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背后乱象丛生：招生名额变成商品

　　一年一度的高考日渐临近，在这“非常”时期的背后，隐藏着种种光怪陆离的现象。从考前的卖题、找枪手，考生的 “移民运动”，到考场上的集体舞弊，再到招生时的买卖名额……

　　种种迹象表明：在高考这座“独木桥”上，不仅仅是万人争过的“残酷”搏杀，还有一条扭曲蔓延的高考生态链。策划统筹：陈晖 选题执行：程海涛 沈沉 　　本刊记者/程海

涛

　　高考的不平静，从考前就已暴露出来。

　　学生为了好成绩，不惜花大价钱买考题、办“移民”；一些人为了赚钱“卖身”当“枪手”，更有甚者竟然出现了代考公司；还有一些人，明目张胆卖文凭、积极参与舞弊……

　　各种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在考试前就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考题“明码标价”

　　2005年高考还没有开始，网上公然叫卖高考试题就已进行得如火如荼。“语文、数学、外语每科1500元，2 003年本网出售的考题正确率100%，2004年正确率99%……”这让人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

　　而在另一家网站上，竟赫然写着“本网站推出2005年高考答案信息服务，通过在本网站的注册，您可以享受到高考期间我们通过手机为您发送各科答案的服务。”

　　记者以考生身份，对这家网站进行了暗访。一位自称姓贺的女士接通了电话，她异常热情地向记者作了介绍：“我们有今年的文科、理科、大综合、小综合高考试题，请问你想要哪种？”

　　“我想要文科的，你们能保证是真的吗？我怎么相信你们不是骗子？”记者问。

　　“我们初次合作，对您的怀疑和担心我能理解。我们已经做了三年了，保证信誉，您也可以今年先检验我们，明年再报名。试题也肯定没问题，每年找我们要试题的人多了，我们绝对保证是真的。”

　　“关于可靠性，我想你们都清楚，既然我们敢考后收费，自然就有10成的把握。”她笑了笑接着说，“如果不相信，在下月高考的前三天，我们会发5道今年的考题给您，等高考过后，您看看我们发的题是不是和今年高考题一样。”

　　高考试题属国家绝密，他们真的可以轻松弄到吗，考题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在记者的一再追问下，对方产生了怀疑：“我们当然有办法弄到题，这是内部机密，不方便告诉您。我们内部有人，不过这是很危险的东西，知道的人不能太多，你就不要问了。今年我们只卖60份，你到底要不要，人员一满你就没机会了。”

　　随后，记者又接连打电话到几家同样的网站，发现试题全都是“明码标价”，并口口声声承诺绝对“保真”。如此胆大猖狂的卖题行为，令记者惊叹不已，难道2005年的高考真的泄题了？

　　“绝对是诈骗！稍有常识的人都明白，高考是绝密，怎么可能漏题呢？以往我们也经常发现这种卖题的不法行为，他们的骗局也都经过证明。所以对此我不想多说，只能告诉你，这些都是诈骗行为，不要信！”北京市考试中心办公室主任卢杰称。

　　枪手“集团化”

　　“如果你想考高分，就找个‘枪手’吧。你需要做的只是付钱，剩下的都交给我！”在“名门正考”的背后，寄生着一群非正常、隐性的职业或者非职业考手，用行业的专业术语来讲，叫做“枪手”。

　　“高薪诚聘2005年高考高手，要求：男，理科，身高1.72米左右，体型偏胖。有意者请与133×××联系。”这是贴在北京市一所大学校园墙上招聘“枪手”的广告。

　　记者以大学生的身份与广告上的电话号码联系。接电话的男子听说记者是数学系大二学生，高考数学考了130多分，显得特别兴奋，大方地说：“你开价吧，我只要你考数学这一门，不超过3000就行。至于证件，我有办法可以搞到假身份证和准考证。”

　　类似的高考“枪手”在一些教育网站上比比皆是，记者找到一家名为“华南教育在线”的“枪手”网站。拨通电话后，一位自称叫王敏的女士对记者说：“全国各地都分布有我们的‘枪手’。他们参加考试的目的是给我们传题，然后我们再通过手机短信把题发送至会员手机上。”

　　“另外，我们在考前会有一个专门针对逃避监考老师检查，偷看手机短信的模拟训练。届时我们会将一套模拟考题发到你的手机上，我们只负责选择和填空部分，进考场一小时后开始传题，保证选择和填空部正确率100%。如果非选择题你能答150-200分，那么同样保证你总分能达到550分以上……”

　　通过暗访，记者发现“枪手”公司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也就是说，他们甚至是在搞“集团化”运作，实行“一条龙”服务。采访中王敏表示：“包括你上了大学以后，我们都可以为你提供英语四、六级考试服务，以及毕业论文、各种过级考试。”

