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探访山西艾滋病人自救区感受艾滋患者生活

　　山西省临汾市传染病医院为救治艾滋病患者，租地90亩建立“绿色港湾”病区。2月15日，新华社以《山西临汾建立艾滋病区让艾滋病患者生产自救》为题报道后，引起广泛争议。有评论说，要谨防艾滋病治疗区变成隔离区。

　　艾滋病患者们在这里怎样生活，又如何生产自救？是院方所希望的“田园式”生活，还是人们所担心的“隔离式”生活？2月19日，记者走进“绿色港湾”病区，亲身感受了这

里的艾滋病患者及其家属们的生活。

　　走进“绿色港湾”

　　临汾往东，约10公里的小山坡下，“绿色港湾”四个大字极其醒目。

　　护士曹东平从一辆车上下来，到医务室换上工作服，穿过两边布满塑料花和红丝带的病区走廊，来到3号病房，她的胸前和其他医护人员一样，别着一枚红丝带徽章。

　　6岁的小成成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天花板发呆。和他同住一屋的是小成成的爷爷吴大爷。曹东平照例给小成成量完体温和血压，“36．5摄氏度，不发烧了，体温正常，血压正常。”吴大爷听了，眼睛一亮。“真的？”在又一次得到确认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吴大爷来自晋南的一个山村。1993年，其儿媳在县医院输了一次血。2000年，儿媳不停地咳嗽、发烧、拉肚子，2001年去世，留下8岁的孙女和3岁的孙子。不幸接踵而至，2002年，孙女离世，不久，孙子成成被确认患了艾滋病。于是，爷爷带着小成成来到临汾，住进了临汾市传染病医院设在后院小二楼的病房里。后来，又搬到新建好的“绿色港湾”，小成成的病情一天天好转起来。

　　“阿姨，我想去院子里摘花玩。”量完体温，小成成对护士曹东平小声说道。

　　“去吧，让你的‘护士妈妈’带你去玩。”被小成成称为“护士妈妈”的是护士长郭海燕。

　　小成成和这里的医护人员处得很好，护士段安芳把自己孩子的衣服、玩具拿来送给小成成，性格开朗的周亚琴护士还耐心地教小成成背唐诗，学写字。

　　“‘绿色港湾’是我们的温馨家园，医护人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已经出院的新绛县患者老艾这样评价。一名回家过年的新绛县的患者小王也用“空气好、环境安静、心情舒畅”来形容“绿色港湾”。

　　“我们的‘绿色港湾’至今已接收了艾滋病患者50多人次，许多人治疗后病情得到了控制。”临汾市传染病医院院长郭小平印证着患者的话。

　　据了解，从2002年临汾市传染病医院收治第一例艾滋病患者开始，在没有建立“绿色港湾”之前，到该院就诊的艾滋病感染者死亡人数为7人，有些死在医院，有些死在出院后。而在建立“绿色港湾”后，这里已陆续收治了50人次患者，死亡人数仅为1人。

　　作为临汾市传染病医院防治艾滋病办公室主任乔吉平对记者说，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里会跟“隔离”两个字有关。这两个从网上冒出的字眼，让他和“绿色港湾”的医护人员感到不解：明明是为艾滋病患者提供了温馨服务，为何会让人误解？

　　“除去吃饭，啥费也不用我们掏”

　　新华社对“绿色港湾”进行报道后，一些网民发表评论，认为这是对艾滋病人变相隔离，让他们生活在一个小区域内，就相当于给他们贴上了艾滋病的标签，外人就更不愿意走近他们，他们就会感到被社会抛弃在“孤岛”。而一些网友也表示了无奈———这算是一种尝试和办法吧，这些来自农村的艾滋病人没有钱，能这样已经不错了……

　　就在网友大量品评“绿色港湾”的是非功过时，郭小平也接到许多记者的质疑电话，他在苦恼的同时作出解释：“艾滋病专门收治区不是隔离区，这些病人都是自愿来接受治疗的，艾滋病不会通过空气传播，我们没有必要对病人进行隔离。”

　　按照郭小平的说法，设立“绿色港湾”的初衷是为了防止收治的艾滋病人感染到其他传染病，因为艾滋病人在发病期间基本没有免疫力。临汾市传染病医院的占地面积较小，肺结核、肝炎患者等都有较强的传染性，艾滋病患者在没有免疫力时，极易被感染，而感染上其他病菌，对艾滋病患者是致命的。

　　在他的解释中，照顾艾滋病人怕被熟人发现的心理感受是设立“绿色港湾”的另一层真正含义，这正是尊重艾滋病人的隐私权。

　　据介绍，山西省80％的艾滋病感染者分布在晋南。而此前没有一家配套的专科医院，这在很大程度上给艾滋病防治工作带来困难。“2004年7月，我们医院自筹150万元，在临汾市尧都区东里村租地90亩，建造了艾滋病病区，取名‘绿色港湾’。”郭小平介绍，“以前这个病区曾是非典时期的一个隔离区，非典过后闲置不用，就利用此地建立了艾滋病患者收治区。”

