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杰
也许巩俐自己也闹不明白：为什么当她数年后身穿一袭旗袍、娉婷婀娜地在戛纳当评委的时候，她是那么地风情万种
，被老外们惊为来自东方的天人，可她本人却偏偏是因为演了一个土得掉渣的农村孕妇而捧回了一座金狮；为什么当她演够了
敢爱敢恨又备受折磨的苦命女人之后，却又很难在其她角色的身上重新找回创造的自信？而当她想在银幕上借
小金宝来传递风
情、借周渔来堆积情感时，却又为什么掌声稀落，甚至恶评如潮？
答案不在风中飘，答案就在她身上：巩俐有着一股由内而外的中国乡土气息，这股气息隐隐约约却又根深蒂固。她的
面部表情不够丰富，但却并不木讷；她的眼神不够灵动，但却足够倔强；她长得不够千娇百媚，却美而不艳。当然还有，那就
是她丰满苗条的身躯既给人以欲望的暗示，又有着承受重压的力量。因此，一旦将巩俐置于中国乡村的深宅大院、或干脆放入
农家土屋之中，她的这种特质就会和周遭的环境水乳交融。此时，只需将巩俐内心的情感加以激荡，则其绽放出的耀眼火花便
会和古老的院落碰撞出奇妙的张力。而一旦巩俐远离这样的环境，这张力也就自然消散。这真算得上是巩俐版的“天人合一”
了。
以上“理论”不免马后炮得很，但似乎还能解释前面的几个为什么。不知道张艺谋是否同意，但却觉得他真的具有马
前炮的本事，因为只怕地球人都知道是张艺谋慧眼识巩俐，而巩俐在他的影片中又恰恰是以演乡村苦命美女而一举成名，此后
更是一演再演，反正拿奖不嫌手酸。看看巩俐在老谋子影片中的模样吧：《红高粱》中一身红袄、大胆野合的九儿(最后命丧
敌手)；《菊豆》中无视传统礼教，勇敢追逐情欲的菊豆(最后以火攻火，以烧毁自己来烧毁欲望)；《大红灯笼高高挂》里
依旧一身红袄但却在妻妾争斗中灵魂扭曲乃至生命凋零的颂莲；《秋菊打官司》里腆着大肚子、一遍又一遍上诉讨个说法的农
妇秋菊；《活着》中含辛茹苦、却屡遭命运打击的家珍。这些女人完全展现了中国旧式妇女的两个极端：不甘心在压抑中任生
命之火熄灭，从而以激烈的情感来反抗强加在自己身上的种种枷锁；相信坚持到底就是胜利，从而默默地承受苦难或一根筋地
认死理儿。不管是哪一种，巩俐都胜任愉快，她在影片中收放自如的表演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张艺谋，而两人又一起成全了第
五代反思传统、挖掘人性的总体思路。
其实陈凯歌也发现了巩俐身上的这种“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的乡土特质。在《霸王别姬》中他让巩俐演一个泼
辣而又感情真挚的青楼女子，在《风月》中他更是让巩俐重操旧业，演了一个类似于菊豆那样的在柔顺外表下奔腾着情欲的旧
式女人如意。只可惜两部影片的主角都不是她，而陈凯歌也比张艺谋有着更深远的泛文化批判视角，再加上这两部影片的主角
张国荣实在比她更有女人的风韵，巩俐的表演相对来说便显得有些暗淡。
辉煌也罢，暗淡也罢，巩俐在银幕上所塑造的众多人物形象中，还就是那几个乡村美女既出挑又让人回味无穷。而她
在其他影片中的造型则或出挑有余但回味不足，或干脆就是纯属友情客串，不问耕耘更不问收获，在几部港片中尤其如此。但
巩俐终有厌倦的一天，她不想被定位成乡村美女专业户，她想要尝试不同的角色。于是她离开了张艺谋，甚至离开了陈凯歌。
她找到了孙周。但问题是，巩俐可以选择离开任何人，但却无法选择离开自己。她当然有权力选择《漂亮妈妈》中的单身母亲
孙丽英、《周瑜的火车》里在两个男人之间游移的周渔，对她这种勇于尝试的精神当然应该表示热烈欢迎，只是离开了乡土环
境的巩俐确实也丢掉了自己的优势，这又是何苦？放眼周围越来越洋气的新一代女星，巩俐其实不妨多接各种乡土题材的影片
，再创造出一些有着独特魅力的乡村美女。反正你的千种柔情、万般风情也已经是地球人都知道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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