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视点：博物馆之殇

　　5月18日是国际博物馆日，而中国的博物馆现状却令人担忧。在各种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越来越受到重视的同时 ，更多保存着历史文化记忆的资料与文物，却正面临着消失的困境。心痛与无奈，远不是保护的最好方式。

　　-本刊记者/龙曦 摄影/陈萧军

　　2005年3月底，本刊编辑、记者一行去中国电影资料馆为电影百年的专题选购图片。与图片资料部汪主任的热情 接待相对比的是，在检索所需图片时，面对一盒盒检索卡，我们目瞪口呆。这种原始的检索办法，只在数年前的大学图书馆里 见过，此后大学图书馆也大都换成了电脑检索。“资料馆没钱啊。”一位在旁边整理照片的工作人员无奈地说。

　　办公室主任张卫告诉记者，其实上世纪80年代末资料馆就有了计算机管理系统，但是一直没钱更新。

　　“我们的胶片库都是五六十年代建立的，温、湿度不适合胶片存放，而且地基下沉，设备、环境都跟不上，更重要的 是存在电路事故隐患。”

　　张卫说，也正是因为有一年全国安检查出事故隐患，资料馆才获得了1.2亿资金并分5年来改造胶片库等硬件设施 。目前，胶片库已基本改造完成，文图资料库、海报库投入1100万的消防改造也将在今年动工。

　　“即使如此，我们的经费缺口仍然非常大，影片的搜集、保护都没有专门的资金。空白点越来越多，与国外的差距也 越来越大。”张卫说，“更为严重的是，因为缺钱，直接导致人力、物力不足，有些拷贝已经15年没有通风了，一些珍贵的 资料说不定哪一天就消失了。”虽然非常心痛、着急，但张卫觉得电影资料馆的情况还算凑合，一些地方的档案馆、博物馆的 境况更为糟糕。

　　尴尬现状

　　“某报曾刊登了这样一张照片：博物馆展厅漏雨，工作人员拿塑料盆接着，几个老外好奇地围观。”陕西历史博物馆 办公室秘书科曹科长向记者描绘了这样一幅画面，以形容该博物馆的窘境。

　　“虽然现在修补好不漏雨了，但是治标不治本。”曹科长说，陕西历史博物馆藏品达37万件，是中国第一座现代化 博物馆。1991年建馆时，无论建筑、内部设施或陈列的展品方面，都堪称全国博物馆之最。但现在，早过了10年维修期 却无钱修缮，该保护的文物也没资金保护。对此，曹科长一再强调“后果非常严重”。

　　相对于陕西历史博物馆用塑料盆接雨水的窘境，安徽省博物馆的境况则更为尴尬。据报道，这座毛泽东生前惟一视察 过、陈毅亲手题写馆名的博物馆，8000平米展厅的3/4已经撤展，成为举办各种展销会的卖场。逢年过节，博物馆更是 张灯结彩、人流涌动，让媒体惊呼博物馆变成“购物嘉年华”了。

　　巨大的资金缺口是安徽省博物馆沦为大卖场的主要原因。该博物馆保管部的贾老师告诉记者，因为承担不起电费，博 物馆5000平米的库房连中央空调都没安装，而库房是最基础、最重要的硬件设施。

　　“我们只有人为地加以保护，比如在安徽梅雨季节来临之前，在库房里放药物、杀虫卵，以免古迹善本被虫蛀。把小 窗全关上，以防潮湿。”但对他们来说，能做的只有这些。作为文保的专业人士，贾老师非常羡慕上海博物馆有检测仪器，只 要库房里的温、湿度产生变化就能采取相应的措施。

　　“原有的一些仪器也老化得没法用了，也没资金更换。库房条件差，很容易潮湿，有些文物两三年就会损坏。”贾老 师说，保护条件的好坏，直接影响到文物的寿命，但现在对他们来说，却连好点的金属柜都用不上，心疼文物也没办法。

