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人物周报：阿萨亚斯细说张曼玉

　　尽管执导的《清洁》一片在戛纳电影节上拿过大奖，但法国导演奥立维·阿萨亚斯在中国更著名的身份是——香港影星张曼玉的前夫。1998年两人成婚，舆论一片哗然，认为张曼玉远嫁法国将冒着被华语影坛遗忘的危险。然而，张曼玉厌倦了在香港被狗仔队跟踪的疲惫，一心要在巴黎开始一段新生活。这个为她营造了新港湾的人正是奥立维·阿萨亚斯。

　　他是何许人也？在他与张曼玉跨越东西方的缘分之间到底有什么鲜为人知的故事？

不久前在巴黎，阿萨亚斯接受了本报特约记者的专访。

　　细细品味美丽的东方女性

　　正如阿萨亚斯所说，张曼玉最大的特点是东西方文化在她身上的融合。在张曼玉主演的《阮玲玉》《花样年华》等影片轰动欧洲之后，大部分西方人印象中的张曼玉都是一个典型的东方淑女形象。但在阿萨亚斯看来，人们忽视了她身上最迷人的特质。那一刻，他们相爱了，于是，阿萨亚斯开始在生活中细细品味这位美丽的东方女性。

　　时代人物周报：在中国，你和张曼玉的婚姻是个热门话题，讲讲一开始的经过好吗？

　　阿萨亚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初次合作拍一部电影。再追溯早一点的话，我们在威尼斯电影节上见过一面。当时我是评委，张曼玉带着王家卫执导的《东邪西毒》，那次是1995年，当时我们只是简单打了招呼。但那次见面，却让我有了创作电影《女飞贼重现江湖》(Irma Vep)的欲望。可以说，那部电影就是为她打造的，之后我们就合作拍片了。

　　时代人物周报：她最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

　　阿萨亚斯：我认为不论在任何文化背景下，她都是当今最杰出的演员之一，为她写剧本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她答应出演那部电影，让我觉得很荣幸。她不但是一个杰出的演员，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在各方面都很迷人。

　　时代人物周报：你曾把张曼玉称为东西方的结合，这是指什么？

　　阿萨亚斯：在开始考虑制作那部影片的时候，我就对她进行了认真的了解，而后去香港制作了那部影片。当时，我以为张曼玉不愿意出演，所以我想可能需要另找演员。我也的确找到了很多杰出演员，可以和她们短期合作，但没有一个人像张曼玉那样：在英国长大，有欧洲的文化背景。她在英国度过了对她很关键的几年，对欧洲文化有深刻的认识，这使她很独特。在制作影片《Irma Vep》的过程中，我意识到这部戏不是为任何其他中国影星而作，只是为了一个人写的，就是张曼玉。

　　时代人物周报：你们结婚后，她有没有让你变得更东方化？

　　阿萨亚斯：我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从来没有真正在国外生活过，而在香港的生活，就是我的国外生活经历之一。当然，张曼玉作为一个香港影星，她在香港不能像平常人一样生活，她必须保护自己。实际上，她生活在一个非常西化的世界中。

　　在香港的时候，我会花很多时间逛街、参观，但我大部分时间要一个人出去，张曼玉不大可能和我一起逛街。当然，这对我不是问题。而我的收获，不完全是对中国文化的了解，更多的是对世界变化的了解。世界变得越来越有共性了，从根本上说，今天法国文化中的变化和中国的变化是完全一样的。但我认为中国的变化更明显，更加有力度，非常让人觉得有冲击力。这是我最最重要的经历之一。

　　时代人物周报：你们之间最值得怀念的时刻是什么？

　　阿萨亚斯：任何感情生活都有很多非常值得怀念的时刻，要我指出其中一个非常困难。我想，在和谐的感情生活中，一切都是值得怀念的、动人的。

　　与中国电影的不解之缘

　　其实，在邂逅张曼玉前，阿萨亚斯已然与中国和中国电影结下不解之缘。他的电影事业开始于为法国著名的《电影手册》撰稿。当时，他是第一位在这份富有影响力的期刊上介绍中国电影的法国人，他也深受中国文化和一些台湾导演的影响。90年代阿萨亚斯以一位法国电影人的眼光拍摄完成了纪录片《侯孝贤画像》，此后，侯孝贤三个字在欧洲人心目中几乎就是台湾电影的代名词。不知这一切是否也冥冥中奠定了他与张曼玉之间的缘分。

　　采访阿萨亚斯时，他看好的顾长卫导演的影片《孔雀》还没有在柏林展映，仅仅两个月后，该片获得今年柏林电影节银熊奖的消息便传遍了全世界。对中国电影，阿萨亚斯有着敏锐的眼光和触觉。可是当他投入到他所热爱的电影事业中的时候，他是否能同样敏锐地察觉到他与张曼玉的婚姻也在逐渐出现危机呢？

　　时代人物周报：当西方人对中国电影还一点都不在意的时候，你引起了他们对中国电影的注意，什么使你这样做？

　　阿萨亚斯：我一直都对亚洲文化，尤其是中国文化感兴趣，读了很多中国历史、哲学、艺术的书。当我还只是个年轻的评论家，刚刚开始写作的时候，那时中国电影开始进入欧洲，我当时就被这些电影吸引住了。这些电影很对我的口味，也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觉得不论是中国当时的电影，还是中国历史上的电影，都是电影界的新大陆，没有人了解。上世纪30年代上海出产的优秀影片，也没有人知道。中国电影从那个时候就有，知道香港电影的也很少，对台湾电影几乎一无所知。所有这一切，都是全新的。

