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争鸣：圆明园昔日辉煌是否重建起争议

　　背景：在圆明园昔日辉煌是否需要重建的问题上，力主“重建圆明园昔日辉煌”的“修复派”与力主“让废墟成为民族耻辱历史教科书”的“保留派”聚讼纷纭，各执己见，一直未有定论。

　　保留是因为精神伤痛刻骨铭心

　　记者：叶先生，从20世纪90年代初，您就坚决反对圆明园复修。您认为，世界上有许多著名的历史遗址。是以废墟的苍凉美而闻名于世的，如被誉为古代世界七大奇观的罗德岛太阳神巨像等。

　　叶延芳(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是的，我一直认为，圆明园废墟是西方列强留在中华民族脊背上最深痛的伤疤。应当像保护犯罪嫌疑人“作案现场”那样保护圆明园的废墟状貌。废墟悲凉的沧桑感本身就是对以强凌弱的侵略行径的无声控诉，是最理想的爱国主义教育。这是一座辉煌的皇家园林所无法比拟的。

　　记者：可不可以说，对废墟要尊重历史原状，保持历史真貌，不要唐突地进行任何修缮？

　　叶延芳：进行维修是必要的，我所反对的是在废墟上搞“假古董”，破坏废墟本身的美。从文物美学角度讲，文物价值和文物美就在于历史原初性。国际公认的维修原则是：修旧如旧，而我们常是“修旧如新”，恰恰毁坏了原有价值。

　　记者：《北京市公园条例》规定：“对无法以人力再造和无法再生的自然景观或者具有特殊历史价值的人文景观，禁止改变原有风貌和格局。”时下，为什么又有新的复修计划提出来？

　　叶延芳：圆明园作为遗址公园而存在的性质在1983和2002年国家公布的相关法规中都是明确的。这个遗址公园应该是整体的，而不是部分的。现在正在进行的修复1／10的努力是与“遗址公园”的精神不相符的。修复在比例上是少数，但其绝对量是大额的。一旦这些金碧辉煌的仿古建筑琳琅满目地散落在圆明园各处，人们哪里还感觉得到遗址氛围，产生得了凭吊情绪呢？

　　记者：可仅凭借眼前的废墟及其所带来的苍凉感，没有辉煌与苍凉相对比，对历史的感受是不是也要受到限制？

　　叶延芳：从功能需要出发，可在园内选择某些空地建造一定数量的房屋，例如：一座展览馆，用来展出圆明园全景模型或微缩景观；一座艺术陈列馆，用来收集并展览圆明园幸存的艺术品；一定的办公用房及供游人休憩的场所等。但所有房屋在形式与风格上应一律与古典建筑判然有别，应采用现代建筑的型制，并在体量、高度与色调上限制，简言之就是取“简朴”两字。

　　记者：对历史文化遗存的尊重与保留是留给子孙的最大财富。可我们也有责任让子孙认识到比圆明园中的残垣断壁所能传递的信息更加丰厚的历史意蕴和文化内涵。怎么解决这种矛盾呢？

　　叶延芳：目前关于圆明园的争论主要集中在地面建筑方面。建议政府主管部门暂时将这一问题放一放，冷一冷(暂停1／10的复建计划)，先把注意力集中在没有争议的那些保护内容，例如：主要遗址的继续发掘(这是主要任务)；迁出占园民居(这已完成了)；整理山形水系及建造功能用房等。

　　关于整理山形水系可能还有些争议：有人主张重新堆山造湖。我认为只需清理出原有脉络即可，至于状貌可通过模型来告诉游人。遗址应该是遗留下来的状貌！保持圆明园的残破，便是保住历史真相，也才是对圆明园的最大保护。

　　复现辉煌同样能警醒公众

　　记者：您认为应该如何面对圆明园问题？

　　罗哲文(国家文物局古建筑专家组组长、中国文物学会会长、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中国委员会副主席、教授级高级工程师)：圆明园其实完全成了废墟，地面建筑除“西洋楼”尚存残件以外，几乎一无所有。选择一小部分景区和建筑按原状恢复，目的是加强对比，使人痛心如此精美的园林艺术瑰宝，竟被侵略者野蛮破坏了！

