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重庆市渝北区免职风波

　　今天我们要关注的这个故事，发生在重庆市的渝北区。2003年这个区约法三章，谁要是连续两次被老百姓评为倒数第一，这个部门的领导班子就得集体下课。谁曾想，一年半之后，第一个撞线的部门产生了，这就是渝北区交通局。那它的局领导会不会下课呢？我们的记者赶到了渝北区。

　　睡不着觉

　　在渝北区交通局，记者见到了局纪委书记樊照华，此时，他正准备出去检查工作，作为局领导班子成员，车上，他告诉记者：自从春节前他们局连续两次被评为倒数第一的社会评议结果出来之后，他们5个局领导就没再睡过一个安稳觉。

　　局纪委书记樊照华：我们心里面确实是格噔一下，这个篓子捅大了。

　　在区委督察室，主任廖强给记者拿出了渝北区的这份社会评议制度，这个制度是从2003年下半年开始的，每半年评一次，至今已经评了3次，在这3次评议中，记者看到只有区交通局在第二和第三次评议中连续两次倒数第一。分数相差也比较悬殊：在最后的这次评议中，倒数第二名与倒数第三名之间的分数差距还不到1分，但作为倒数第一名，区交通局与倒数第二名之间的分数却相差到了5分以上。对于这个结果，交通局的领导压力很大。

　　主任廖强：大家都唯恐落后，如果说排到后面去了的话，表示自己的工作可能没有干好，给上级、给群众、给本单位的干部职工，可能都不好交代。

　　不光不好交代，更重要的是，根据这一社会评议制度，对那些在评议中被连续两次评为倒数第一的单位，该单位领导班子还要集体引咎辞职，也就是说，如果渝北区委、区政府真要动真格的，交通局的5名领导班子成员就要为之丢掉乌纱帽，并且还不准平行调动和曲线作官，于是他们的仕途命运一下子就成为了全区上下关注的焦点。何去何从，作为局纪委书记，樊照华和其他4名局领导一样，内心更是忐忑不安。

　　樊照华：有时候晚上确实觉也睡不着。

　　连续两次倒数第一，这让局领导们一激灵，他们这回真正意识到，原来这社会评议并不是走过场，弄不好，连自己头上的这顶乌纱帽都会保不住。看来这次是火烧眉毛了。俗话说亡羊补牢，未为晚也，交通局这时候还来不来得及补课呢。

　　检讨

　　为了查找自身存在的问题，渝北区交通局紧急召开党委扩大会议。

　　渝北区交通局樊照华：为了把这个会开好，封闭式的，关起来找问题，大家都发言。

　　会后，渝北区交通局又向区委区政府递交了一份极其深刻的自我检讨。

　　渝北区交通局樊照华：我就怕通不过，写的很深刻，我都觉得写的有点重了，后来邓局长说，这个时候我们就是要把检讨写深刻一些，我们认识要到位。

　　在这份检讨上，渝北区交通局用了这样6个不到位来评价自己：一是对改善发展环境工作重视不到位，二是落实区委区政府相关决策不到位，三是局机关内部规范管理工作不到位。四是部分乡镇公路维护修缮建设指导不到位，五是争取全区各方面支持理解不到位，六是摒除老大思想虚心改进不到位。正是由于以上六个不到位，他们说才铸成了今天的大错。

　　渝北区交通局樊照华：首先我们从思想上，先把思想上的根源挖了个够，再去挖工作上的不足，所以这件事从检讨上来说，一般来说很少有写检讨从思想上去挖根源的，那挖的很多这次。

　　写如此深刻的自我检讨，这在渝北区交通局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而整个交通局的工作也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 在现场，记者看到：为了落实区里刚刚下达的任务，作为分管领导，樊照华在紧急召开完相关会议后，又不顾天晚急冲冲地赶往现场进行考察。

　　樊照华：这种效率跟过去相比，这个效率应该说更高了，不存在相互之间的扯皮。

　　樊照华说，无论区里对他们的处置如何，目前他们都已决定：一定要以崭新的姿态去迎接这次挑战，并力争在两个月的时间内通过整改重塑渝北交通的形象，他们期望能够通过这些实际行动来得到区委、区政府的谅解。

