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节日 | ||||||||
---|---|---|---|---|---|---|---|---|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4月19日09:54 中国青年杂志 | ||||||||
人是哭着来到这个世界的,难道不能换一种方式离开? 来长沙已几年了,在这座城市里居住,不管你愿意与否,都免不了遭遇“唐四郎”。“唐四郎”这三个字,乍一听让人联想到著名的“唐三彩”,其实它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唐四郎”的本意是丧事,后来亦指称葬礼上所演奏的音乐,即有人故去的时候,亲戚朋友便设立灵堂,请乐队来唱上一唱,少则一天,多则三日,如此而已。设灵堂、请乐队,虽然
所以,很自然,长沙的“唐四郎”我不大能够接受。你想,面对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的逝去,应该是悲伤且庄严的,可“唐四郎”弄的却是电声乐队,然后一歌手开始咿咿呀呀地唱,而唱的内容,从革命颂歌到流行音乐以及花鼓戏,无所不有。歌手的演唱也是很随便的,甚至有些许插科打诨的味道。 初开始我只觉得新奇,但听多了,却渐渐有些出离愤怒,我无法理解为何对待一个逝去的生命如此地不尊重。倘是我躺在那个狭小的灵柩里,听着外面传来的欢快歌声,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我说不定会飞身而起的。我常想,这确是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但难道那么多的娱乐方式都无法释放我们心中的欲望,还要在这庄严的丧礼上来戏噱一番吗?何况,这是面对着亲人的死亡啊! 于是,对于“唐四郎”,我的隔膜是越发地深了。直到有一天,闲来翻阅史铁生先生的《病隙碎笔》,末了读到这么一句话:死亡是一个必然降临的节日。一怔,再三诵读,忽有所悟 。“死亡”,因为是“必然降临”,我们大可以处之泰然,而又是“节日”,更需保持几分愉快的心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长沙人以这样“反常”的姿态来祭奠亡灵,或许是一种不错的方式吧。既然人都已经烟消云散,又何必要呼天抢地、觅死寻活呢?在美妙的歌声中送别亲朋好友,不是更好吗?让人们追忆那些曾经的美好与幸福,而不一味沉浸在眼前残酷的现实中。人是哭着来到这个世界的,难道不能换一种方式离开?陶渊明曾写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对待生命、死亡的豁达,是中国文化中一种很积极的因素,在生的时候好好地活,在该走的时候便坦然面对死亡,所谓“生如春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大概就是如此吧。 人们平时说的“红白喜事”,也是就这个意义上而言。死亡,按照传统的说法,是一种解脱,是舍弃老朽的躯壳,脱离生的无尽煎熬,去到另外一个美好的世界。死亡的降临,也就是重生的前奏。欧阳修曾云:“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可见,人生四季,各有各的风景,所以,不必为老之将至而叹息。生死也一样,生有生的痛苦,死有死的安逸。即便如此,人们还是不愿意轻易去死的,但死亡既然已经降临了,又何不泰然处之呢?对待死亡,就像是与一个远行的朋友别离,虽然免不了些许的离愁别绪,却无须过度的悲伤,分离是暂时的,相逢却是永远的。 “唐四郎”中所流露出的生命意识,让我想起韩国导演许秦豪的电影《八月照相馆》。影片中名叫永元的小照相馆老板,刚到而立之年,未曾婚娶却得了绝症。他不曾抱怨,更没有控诉命运的不公,而是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静静等候死亡的降临。他依旧经营着照相馆,用影像为他人记录着生命中最美好的瞬间。在这一过程中,他与常来冲洗照片的可爱女孩德琳产生了感情,可就在他们情谊日浓,爱情即将降临的时候,永元等不及了,他要走了。他没有将自己即将离世的事实告诉德琳,而是悄悄挥手作别。正如一篇文章中所说的,电影中“没有呼天抢地的喊叫,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哭,只有柔美的目光与自然的情感,温馨的画面与和谐的旋律,直面死亡的洒脱态度,对待人生的悲悯情怀”。 我希望自己哪天要跟这个世界告别的时候,也能像他一样,恬静而安详,“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现在,当我穿行于那些古朴或现代的小巷,时不时仍能听到熟悉的“唐四郎”的歌声,与先前不同,而今从这或端庄或诙谐,或忧愁或愉悦的歌唱中,我分明感受到一份从容、一份释然,一种对于生命的豁达。 文 -高振原 相关专题:《中国青年》杂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