　　记者：在1993年经国务院批准的“北京城市建设总体方案”中，明确将圆明园建设成“遗址公园”，应如何处理遗址与公园的关系？

　　罗哲文：“遗址公园”的建设必须以遗址为依托，尊重遗址内容：一是圆明园的总体布局，这是圆明园造园艺术的主要成果，现在基本保存完好；二是圆明园的山形水系，这是园林艺术的依托基础，总体布局的重点内容。现在的山形水系已遭较大破坏，但还有可能恢复；三是圆明园的园林建筑，包括各种宫殿、亭台楼阁、廊庑轩榭等，这是圆明园的精华，尽管大部分已化为灰烬，仅存基础，但仍可凭据遗址展现当年风貌；四是叠石堆山，这也是园林艺术的精华，尽管现已大部坍塌残损，但还可加以整理，使其再具观赏和研究价值。

　　记者：圆明园的复建会不会有造“假古董”的可能？

　　罗哲文：要选择有代表性的景点与建筑，设计施工必须保证高质量。设计方案事先要进行科学研究，找出可靠的复原依据，包括遗址遗物、文献资料、图纸照片，等等。施工队伍也要高水平，精工细作，务求达到康乾时期的工艺水平。

　　记者：圆明园中有很多重要的景观，您为何只建议选择“九州清晏”进行复建？

　　罗哲文：因为“九州清晏”是圆明园首要景区，宫苑结合。“九州”来自古代禹贡九州之说，有浓厚的中华文化传统；“清晏”象征政通人和，国泰民安，有安定团结、兴旺发达之意，很有现实意义。

　　记者：王教授，您建议对占园总面积98%的中国园林部分进行整修。

　　王道成(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教授)：不错。我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研究圆明园问题。我提出在调研基础上，精心设计和施工，在保护好西洋楼残迹的同时，重点恢复中国园林部分一些富有特色的景区，再现当年风采。

　　记者：那么，您有没有想到，如果改变这些耻辱的象征，我们还用什么来激励和教育后人？

　　王道成：我从来不认为，保留“耻辱地”就是保留对耻辱的记忆。我们应正视一个现实，今天看到的圆明园早已不再是1860年一把大火烧过的圆明园。据资料记载，英法联军放火烧毁圆明园之后，圆明园还曾余留16处重要景观。圆明园在清朝还是得到妥善保护的。对其破坏还来自两个重要历史时期：一是民国时期，国内灾乱频仍，圆明园成为废园，园内存留的文物、遗迹被洗劫一空；一个是“文革”时期，圆明园管理一度陷入混乱，曾有围墙一次拆除800余米、一次砍伐树木1000余棵、一次运走石料几十车的记载。

　　记者：您认为复建了圆明园，其原初的象征意义会不会被淡化？

　　王道成：在合理保护、利用和建设圆明园的问题上，我主张应从圆明园的实际情况出发，而不是从“遗址公园”的概念出发。美国著名的白宫也曾被英国人焚毁，美国人民赶走侵略者之后，立即对该建筑进行修复。我所以主张保存占地120亩的西洋楼残迹，就是为了让子孙后代牢记落后就要挨打的教训，发奋图强。

　　记者：以现在的古建、园林技术，以及对圆明园历史档案的整理和对历史资料和文物的占有情况，是不是使我们具备了复建圆明园的能力？

　　王道成：是的，我认为应该没有问题。

　　圆明园将再现144年前自然景观(链接)

　　据圆明园公园管理处主任李景奇介绍，继“九州清晏”景区恢复之后，圆明园二期整治工程即将开始，“廉溪乐处”“廓然大公”等几处文物遗址将恢复园林景观，预计二期整治工程将于2006年结束。

　　据了解，圆明园二期整治工程总面积为100万平方米，将首先进行考古勘查，摸清圆明园西区的文物底细。一批园林景观将进行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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