　　樊照华：大家在这个事情上思想非常统一，就是说绝不背思想包袱，只能把工作干的更好。

　　为什么要这样做？采访中，樊照华说，他们一是为了表示认识的到位，二是为了求得全区上下的谅解，他们希望通过这些行动，区委区政府能在最终处理上，放他们一马。

　　樊照华：轻一点儿嘛，这是人之常情嘛，调整一下，调整到其他地方去，都可以那种平级调动。

　　平级调动，曲线做官，伴随着这个想法，渝北区交通局的领导班子在一种忐忑不安中迎来了2004年春节。

　　樊照华告诉我们。今年春节，很多拜年短信，除了通常的祝福之外，还特地加上了一些安慰他们的话。交通局5位局领导心里直打鼓，而这时候，渝北区委、区政府也在犯难。当初的约法三章，到底算不算数？

　　渝北区交通局在社会评议中，连续两次倒数第一，这成了当地的一条大新闻。众目睽睽之下，区委、区政府压力也不小。毕竟，当初的规定是区里定的，现在是不是能兑现？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呢。

　　做了工作

　　到底如何处理渝北区交通局原任领导班子，采访中，记者发现，渝北区委书记刘光全其实也在权衡。

　　渝北区委书记刘光全：当时那个局长，邓万学就找我检讨，就说这个确实对不起组织，我的工作没有做好。

　　怎么办？面对这份深刻的检讨，作为区委书记，刘光全心里也犹豫起来：应该说交通局这几年，还是做了很多的工作，因为过去欠债比较多，那么在短短的时间内，要一下全部都得到根本的改善，确实还是有很大的困难。

　　刘光全说：渝北区过去叫江北县，由于山区居多，道路建设相对滞后，为改善当地交通，交通局现任领导班子做了大量工作：在渝北的这张交通图上，记者看到，这里既有重庆最多、最好的高速路，也有被评定为全国样板路的210国道，交通局的许多工作也都在重庆市获过奖，有的甚至还在全国拿过名次。

　　樊照华：交通部今年我们还拿了个奖，那个牌子都在局里面放着呢。

　　在他们的努力下，去年渝北区还顺利实现了“一小时渝北”的既定目标。

　　樊照华：从我们所有的镇到我们渝北区区委，区府所在的城区，只有一个小时到达。

　　为迎接全国市长峰会，去年渝北区交通局又仅用50天的时间，就完成了对相关路面的改造任务，总投资额高达2500万元。在当时某些人的眼里，这可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他们却保质保量地完成了。面对这些成绩，采访中，樊照华显得有些伤感

　　樊照华：尽管做了这么多工作，这个没有得到社会的认可，我们觉得还是比较难受的。

　　渝北区交通局几年时间，修了这么多路，却连续两次被评为倒数第一，成为第一个撞红线的部门，交通局想不通，区里也很意外。大家都闹不明白，交通局连栽两个大跟头，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在渝北区委督察室，记者翻看了上两次社会评议的原始记录，发现评议代表对渝北交通局的意见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城区公交车管理混乱，二是对319国道管护不到位，乡村公路建设滞后，三是整改不力，领导班子责任感不强。在渝北城区的一些公交车站，老百姓对过去的公交车管理就这样抱怨。

　　老百姓：以前在没有站的地方就可以上人，它要搭很多人，挤都挤不下它还要搭，强拉。

　　记者：怎么强拉？

　　老百姓：你不上去我就让你上去，为了自身利益，不少公交车甚至还故意绕路，随意甩客。应该从这边过去，但是它看对面有人，马上可以把这个人甩掉，调头过去装对面的人。

　　老百姓意见纷纷，但渝北区交通局却对此不管不问。

　　记者：那时侯你们对交通部门意见大不大？

　　老百姓：那很大。

　　记者：那时候大家都怎么想啊？

　　老百姓：怎么想啊，有个救世主就最好了。

　　对这个区的319国道，老百姓更是颇多不满。在现场，记者看到，由于交通部门这几年管护不力，治理超限不到位，原本平整的路面现在却是坑坑洼洼，破烂不堪，几乎不到10米就有一处较大的破损。

