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牛市”迷云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方亮/上海报道

　　这个市场的基础非常不牢固。断言现在是大牛市的起点，还为时尚早

　　股市气象，一度浮华。自9月13日温家宝总理在国务院常务会议上提出抓紧落实《国务院关于推进资本市场改革开放和稳定发展的若干意见》(简称“国九条”)，股市就响起了

“涨”声一片。在中共十六届四中全会召开前后，股市已经连拉五阳，飙升了200余点。

　　沉睡的股民被唤醒，大家都在憧憬着牛市，以求那些灰飞烟灭的纸上富贵能够往昔重现。股市这次行情的起点是1259点，而上一轮行情的终点是2245点，两者之差接近1000点。2001年以来至今，在那一根根阴线中，股民手中被蒸发的市值超过10000亿元。

　　如今，股民的激情重新绽放，甚至身处股市这个名利场之外的人士也开始打听股市的消息。利好满天飞，各界一致唱多，股市更是连续放量，增量资金正在翻江倒海。恺撒的还给恺撒，上帝的还给上帝，拨开赚钱效应金色迷雾，细梳这一轮行情来龙去脉，却发现仍似一场春梦。

　　有形之手

　　这一轮行情并非是水到渠成，斧凿印痕俯拾皆是，一只有形的手引领着市场按既定方向发展。

　　8月30日，中国证监会就《关于首次发行股票试行询价制度若干问题的通知》向市场公开征求意见，要求9月5日以前将有关意见反馈至中国证监会发行监管部。新股发行暂停，虽业内人士估计暂停时间不长，或许10月即恢复，但原申购新股资金短期有望分流二级市场。

　　中国证监会新股发行新政出台时，上证综指刚创出新低1310点，即将下破心理关口1300点。股市8月31日以高开作出回应，但只是一天行情，也未显著放量。市场各方仍在观望，缺乏参与热情，股指又开始连绵阴跌之旅，9月9日跌破1300点，9月13日创出新低1259点。

　　关键时刻，重磅消息接踵而至。9月13日，新华社发布史美伦被免去中国证监会副主席职务消息。在史正式去职前，继任者桂敏杰8月19日已出任证监会副主席。

　　考究起来，中国证监会“易帅”传言是在9月5日深圳券商座谈会之后开始流传的。中国证监会监管部主任谢庚在该座谈会上表示，证监会不再救市托市，令参会券商十分不满。“易帅”传言颇有“逼宫”嫌疑，无为而治的尚福林9月9日前往国资委作了股权分置问题演讲。

　　真正让市场振奋的，还是温家宝总理9月13日在国务院常务会议上提出要抓紧落实“国九条”。在当日的国务院常务会议上，温家宝总理在研究当前经济形势，部署当前经济工作时，提了8条要求，其中第5条便是“抓紧落实‘国九条’的各项政策措施，切实保护广大投资者利益，促进资本市场稳步健康发展”——这也就是市场中口口相传的温总理的三句话。

　　温总理关心股市，投资者胆气大壮。股市开始上演逼空行情，相随的是各部委的政策配合。

　　9月14日和15日，中国证监会连续召开紧急内部会议，两次会议参与主体分别为基金公司和“鼓励合规资金入市专题工作小组”。中国证监会在内部会议上定下两个基调，一是重树投资者长期看好中国证券市场信心，二是中国证券市场建设有很多工作要做，而且难度很大。

　　9月15日，中国人民银行负责人明确表示，中国人民银行支持商业银行发展基金业务、设立基金管理公司。中国人民银行还召集国有商业银行负责人就相关问题进行了专题讨论。银行资金由此可名正言顺地间接入市。就在同一天，国家外汇管理局表示，外汇局决定批准瑞士银行有限公司、花旗环球金融公司和日兴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分别增加投资额度2亿美元。

　　允许银行资金间接入市被市场视为落实“国九条”开始提速的一个信号。9月17日，上海证券报披露国务院七部委组成的“鼓励合规资金入市专题研究工作小组” 已初步完成相关制度起草工作，正在征求各方意见。这意味着鼓励长期资金直接入市进入实质性操作阶段。

　　消息面利好频传，你方唱罢我登场，几近信息爆炸。除了以上种种，上交所正在筹编“红利指数”，印证了前期强制分红的传言，而深交所也在积极探讨类别股东表决制度的可行性，纷纷强调保护投资者利益。国税总局“证券交易印花税将改单边征收”的传言也不胫而走。

　　光大证券赵斌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称，这些虚实利好，有的是短期的，属于救市性质，而有的则是长期的，属于治市，如分类表决和强制分红等。“前者解决市场燃眉之急，后者健全市场治理制度，有根本性意义，但是种种利好能否落实以及真实目的都有待观察。”

　　谁在逼空

　　在短短五六个交易日，股指已经上涨了15%，空方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个股表现更是惊人。《瞭望东方周刊》对两市A股在9月14日-21日阶段涨幅进行统计，发现阶段涨幅在30%以上的有8只股票，依次是：海虹控股、江苏琼花、方正科技、金杯汽车、万东医疗、雷鸣科化、湘邮科技和一汽夏利。

　　其中，阶段涨幅达55.43%的海虹控股2004年中期每股收益是0.04元，而股价复权是25.84元，市盈率是几百倍；阶段涨幅高达41.70%的江苏琼花则是 “琼花失信事件”的主角；2004年中期亏损的金杯汽车阶段涨幅也高达38.03%，该股预计3季度将续亏。

