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直击陕西铜川矿难悲情：黄帝眼前的浩劫

　　2004年行将结束，暖冬的阳光打在我们脸上，却没有打在千里外的陕西铜川矿务局陈家山煤矿，28日早上7：10发生在这里的瓦斯爆炸事故，留下了63具遗体，还有103名矿工生死未卜。

　　“11·21”包头空难的泪痕尚未抹干，巨大的悲伤又毫不犹疑地袭来。2004年的矿难如此频发：6月的北京大安山矿难、河北邯郸矿难，10月的河南大平特大矿难，11月的河南

平顶山矿难、四川彭州矿难……密集的灾难新闻令人悲从中来；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不忍卒读。

　　伴之而来的是一个巨大的问号：人的生命何时才能得到足够的尊重？

　　11月28日早上，残雪未消，天气格外寒冷。

　　瓦斯爆炸时，在井下的赵姓安检员像从楼上猛然摔下一样，两耳突然失聪，眼前浓烟滚滚。凭经验他向前爬摸。工友们的身体像标本一样贴在墙壁上，大多已断了气。

　　矿区安子沟风井井面距出事井有几公里远。瓦斯爆炸时，巨大的冲击浪把安子沟风井一吨多重的风门掀到了几百米高空。有的运煤车被击得粉碎。

　　陈家山煤矿女工小席负责在矿工下井前分发矿灯。分发矿灯9小时后，也就是28日早上9点不到，小席看到常在下井前和她说笑的工友，被抬了出来：有的人脸上的皮被烧得脱下来，有的人双手被烧得只剩骨头直直地伸着……

　　黄帝眼前的浩劫

　　铜川向北不远的黄陵县，巍巍的黄帝陵在寒风中愈发肃穆。

　　黄帝可能不会料到，他的子孙们在他的眼皮底下遭受如此空前的浩劫。

　　11月29日下午，记者从陕西省铜川市耀州区转乘出租车前往陈家山煤矿。刚一上车，年轻的司机就开始安慰：“不要太难过！他们可能都还活着哩！”

　　显然，他把记者误以为是矿工家属了。当他发现这一点后，尴尬地摇了摇头。“昨天到现在，俺连续地跑陈家山煤矿，都是送矿工家属的。”这名叫白荣的司机说话急促，“唉，俺的娘哎，看着他们一个个都难过得不行了，俺手脚发软。车都有些开不动了。”

　　就在先前，还有两女一男坐白荣的车。两个女的一路就没停过声，哭个不止。男的一个劲催白荣快点开车。坐在副驾驶座的中年妇女途中突然用头猛撞车玻璃窗，吓得白荣方向盘一松，加上山路本来就又弯又陡，出租车差点翻到山沟里。没办法，白荣只好停车，让两个女的调座，由那个男的紧紧按住情绪不稳的中年妇女。

　　白荣的父亲也是煤矿里的。他十几岁时到矿上找父亲，便遇到一次事故，死了几个人，有人从煤井里拖出了一条腿，白荣当即被吓蒙了。好几天才恢复正常。此后，一听说煤矿事故，他就浑身发抖。

　　出租车还没到陈家山，就被挡住了。路上的交警骤然增多。

　　铜川市交警支队耀州大队副大队长赵晓丹说，去往陈家山的路危险地段比较多，因为煤矿事故交通突然繁忙，他们几乎全部出动。最让他们感到紧张的是，一些矿工家属由于神情恍惚，走路不注意，很容易发生危险。“他们的亲人已经很不幸了，怎么也不能让矿工家属再出现什么闪失。”

　　在出事井口，黑压压地挤满了人群。许多人还在等待着奇迹，希冀亲人能够走出深渊。下井工人每天实行三班倒，出事的这批矿工是在11月28日凌晨零点下井的。

　　黑色的眼泪

　　在陈家山矿区医院，记者见到了事故的部分生还者。这里有28名伤员，大部分都是一氧化碳中毒或被冲击波造成的外伤。

　　奋力爬上运煤车逃出的赵姓安检员惊魂未定。他断断续续地向记者描述了当时的情景，瓦斯爆炸时，他两耳突然失聪，向前爬摸时见到工友们像标本一样贴在墙壁上，大多都已经断了气。说这些话时，这位安检员声泪俱下。从他眼里流出的，竟然是像墨汁一样黑的眼泪，瞬间脸也花黑一片！哭到伤心处，他又呕吐起来，吐出来的也是浓黑的东西……