　　时代人物周报：现在中国电影在法国和欧洲如何？

　　阿萨亚斯：我想现在人们知道中国电影业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产业之一，以前他们对中国电影业几乎一无所知。

　　时代人物周报：你最近看的中国电影是哪一部？

　　阿萨亚斯：我想应该是顾长卫的《孔雀》。

　　婚姻危机在于聚少离多

　　一段跨越东西方的影坛姻缘，破灭之后却成就了戛纳电影节上的东方影后。他们的婚姻为何会昙花一现？

　　阿萨亚斯与张曼玉的婚姻维持了不到四年，而两人真正在一起生活的时间还不超过八个月，他们的婚姻危机到底源于何处，对于奥利维来说，他究竟经历了怎样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心路历程？

　　时代人物周报：在你和张曼玉的婚姻中，她有没有让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阿萨亚斯：我想在生活中，大家总是希望身边的人能给自己带来惊奇。张曼玉她情感很丰富，非常丰富，但她是一个很快乐的人，精力充沛，而且……

　　时代人物周报：那什么是你意想不到的？

　　阿萨亚斯：不，我刚才说的是意料之中的。但我意想不到的是她的变化，她很快地融入了法国，她对法国文化学得很快，这是我所没有意料到的。

　　时代人物周报：像你和张曼玉这样身边都有很多明星，你们有没有因为吃醋而争吵过？

　　阿萨亚斯：从来没有。

　　时代人物周报：那你们的婚姻是什么时候开始动摇的？

　　阿萨亚斯：根本的原因是，当作为你生活中一部分的人离你这么远时，保持一个关系就很难了。也许有一天我会在中国拍片子，但我真正的事业在这里。法国是我事业的基础所在，是我工作的地方。张曼玉在中国拍电影，或者在香港，档期都很长。而我在巴黎，也经常为自己的片子脱不开身。所以，最后我们想到，我们彼此在一起的时间太少。而张曼玉在香港，有那么多朋友、那么多家人，她的生活主要在香港。即或千里迢迢来法国，呆一段时间，她的根还是在香港。

　　因此，我想她觉得我们的关系有些失调。我觉得与其这样拖着，让这段婚姻失去它的意义，不如提早做出决断，我和她还是只做朋友好了。

　　时代人物周报：但你所提到的这些问题，难道在你们结婚之前不存在吗？

　　阿萨亚斯：这就像所有问题一样，你本来认为它可以消失，但它就是不消失，生活就是这样。

　　她在我生命中非常重要

　　张曼玉曾经感叹说，在阿萨亚斯的心目中，她永远都比不上电影。也许对事业的投入让两人聚少离多，是导致他们婚姻结束的真正原因，但不变的依然是对电影刻骨铭心的挚爱。阿萨亚斯的影片，主题多半关注爱情，但又并非是花前月下或是男女之事，更多的是通过爱情以及对人的存在和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考察，呈现出某种物质生活和心灵生活的双重艰难。

　　2004年，阿萨亚斯酝酿多年为张曼玉量身定制的新影片《清洁》，在戛纳电影节上获得巨大成功。此时，他们已经分手两年了，人们对他们关系的猜想更多地集中到了这部电影上。

　　时代人物周报：张曼玉因出演《清洁》一片，在戛纳电影节上获得最佳女主角，你在那个时刻有什么感觉？

　　阿萨亚斯：我当时非常感动，为她感到无比高兴，因为我非常在乎这件事。我特别高兴看到，她在片中的表演能够获得人们的认可。因为我觉得，她做了一件对任何演员难度都非常大的事，那就是用非母语演出。我想对她来说，这也是演艺事业的一个重要时刻。

　　时代人物周报：为什么在你们刚刚离婚之后，安排由她主演这部片子呢？当时双方有没有尴尬的感觉？

　　阿萨亚斯：这部片子我考虑了很长时间，很早就开始写了。所以在我们分手的时候，我们两人一起讨论，觉得应该合作这部片子。我很在乎这件事，首先拍这部电影是很让人兴奋的，我也很高兴能再和张曼玉合作。我问过她的感觉，她说她也有同感。

　　时代人物周报：几个月前，我们采访了妮可·基德曼，她说到她和汤姆·克鲁斯之间痛苦的离婚。而听起来，你和张曼玉之间的离婚，最后结局并没有痛苦。为什么会这样呢？

　　阿萨亚斯：不是这样的。离婚不可能是愉快的经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种失败。因为你本希望保持一段关系，让它一直顺利美满，到最后你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或至少和你想的不一样，这必然是一种失败。我想对于张曼玉和我来说，我们很幸运地尽我们的可能，把这件事处理得很好。离婚的时候，我们在拍摄《清洁》这部影片，这让我们把离婚的事情淡化了。

　　时代人物周报：你还爱她吗？

　　阿萨亚斯：我对她是作为朋友的爱。对我来说，她是我生命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曾经对我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当然，她现在依然对我很重要。

　　在张曼玉的事业中，有一个最迷人的地方。那就是很多中国演员到了一定程度，突然决定放弃他们的事业，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太出名了。然而，张曼玉非常像法国或美国演员，知道当自己越来越成熟的时候，才真正是创造事业的最佳时机。她对电影和演艺事业的热诚，比她还是年轻演员的时候更加强烈。我想事业对于她来说，必然是非常重要的。特约撰稿 潘杰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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