　　这8只领涨股有2个共同特征，一是市盈率高企，金杯汽车亏损，其他7只股票每股收益尽在0.11元以下；二是股价都严重超跌，很多都是股价被腰斩，有的甚至是腰斩又被斩去了大腿。由领涨股可见，这轮普涨行情尚处在超跌反弹阶段，可以八个字描述：群魔乱舞、鸡犬升天。

　　大部分业内人士认为，基金和券商也并非这一轮行情的先锋。华宝兴业基金经理王旭巍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就称，“我们还是比较看好，净值上升也比较快，但是我们仓位已经是60%-70%了，不能再大幅增仓，我们目前还是持股为主。”

　　根据中信证券研究咨询部对基金仓位的测算，基金不是行情主力，不少基金还在减仓。9月17日，60只开放式基金的加权平均仓位是51.92%，而此前一周是50.14%;59只封闭式基金加权平均仓位是67.21%，而此前一周是65.45%。若扣除指数上涨因素，增仓更不明显。

　　至于处于生死边缘的券商，更是有心无力。据上证报券商综合业务价值量统计，今年8月中国证券公司实现收入只有13.14亿元，再创年内新低。证券公司8月的A股经纪业务10.92亿元，较7月份减少近4亿元，而承销业务只有0.53亿元，较7月份的2.08亿元减少更多。

　　真正活跃的还是民间游资。银河证券宁波解放南路营业部、银河证券宁波和义路营业部、国信证券深圳红岭中路营业部等股民耳熟能详的“涨停板敢死队”又开始一次次现身成交席位的前列。但是，9月14日-21日，沪深两市成交累计高达1753亿元，似乎并非民间游资力所能及。

　　显然，在基金、券商、民间游资之外，还存在一股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这股力量契合着政府出台利好的节奏，成功引爆了“9·14行情”。巨量成交意味着市场分歧巨大，有人疯狂吸筹，有人拼命出货。这又和短命的“6·24行情”有几分相像，而迥异于“5·19行情”。

　　“这一轮股市行情来得很突然，感觉上是私募资金把持着行情发展，但又似乎不尽如此，或许其中还深藏着不宣而战的国家队。”一位有着多年股海沉浮经历的市场人士发出如此感叹。

　　“欲壑难填”

　　9月9日，也就是上证指数跌破1300点的那一天，中国证监会主席尚福林应邀前往国资委演讲。尚福林在国资委演讲中提出，股权分置长期存在，既不利于流通股东，也不利于非流通股东，将是一个双输格局。这一事件在业内人士眼中意义非比寻常，“是证监会和国资委正面交锋”。

　　股权分置这个结构性问题，已成为悬在中国股市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次提及，市场都谈之色变，惶惶若惊弓之鸟。股权分置悬而不决直接导致预期紊乱。尽管有人提出，5年不提全流通。但浅显的道理在于：该来的，还是要来——就像电影《无间道》的台词，“出来跑，总有一天要还的”。

　　股市炒作的就是预期，而股市走势的决定性因素则是股票和资金的供求。中国股市之现状，一方面是预期紊乱，投资者不敢图谋长远，缺乏对市场的信心；另一方面上市公司重融资轻回报，由于中国股市承担了改革的部分成本，使股票供给更多的时候处于供大于求的状态。

　　中石油等巨无霸将归航的消息在时刻折磨着股民神经，交通银行、建设银行等改制上市消息也不绝于耳。圈钱的冲动，有着种种美好的名义，市场行为也往往赋予政治内涵。但实际上，中国股市如此孱弱，它有没有那么坚强的一个胃，来消化这些生猛海鲜？这一点值得思量。

　　在股市歌舞升平背后，已经传来融资的密集鼓点。9月21日，建行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挂牌，拉开了四大国有商业银行股改序幕。9月22日，宝钢股份公布了增发方案的五项细则。随着宝钢股份增发细则公布，股市应声回落。“我有些怀疑那些利好出台的真正用意。”赵斌说。

　　支持国企改革，支持金融改革，太多政治使命使中国股市已经重负难堪，不复本来面目。“国资委想把中央企业做出几个世界500强，地方政府要甩掉国企包袱，银行要转嫁金融风险，而且融资也往往是政绩考核标准，所以圈钱永远是进行时，欲壑难填啊。”有观察人士言道。

　　不难理解“国九条”为何在执行过程变成仅仅是扩大直接融资的“国一条”了。股民把温家宝总理9月13日重提抓紧落实“国九条”称为“爱民拐点”。上海一位李姓股民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称，“总理重提‘国九条’是对那些部门各自为政不满意，在批评他们呢。”

　　在温家宝总理敦促下，中央各部委抓紧落实“国九条”，出现难得的同气连声的气象。这让股民们看到了一些希望，同时依旧感到几分迷惘。那位李姓股民揶揄道，“就是天气预报也不准啊。虽然我们听到了雷声，看见了闪电，但是雨点什么时候能落在我们身上，谁也没底。”

　　不能否认，中国股市终将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一些根本性的问题并没有解决。目前的行情也依旧只是超跌反弹的性质，如何发展，颇多变数。诚如许小年教授坚持的观点——这个市场的基础非常不牢固。断言现在是大牛市的起点，还为时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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