　　大博物馆尚且如此，一些地市博物馆更是苦不堪言。复旦大学文博系教授陆建松告诉记者，省级博物馆用不上先进设 备、材料，而在中西部一些县市级的基层博物馆，很多文物都是随便地堆在地上。比如湖北某地出土了大量秦简，按科学的处 理方式，应当进行脱水处理，并保存到适宜的环境中，但因为没钱当地博物馆只能用水将秦简泡在塑料盆里。

　　资金瓶颈

　　“基本上80%的博物馆只有基本运营资金，包括人员工资、水电煤气费，文保基本是没钱的。有些博物馆连发工资 都困难，只有把展厅租出去搞创收。”陆建松用“守摊子”来形容大多数博物馆的现状，“只要能开门，展览、文保、研究都 不搞了，根本谈不上维护和发展。”

　　然而，对于占地50亩，展线近两公里的陕西历史博物馆来说，“守摊子”都远非易事。每天光库房水电费就得70 00元，更重要的是，还有三百多号人要靠博物馆吃饭，这其中还不包括武警。同样，电影资料馆的库房电费，仅一两个月就 达50万元。张卫告诉记者，运转成本很高，但用于维持日常运转的专项经费一分也没有。

　　“我们的展馆、库房12年没维修了，基本陈列也有10多年没变了。10年一个老面孔，参观者不爱看，旅行社都 给我们提意见了。”陕西历史博物馆曹科长说，换基本陈列需要1300万元，陕西省将此列为重点工程好几年了，但一直没 有解决。

　　“目前博物馆欠款1000万元。每年门票收入有1000多万元，仅能维持正常运转。作为自收自支的单位，陕西 省政府每年拨款仅83万元，包括文物征集和维护费用。这简直是杯水车薪，每年资金缺口近200万元。”曹科长感叹。

　　而即使像中国国家博物馆这样的国家级博物馆，也同样有他们的经济难题。据博物馆研究员潘路说，国家在“十五计 划”期间投入了3985万，其中有3200万用来购买了分析、检测仪器。

　　“然而，对于国家博物馆来说，3000多万还是很不够的，只能主攻一些方向。展品的环境控制，不同展览的环境 控制等，现在还因缺乏资金没法做到。”

　　“在日常维护上，博物馆每年申报资金200万元，而实际上很难批下来这么多。而且现在设备都还在保修期内，无 需仪器维护费，过了保修期后，每年得几十万的维修费。”潘路认为，虽然国家博物馆的仪器设备都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但 并不意味着一劳永逸。

　　据了解，2002年，全国文物系统1500多个博物馆的总支出约17个亿，其中工资就占了近7个亿，博物馆事 业经费平均到每个馆每年只有60多万元。除故宫博物院、陕西兵马俑博物馆、上海博物馆等有限的几个博物馆经费充足外， 全国文博系统以及档案系统几乎都囊中羞涩地撑着，很多珍贵的文物和历史文化资料都面临着保护不力甚至消失的困境。

　　陆建松教授告诉记者，安徽县级博物馆一年经费不到两三万，湖北石堰市某县博物馆，每年包括工资不到5万，征集 、保护工作何从谈起？“黑龙江某博物馆的羊皮画因为没钱保护，就被虫子毁掉了。”陆建松说，“在这种情况下，搞陈列更 没有钱，展柜小环境没法保证，展出就是破坏。”

　　体制痼疾

　　然而，面临保护困境，钱不是惟一的原因。陆建松认为，体制问题同样不可忽视。“博物馆作为政府的附属机构，并 不是独立法人。因此导致管理权、产权界限模糊，责任模糊。一些馆长的认识还停留在文物、资料不被偷，不出安全事故这个 层面上。”

　　在博物馆管理过程中，由于隶属关系复杂，加之博物馆业务内容不同，博物馆在开展业务工作中并无统一的规范。例 如在藏品保护方面，有的博物馆无规范账目，无符合藏品保护要求及安全等级的库房。文物局博物馆处的刘处长告诉记者，作 为行业主管部门，他们对各博物馆的文物保护状况并不清楚，目前调研工作才刚刚开始。