　　司机：烂得很，跑起来很困难。

　　为加强对这条路面的保护，记者看到，渝北交通局已在这里设置了一个超限检查站，但由于在场的交通执法人员管理不严，许多超限车辆在这里却依然畅通无阻，有的即使被卸载，也往往卸不到位。319国道成了渝北有名的烂路。

　　交通局工作人员：主要是我们认识确实不够，忙不过来，大家要对我们多理解。

　　正是由于这些原因，在去年上半年的社会评议中，渝北区交通局才被评了个倒数第一，按照常理，他们应该积极整改，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等到去年下半年社会评议再次实施时，渝北区交通局却依然是倒数第一。原因是整改不力。对此，局长邓万学很是后悔。

　　局长邓万学：我们努力做了，但是没做好，我们感觉非常惭愧。

　　虽说，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但实际上，邓万学他们还是有机会的。你想想，如果第一次当倒数第一的时候，交通局能够痛定思痛，积极整改，兴许今天的这一幕就不会出现。难道渝北区交通局当时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轻视

　　整改不力，是渝北区交通局第二次被评为倒数第一的主要原因，那为什么会整改不力呢？在这份检查报告上，他们这样坦陈：2004年上半年第一次评议结果，本来就给交通局敲了一次警钟，但我们仍不以为然，认为交通局是一个大局，从来都是别人求我，要交通局去虚心听取别人的意见，是很丢面子的事情，我局即使有点问题，那都是些小毛病，这些小毛病任何一个单位都存在，以后慢慢改。正是由于态度不端、骄傲自大、掉以轻心，铸成了今天的大错。

　　樊照华：你说人家都能够把工作做好，为什么我们不能，为什么老百姓对我们有意见，为什么考核通不过，这个主要还是从我们主观上找原因，我们还是有差距的。

　　但渝北区交通局似乎也有难言之隐：采访中，樊照华告诉记者，他们对区里的社会评议制度一直都非常重视，在首次被评为倒数第一之后，他们就制定过周密而详尽的整改措施，力争用半年的时间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樊照华：我们都还有这个决心。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由于当时上级分配给他们额外的急难任务太多，这些整改措施就一时难以顾及了。

　　樊照华：为什么我觉得任务重，我是搞党务的，搞行政的都已经没办法来完成工作了，我是纪委书记就把我弄去去搞城市那条道路的改造，实在抽不出人了，没有人了。

　　交通局原本安排好的主动到各单位虚心听取意见的走访活动也因此而被取消。

　　樊照华：那个时间确实没办法再腾出来了，连续两次倒数第一，似乎已成必然。我们当时已经意识到这个情况。

　　面对这些客观因素，采访中，樊照华说，他们期望区委、区政府能在处理交通局他们这一班人时，多考虑考虑。

　　交通局说，人员紧、担子重，实在是忙不过来。可社会评议是老百姓打分，看的就是结果怎么样。车不好坐，路不好走，大伙不满意，得分自然就低。到了这时候，交通局只能寄希望于区委、区政府网开一面。那有这种可能性吗？

　　发生在渝北区交通局的事情，让大家第一次感受到社会评议，原来真的有这么大的威力。甚至有人说，它在渝北区引发的震动，不亚于一场地震。那么，作为地震的震中，渝北区委、区政府，当初为什么会定下这样的规则呢？

　　政府两难

　　渝北的社会评议制度可以追溯到2003年的8月，为改善当地经济发展的软环境，当时渝北区委、区政府在全区30多个区直部门中间实施部门服务社会评议制， 规定由各方面人员组成评议组，联合给区级各部门打分。作为区委书记，刘光全是这一制度的积极倡导者。

