乱哄哄的局面眼看不能控制，王家俭只好从办公室走了出来，“诸位先生，静一静，静一静。刚才我们几位主事与华美公司的那位先生进行了细致的交流，他的公司给了我们迄今为止最优惠的价格，我们认为，他们的报价不但比先前报价的那些公司条件优厚，就是现在你们几位的公司，也决不可能达到。所以，我们与他谈妥了合作意向。不过大家别灰心，如果他们不能做到合同规定的条款，我们肯定会再一次招标，大家还有机会。”

　　“当、当……”局长办公室的大座钟敲了5下，王家俭拿起桌上的电话，“喂，文颐吗，叫上临川，咱们到法租界的那家西餐厅吃顿饭。”三人先后抵达了餐厅，但很奇怪，明明三个人用餐，却摆了四个人的刀叉。

　　不一会儿，一名侍者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名年轻的小伙子。咦，这不是早先华美公司的那名代表吗？

　　引出幕后人 华美露真容

　　原先趾高气扬的华美公司代表，这次态度却变了样，一脸谦恭的笑容挂在脸上，操着流利的汉语向王家俭三人问好。王家俭礼貌地点了下头，从皮包中拿出一个信封，递到年轻人的手中说：“拿去吧，这是你应该得的，戏演得不错。不过，原先答应的事不要忘了，对任何人都不能讲。否则，后果你明白。”年轻人接过信封，打开封口看了一下———一沓钞票，不禁露出一脸狂喜的神色。“放心吧，我对谁也不会说的。告辞了。”

　　桌上没有动过的刀叉依然摆在那儿。如果三人不是为这个年轻人准备的，那会为谁呢？年轻人离去不到10分钟，侍者又一次来到三人的餐桌前。这次，侍者后面跟着一名中年绅士。没等侍者说话，三个人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鲍先生，请坐，快请坐。”

　　鲍先生才是三个人真正要等的人！寒暄过后，鲍先生从怀中拿出两份文件，奇怪，其中的一份不正是今天华美公司与铁路局签订的合同吗？“局长，按您的吩咐，我们公司与华美公司‘签’了租车协议。局里将租车费汇到华美的账上后，华美自然要按时付给我们公司租车款，这样，外人就不好追查了。那部分租车的差价，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转了出来，大家都发财。”鲍先生得意地说道。

　　童临川不无担心地问道：“局长，200节车皮一天花800块租车费，是不是太贵了。这样租15年，可就430多万元，比买车贵了好几倍。万一部里(交通部)追查下来，咱们不好解释。”“不用害怕。大家都知道买车用不了这么多钱，但是一次性掏120多万元，部里又没钱，咱们不用租车的办法还有什么招？况且，咱们现在对外租车就按‘天’来说，谁能想到15年花多少钱？还有一件事，部里咱们也不是没有打点，有人会替咱们说话的。”原来如此……

　　一个月后，津浦铁路上来往的货车明显增加，路局的运输压力终于有所缓解。令人奇怪的是，原先订购的美国公司的车皮，一节却也没有见到，反倒是大批日制运货车经常映入人们眼帘。

　　撤了俩局长 外界议论多

　　1917年2月初，王家俭突然被调离津浦铁路管理局，局长的位子一下成了真空。当时《大公报》有消息说，为了争夺管理局局长的位子，已经有五六个人到处活动。不过，新局长的人选马上出炉———盛文颐出任了新局长。

　　对于王家俭的突然离职，有人传说是因为王家俭在任期间，进行机构裁撤，更换官员，而引起局内众怒，向交通部进行了举报。交通部部长许世英迫于压力，只好将王家俭调职。不过，盛文颐在新局长的位置上停留的时间更短，3月中旬，一纸撤职令将盛文颐免为平民。

　　两任局长前后更换的消息给了外界更多的遐想。在此之前，津浦铁路租车、购车的猫儿腻已经成了外界风传的话柄。去年，津浦铁路由于车头紧缺，再次造成运行不畅，晚点现象接连不断。这时，津浦铁路又一次进行了机车车头采购，碰巧的是，中标者又是华美公司。不过，这一次采购机车车头的合同没有守住秘密，津浦铁路局竟然接受了比同类机车高出一倍多的报价！

　　消息传到交通部，部长许世英再也坐不住了。自从上任以来，要求各铁路局大量购买器材的命令就是出自他的授意，如果下属利用这一机会大肆捞钱，不等于把自己推上了火山口吗？为了自己，也只能牺牲盛文颐了。这一次是换局长，下一次可能就是他自己了。为了表示自己与下属没有任何牵连，许世英逢人就表白自己，决没有勾结下属捞钱，这样还嫌不够，许世英亲自写了“礼义廉耻 国之四维 四维不章 国乃灭亡”十六字挂在自家客厅。

　　谁举报了王家俭?

　　世事无情，王家俭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再一次见到盛文颐与童临川竟是在法庭上。经过调查举证，法庭认定三人利用租车购车舞弊事实成立，均被判处7年徒刑，成为铁路局成立以来最大的贪污舞弊案。但三人是被谁举报揭发，始终未能公开。

　　解放后，曾任津浦铁路管理局财务总管的包培之先生在回忆录中第一次公开了这件事内情：“铁路局与冒充美国机车公司代表签订了购车协议，以订购10辆机车需预付1/3的订款(合银元20多万元)为名，提取现款。王家俭局长批了个条子，让盛文颐以预支急用为由到会计处领取，并将应付款按汇率由银元折合成美元的数目，另记一纸交会计处存查。当时我任财务总管，一天下班回家后，童临川忽然来访，拿出现钞2000元，说是奉局长和副局长之命赠送的，不可推却。”

　　是夜，包培之通宵未眠。次日一早，包培之便将这笔钱带到本路两分段洋账总管办公室，说明此款来路不明，应作公款处理，请其代为保管。回到局里，碰上材料科科长关平荪来访，他告诉包培之，昨天晚上童处长把他叫到处长室，秘密地交给他500元钱，他婉拒未受。包培之也将昨晚和今天之事告诉了关科长。后来，检察官派法警把包培之与关平荪传去，审问路局贪污、行贿一事，他们把王某三人的非法行为及他们的反行贿事实一一说明。接着交通部和北京审计院也先后来人查办此事，报界也大加报道。法庭数次开庭审理此案，包培之作为最重要的见证人出庭作证。王家俭等人万没有想到，原先准备用钱堵住下属的嘴，却成了自己贪污舞弊的证据。

　　不过，通过查阅当年的《大公报》，租车购车舞弊案的举报人又有了新的线索。1917年3月16日《大公报》称，中英公司代表梅尔斯根据津浦铁路借款合同，认为津浦铁路租车购车以至购买铁路器材，必须优先通过中英公司。而铁路局通过所谓华美公司(实际上不存在)，违反了当年修建铁路时的合同规定，所以梅尔斯通过英国公使向中国外交部提出抗议。外交部立即转给交通部许世英，要求马上查办，这才导致了后来王家俭三人的锒铛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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