　　“国家没有制定专业标准，没有指标体系的考核，没有责任考核，所以博物馆工作人员也没压力。”陆建松说。同样 ，对于电影资料馆，张卫认为，他们也面临着行业技术标准缺失的问题。由此带来的干部任用、监督机制不健全，被很多专家 认为保护不力的重要原因。

　　“博物馆馆长一般是任命的，通常情况下是什么人都可以去当，也不需要承担责任。”陆建松说，博物馆更像一个安 置性机构，文化局、文物局没地方安置的人就去那儿，缺乏专业人才，人浮于事的现象严重。

　　据统计，全国博物馆工作人员中，大专以上学历的只有38%，具有历史、文博、考古等专业背景的人才就更少了。 有的地方博物馆，由机构改革裁下来的人能安排进博物馆，专业技术人才反而进不了。而某些大博物馆因为编制问题，很多专 业人才进不去，同时博物馆的专业人才缺口却日益加大。

　　据了解，中国国家博物馆保护中心也只有33个专业人员，而其中专门从事科学研究的只有14人，研究员潘路说， 人才的需要迫在眉睫。而像中国古代钱币博物馆这样的小馆，搞业务的只有一两个人。有些地方现有的一些专业人才，却又因 为待遇低而流失。电影资料馆本来有各个语系的专业人才，现在只剩下主要语种的翻译人员，连字幕翻译都成问题。

　　文化“短视”

　　中国古代钱币博物馆的门票是10元，中小学生和老人免费，每年的门票收入在3万左右。该博物馆的卢老师无奈地 说：“文化消费吗，不是热点，民众对公益文化事业的认识度不高，都不太重视。”据了解，北京不少博物馆淡季时的客流量 每天不足10人次，很多人宁愿花10块钱吃一个汉堡，也不愿意进博物馆。大众的文化“短视”让博物馆无法充分发挥其功 能。

　　“虽然对文物的保护法规已纳入财政议事，但各地政府一般关心的都是‘菜篮子’问题。文化事业很难看出成效，也 很难作为政绩，很多地方政府都不太重视。”陆建松说。在这种情况下，本来财政拨款就不足，拨款拖欠的现象仍时有发生。 有的地方财政对博物馆拖欠的拨款缺口达到了40%-50%左右。张卫告诉记者，目前广电总局有一个专项基金，但主要用 于投资拍摄，档案保存一分也没有。

　　“即使地方政府关心扶持，但其认为现在没钱，等以后有了钱再说。然而，许多珍贵的文物、资料都是不可再生的， 一旦破坏就无法弥补，等有钱就晚了。”陆建松忧虑地说，“没有保护，破坏一件就少一件。”

　　陕西历史博物馆的曹科长则认为，一些行业的文化“短视”也不容忽视。考古研究所发掘的文物，按规定在研究之后 要交给博物馆，但一些研究所却认为“我们辛辛苦苦挖出来，凭什么让你们拿去收门票。”“照顾了自身的行业利益，却让文 物没有得到一个好的归宿。”

　　而电影资料馆还面临着一个大问题，就是一些民营公司、独立制片人只要影片产生效益就行了，看不到档案保存的重 要性，不给资料馆交拷贝、剧本、海报等资料。

　　“有位专家在研究陈凯歌时，来资料馆查资料，结果从1996年以后的资料全部没有，我们感到非常尴尬。”张卫 说，《英雄》、《天下无贼》等大片的拷贝连电影局都没有。“等到中国200年电影史时，可能很多影片都无迹可寻了。” 张卫苦笑着说。

　　“文化事业是需要长远的、全盘的考虑，短期难见经济效益。要想办好文化事业，最重要的是重视。”张卫说。

　　谁来买单？

　　“大河没水小河干。不是不重视，就是没钱。”安徽省博物馆一年需要七八百万才能正常运转，而省财政每年的拨款 只有三四百万，远不够博物馆维持日常开支。安徽省文化厅的一位负责人认为，安徽省博物馆的现状是安徽省整体经济实力不 强造成。对于陕西历史博物馆的窘境，曹科长也无奈地叹道，“谁叫我们陕西是个穷财政呢？”