　　为何叫“绿色港湾”？临汾市传染病医院院长郭小平说，港湾是远行的船停泊的地方，也是疲倦的或者受伤的人休憩的场所。艾滋病人就是受伤者，他们理应到这样的地方来接受救治。绿色也象征着生命，病人来到这里，要让他们有生存的希望和活着的勇气。

　　郭小平说，在病区之外的土地上，院方还搭建了10个温室大棚，由病人家属种植经济作物。郭小平说，除了蔬菜之外，院方去年还组织患者家属在荒地上种植了牡丹、芍药、月季等经济花卉，并给他们一些生活补助。他们还准备教患者家属种植药材，让他们学到一门技能。

　　此外，地里的白菜和玉米收完后，也大部分作为福利分给了医院里的职工。

　　去年秋收，患者家属老丁分到了一些玉米面，医院种的白菜，患者们也可以免费吃到。但大多时候，患者和家属还要到村里去买米买面，生活方面并不能完全达到自给自足。

　　郭小平说，他们建立“绿色港湾”病区，是希望探索一种治疗艾滋病的新模式，为患者建造一个“田园式”的病区。

　　艾滋病患者家属李大妈说，“绿色港湾”让她儿子的身体得到了救治。如今，小李心理上逐步接受了艾滋病的现实，增强了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而且李大妈自己也在“绿色港湾”找到了力所能及的工作。

　　“除去吃饭，啥费也不用我们患者掏。”已经出院的艾滋病患者小刘这样说。

　　2005年1月底，总部设在巴黎的世界医生组织来了3名专家到“绿色港湾”考察，对其防治水平给予较高的评价，他们表示将在药品、人才、设备等方面给予支持和协作。而此前，临汾当地官方也对“绿色港湾”的创建给予了肯定，认为这是一种值得探索的模式。

　　“我不回村了，怕村里人说闲话”

　　2月19日上午11时，老李一手提着刚从东里村买回来的一塑料袋鸡蛋，一手拎着方便面回来了。

　　老李的媳妇40多岁，看起来非常苍老，双目失明，头发掉得很厉害，她是艾滋病重度机会性感染者。在“绿色港湾”，她住的时间最长。“这里已成了我们的家，我不准备回村里了，害怕村里人说闲话。”老李媳妇这样说。

　　“绿色港湾”聘用老李烧锅炉，每月600元。遇到一些临时活，还有农活，老李都干，这样可以增加收入，给媳妇买营养品。

　　住在对门病房的小李的妈妈有时熬点玉米粥什么的，也给老李两口送过来两碗。他们以前素不相识，老李家是稷山县的，小李来自万荣县。

　　小李今年春节没有回家。“过年护士给我们送来了热腾腾的饺子，还收到了郭院长亲自送过来的100元压岁钱。”26岁的小李一说起这事，眼泪就禁不住流下来：“长这么大了，还从来没有人给过我100元的压岁钱，这是我收到最多的一次。”

　　小李是18岁那年因急性胃肠炎输血而感染艾滋病的，两个月前住进“绿色港湾”时，需要人背着走。现在，他已经能穿上羽绒服，自己去院里散步了。

　　中午12时，小李的妈妈开始做饭了，在“绿色港湾”专门为家属砌的煤炉上，火苗烧得很旺。这顿饭做的是面糊糊，小李想喝点稀的。

　　记者看到，在“绿色港湾”的锅炉房外墙上写着：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为了家庭，惟有勇敢面对！因此我们走到了一起，世界与我们同在。在这里，到处可以看到红丝带的标志，有用粉笔在黑板上写的，有用拉花手工编织成的，红丝带凝结的是关爱，是维系生命与未来的纽带。

　　遭遇村民排斥：“我不给他们理发”

　　“我们是想探索一种新的模式，让艾滋病人在接受治疗的同时，还能在精神与物质上都能轻松一些。”临汾市传染病医院副院长刁士琦介绍，“救助病人最主要的是让他们有生存的信心，精神上是最主要的，生产自救就是让他们在精神上获得鼓励。”

　　但是，由于经费及外界环境等因素，对于这种模式能否坚持下去，社会各界对此予以肯定的同时，也表示着担心。到目前为止，“绿色港湾”实际接收到社会捐助3000余元，都为病人买了食品、生活用品。

　　由于资金缺乏，部分基础设施难以完善，如通信设施等。该病区独立于医院之外，需要各方面工作人员，而临汾市传染病医院实行差额工资，财政只给其中一部分，同时这里的患者又属免费治疗，医院肯定要补亏这块。

　　同时，记者了解到的另一个事实是，当地的村民对“绿色港湾”很排斥。东里村和附近的一些村民都不跟这里的艾滋病人接触。“我不给他们理发。”东里村一名开理发店的杨女士说。曾有“绿色港湾”的病人到这里理发，被她拒之门外。她说，就算她自己心里不害怕，别人也许会说闲话的。

　　尽管舆论不断呼吁世人要关爱艾滋病人，但公众的歧视是客观存在的，病人的自卑心理也是现实存在的。

　　临汾市传染病医院院长郭小平认为，防治艾滋病是个社会问题，医院更应该把其当作公益事业去做。尽管很多人对“绿色港湾”能否走远提出质疑，但郭小平似乎信心十足。《山西青年报》记者 武刚 曲子荣（文中艾滋病患者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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