　　铜川市矿务局中心医院有11人伤势较重，他们面部和手都有深度烧伤。但是该院说是接领导指示，拒绝任何记者入院采访。不过，一位医生私下小声告诉记者，有几个病人还没脱离生命危险。

　　出事井口向北大约几百米，有一个小小的店面。这便是吴水娥的家。记者走到她家门口，却不忍入内。因为，吴水娥正跪在地上，抱着10多岁的女儿号啕大哭。她拖着长声叫道：“老天爷啊，这回你就长长眼吧……”

　　她的小叔在几个月前被皮带夹死。这次不幸又降临到她丈夫王矿生的头上。她的丈夫还在井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一位从监狱里才出来三个月的矿工，本想到煤矿里苦干一番，改邪归正，没想到遭逢这次事故。他的家人边哭边埋怨煤矿太不安全。

　　在矿工家属的行列中，有十几个人围在一起，哭声令人动容。他们家四口人遭劫。被困在井下的是程家三兄弟和他们的妹夫。程家的老二早已死在2001年的那次陈家山矿难中。

　　最后的救赎

　　11月29日夜里11点，记者见到了陈家山矿区医院救护车司机谢建铜。

　　谢建铜今年43岁。1980年通过招工到陈家山煤矿，一开始下井挖煤，后来调到地面工作，但好景不长，他成了下岗工人，后来到矿区医院做护理工。接着他又成了救护车司机，每个月工资120元。

　　他参加了先期25名遇难矿工尸体的运送工作。可能还要参加30日凌晨的救护运送工作。

　　对于这份工作，谢建铜很珍惜，因为怕丢了工作，他不愿和记者说更多的东西。

　　由于出事井口大门前以及煤矿调度室都有大量警力把守，所以矿工家属和多家媒体记者都被拒之门外。记者好不容易接近一名救援人员，他介绍说，发生爆炸以后，井下的温度非常高，而且瓦斯的浓度也很高。面对记者的提问，他苦着脸反问：“你觉得井下还能有活着的人吗？”

　　11月30日上午，有关部门终于召开了一次新闻发布会。不过大量新闻记者却未被允许进入发布会场地。发布会上，有关人员通报了最新情况，截至30日上午，63名矿工遗体被找到，还有103名矿工下落不明。

　　陕西省煤炭工业局局长霍世昌介绍说，事故发生以来，救护队员共入井201人次，现在还有83名救护队员在井下进行紧张的搜救工作。但井下有大量有害气体，并存在明火。特别是发生瓦斯爆炸的415工作面情况比较严重，瓦斯浓度已经到了爆炸极限，目前正想方设法加以解决。另外，井下的415工作面在11月23日因瓦斯在上余角燃烧引起局部煤炭燃烧，出现明火。这次瓦斯爆炸事故后，井下主要通风设施全部遭到破坏，有害气体大量涌出。据初步分析，井下还有火区存在，稍有不慎，随时有可能发生二次事故，给抢险救灾工作增加了难度。根据对井下出现明火可采取直接灭火的有关规定，矿救护队立即采取泡沫灭火，注水、注浆等措施将火扑灭，灭火后工作面恢复正常，又向前推进了27米。霍世昌还说，国务院事故调查组已对事故原因展开调查，如果存在违法违章事实，将严肃处理。

　　□相关链接

　　陈家山煤矿

　　隶属于陕西省铜川矿务局的陈家山煤矿年设计能力150万吨，经技术改造，2003年核定生产能力230万吨。今年截至目前已生产原煤215万吨，年计划生产240万吨，是当地机械化程度较高的矿井。采、掘机械化程度分别达到100%和75.5%。该矿系煤、油、气共生，水、火、瓦斯并存的矿井，1993年被认定为瓦斯突出矿井，煤层有自燃发火危险，发火温度为33.6摄氏度，发火期为3至6个月，最短24天，煤尘爆炸指数为35.42%，有爆炸危险。

　　近年瓦斯爆炸事故一览

　　·04年10月：河南大平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事故，147名矿工遇难

　　·04年6月：河北邯郸鸿达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事故，12名矿工遇难

　　·04年2月：山西灵石煤矿发生爆炸事故，29名矿工遇难

　　·03年1月：江西丰城建新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事故，48名矿工遇难

　　·02年8月：黑龙江七台河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事故，9名矿工遇难

　　·02年6月：黑龙江鸡西煤矿发生特大瓦斯爆炸事故，造成124人死亡

　　□时报特派记者 张瑞 陕西铜川报道

　　相关专题：陕西铜川煤矿发生特大瓦斯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