　　“一方面，国家应该重视，加大对博物馆的扶持和投资力度，但政府压力也很大，有些地方政府能意识到重要性，但 首先要解决的毕竟是吃饭问题，文化事业、文物事业完全让政府承担也的确很困难。”

　　陆建松认为，应当借鉴国外的经验，政府和社会并举，创造良好的政策环境，合理引导社会资金、基金会支持档案、 文博事业。

　　张卫告诉记者，港台等地的电影资料馆，主要是民间投资，馆长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到社会上筹集资金。不过，在筹集 社会资金这方面，张卫也有他的担忧。

　　“国外、港台的社会捐赠非常正常，渠道也很畅通。但在国内目前还没有先例，无法可依，在操作上很难把握。一来 资料馆不敢收受社会捐赠，二来目前的渠道也不通畅。再说，企业投资常常看重经济效益，文化收藏难见效益，企业不愿投。 ”

　　虽然有种种困难，但张卫也表示完全靠政府不可能，他们正在摸索，多方努力，目前已有企业愿意投资合作电影百年 的邮票设计。张卫希望媒体也能宣传呼吁，吸引民间资金加入到电影、文物的保护和抢救工作中。

　　另外，张卫还认为，不能被动地等投资。档案馆、博物馆都应增强自身的社会服务功能，拓宽服务领域，寻找新的经 济增长点，通过对资源进行整合，再开发、再包装、再利用，提升价值，经营创收，比如开展电影的在线点播等。

　　当然，一些博物馆也在经营创收活动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逐步形成了适合自身行业特点的经营方式。如出售馆藏 物品的复制品，或者举办各种展览、提供有偿的文化信息服务和餐饮服务，以增加博物馆的收入等。

　　“加强服务功能，扩大影响，让大家产生兴趣，进而培养公众的档案、文物保护意识，进一步引起重视。只有这样， 才能形成良性循环。”张卫说。

　　博物馆与它的博物(部分)

　　馆 名 馆 藏

　　中国农业博物馆 是目前中国惟一反映中国古代农业文明，展示现代农业资源和技术 成就的国家级专业博物馆。

　　中国人民革命军事 列有中国人民解放军及其前身在历次革命战争中所缴获的飞机、

　　博物馆 战船、大炮等武器。

　　中国航空博物馆 是中国第一座对外开放的大型航空博物馆，荟萃世界屈指可数的航空 珍品。

　　中国地质博物馆 是亚洲最大的地学类科学博物馆，馆内藏有各类地质标本12万余件。

　　中国体育博物馆 是中国第一座收藏、陈列和研究体育文物资料的专业博物馆。

　　民族博物馆 现收藏有中国56个民族的十四大类文物两万余件。

　　中医药博物馆 博物馆分为中药标本和中国医学史两部分，中药标本展厅面积1500平方米， 中国医学史展厅 面积800平方米。

　　首都博物馆 是国家举办的地方性综合博物馆，馆藏近20万件北京地区出土及传世 的珍贵文物。

　　北京艺术博物馆 现收藏各类古代艺术品近五万件。

　　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 内有秦始皇帝陵、秦俑坑、秦陵铜车马等。

　　河南博物院 是中国现代化博物馆之一，藏品丰蕴。

　　上海博物馆 馆藏珍贵文物十二万件，其中青铜器、陶瓷器、书法为馆藏三大特色。

　　天津艺术博物馆 主要收藏历代书法、绘画、陶瓷、铜器、玺印等。

　　广州美术馆 收藏美术作品、举办美术展览、研究美术学术。

　　四川美术馆 主要展出四川美术家的版画、油画、国画、雕塑等作品。

　　三峡木石艺术馆 展示精美的木雕和奇石。

　　鄂州市博物馆 历史文物以汉、三国、魏、晋、南北朝为特色，其中三国时期的历史 文物藏品为全国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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