　　刘光全：部门不给基层服务好那不行，不光是做给领导看，让领导满意那就行了，这个东西必须要让广大基层、广大群众和企业满意那才行。

　　该制度奖惩分明，对连续两次评议倒数第一的，将责令该部门领导班子成员集体引咎辞职，而新班子成员原则上也不在本单位产生。

　　刘光全：在制定这个制度时说，领导班子要集体免职，连续两次他们有没有感觉，这一条定的太严了。

　　记者：有没有不同意见

　　刘光全：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不同意见，大家都感觉，你如果第一次评了倒数第一以后 ，都不知道怎么来采取强有力的措施，加以整改，改变这种被动的局面，那说明你这个领导班子都有问题，就不是一把手一个人的问题了。对那些连续两次倒数第一的部门，绝不能只让一把手下课。副职等大家都可以提出来，想办法解决问题。从实际的情况看，像我们交通局之所以两次评为倒数第一，应该说大家都有责任，特别是具体分管这个工作的人，应该有很大责任。

　　为保证评议的公平、公正，渝北区委区政府要求参加评议的代表每次都要面多量广，原则上不得少于300人。

　　刘光全：少数人来评很可能，这些被评的部门，他就可以去套近乎拉关系，那么这个面太大了，你根本没有办法，更何况这些参加评议的代表，每次也都不固定。他不一定固定，就不知道向谁做工作，必须老老实实把工作做好，你才行。

　　然而让刘光全和渝北区委、区政府没有想到的是，包括试评在内，这样的社会评议才刚刚评了3次，就有单位能连续两次倒数第一，并且这个单位还不是一般的单位，而是握有实权和重要职能的区交通局。怎么办？刘光全在权衡，渝北区委、区政府在掂量，全区上下也都在观望。

　　现在看来渝北区交通局是骑虎难下了：一方面，他们给区委、区政府递交了深刻的检讨，马上进行切实整改，另一方面，他们还得在不安中等待最后的决定。3月1日，决定5位局领导命运的人事任免决议终于下来了。

　　集体免职

　　连续两次被评为倒数第一，渝北区交通局的压力空前增大。即使是在春节，他们也都过得非常谨慎。

　　樊照华：因为我们要在那个时候，再要出点事情那确实是不好向组织交代，不好向区委区府交代。

　　交通局原领导班子这种积极整改的心态和行动，渝北区委、区政府当然看在眼里。怎么办？为此区里专门召开常委会来讨论这个事情，会上大家争论得很激烈。面对一些人的反对意见，刘光全亮明了自己的观点。

　　刘光全：你这个两次倒数第一已经创造了高压线了，这个时候你再来检讨，怎么深刻检讨都没有用，因为这个制度是定在之前。

　　经过激烈争论，渝北区委、区政府决定：责令交通局原领导班子集体引咎辞职，区委、区政府如此动真格的，这让交通局原领导班子多少感到有些意外。

　　樊照华：我没想到，没想到。肯定按文件执行。

　　3月1日，渝北区人大召开常委会，对区委、区政府的这一决定进行表决：零票反对，零票弃权，22票赞成，通过。

　　随后，根据区里安排，交通局原局长邓万学和副局长朱长举分别被改任为区房管局调研员和区水利农机局调研员，原纪委书记樊照华和副局长詹如举被降职为局长助理，而原局长助理童作良也被改任为助理调研员。在这些被免职人员的中，记者发现对他们的新任命没有一个是属于平级调动。

　　百姓：该该该，应该 ，你管理的不好，你没有能力你就下。

　　采访即将结束时，记者见到了渝北区交通局新任局长段成海，面对千头万绪的新岗位，如履薄冰的他对交通局未来整改的前景，保持了相当地低调。

　　渝北区交通局新任局长段成海：力争不是倒数第一，真的，力争不是倒数第一。

　　其实，这次被集体免职的，还有渝北区商委的两名领导。商委在社会评议中连续两次被评为倒数第二名。倒数第一、倒数第二纷纷下课，看来老百姓的意见还真不能当耳边风。老百姓不满意，领导就得集体下课，压力是实实在在的。区里的一把手如今这样形容各个部门的工作状态是，“不用扬鞭自奋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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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张志禹

　　编辑：向 华

　　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经济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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