　　对此，湖北省教委考试中心一位负责人表示：“每到这个时候，各大网站的BBS上都有这种不法之徒扰乱考试秩序。我们虽然采取了相应措施，但也只能是发现后举报，因为这样的网站和电话不是固定的，很难掌握确凿的证据。所以只能发现一个，处理一个，这样做其实也是‘治标不治本’。”

　　一位在高校工作多年的教育学专家认为，今天校园出现考试“枪手”，是有其社会根源的。现在，办假证件越来越容易，通常一张假身份证是180元／张，而且技术越来越高明，做出来的证件简直可以乱真。

　　那应该如何杜绝这种情况出现呢？这位专家认为，对于“枪手”及雇主应该严惩，而不能只限于取消报考资格、成绩之类的处罚。对“办假证”的团体，要严厉打击。而对于广大学生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端正态度，要充分认识到这种做法的危害性。

　　招生名额变商品

　　“北京××大学本科名额10万元。”这是采访中一位刘先生给记者开出的价位。

　　在此之前，刘先生曾询问记者：“你估摸着自己能考多少分？”

　　得知记者只能考到200分左右，并且还想在北京找一所稍好一点的学校时，这位刘先生颇为神秘地说：“上北京X X大学吧。你的分数太低了，这所大学最低录取分数线也要500分。”

　　“不过我们有关系，可以帮你忙，每年也都有像你这样的学生，问题不大。如果你觉得可行，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给你运作，不用先交钱。录取通知书先到我们手里，领通知书时一并交款。”据他说，每年经他们手里办文凭的不下十几人，所以才成竹在胸。

　　“辛苦上了十几年的学，不就是为了能够考上大学嘛！高考时我考了500多分，才把我分到当时还是冷门的环保专业，可比我低300多分的人竟然上了重点专业。为什么这样不公平？”虽然现在已经有了不错的工作，但当记者提及花钱买文凭一事时，曾受过不公正待遇的李长生还是怒不可遏。

　　显然，这样的注水文凭欺骗性和危害性都是巨大的。那么，这些“名额”是通过何种渠道而来呢？

　　“这也是个根深蒂固的老话题了，最先每所高校可能都有一两个流动指标，是为照顾差一两分落选考生的。到了现在，有些人，甚至是学校的领导、教师，为了眼前利益，也开始打起了‘指标换钱’的主意。”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院一位教授说。

　　除这种注水的“真名额”外，还有一种用钱可以买到的资格—独立学院。按理说，独立学院是按照新的机制和模式举办的本科层次的二级学院，它不同于以往普通高校按照公办机制、模式建立的二级学院、分校或其他类似的二级办学机构。但近年来，挂公办大学牌子的独立学院违规招生现象却屡禁不止。

　　独立学院往往徒有公办高校的躯壳，也就是说有公办大学之名，少公办大学之实；有民办大学的筹资渠道，缺民办大学的监管机制。在利益驱动下，和独立学院捆在一条“利益链”上的公办大学，对独立学院违规招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学生家长痛斥：在票子的诱惑下，那些不负责任的公办大学不仅在出卖自己的品牌，而且在出卖自己的良知。

　　按规定，独立学院对每位入学新生一年学费最多只能收1.5万元。但有了中介的参与，一般每人每年要收3.5万至4万元，而且一些独立学院在考前就已公开卖文凭。“有的独立学院不招上了线的考生，留着指标招没有上线却愿意交更多钱的学生。”某高校校长一语惊人，道出了独立学院招生黑幕。

　　在这种“怪胎”制度的“诱惑”下，一些上线无望的考生纷纷“投奔”独立学院，家长也不惜重金，为孩子圆一个大学梦。

　　有业内人士分析认为，独立学院违规招生之所以屡禁不止，关键是投资方在利用公办大学品牌扩大生源过程中形成了一条“利益链”。在这条“利益链”上，不排除个别主管部门的人员也捞足了好处。

　　网上报名大塞车

　　“去年高考考生填报志愿时，也实行了网上报名。当时就已遇到过同样的问题。招生办的网站被挤爆，最后不得不延期。今年为什么不想出更周详的办法，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全省几十万名考生同上一个网，不塞车才怪！”回忆起前些天高考网上报名的“塞车事件”，刘小平至今还表现出一副痛苦状。

　　今年高考首次实行“网上报名”，广东省高考网上报名刚开始两天，不少考生便纷纷抱怨网速慢，通宵上网也未能报上名。高州市的一位中学校长说：“今年高考报名从3月5日开始，至9日结束共5天。我校从5日早上7时开始至6日上午 7时，组织考生通过在学校电脑室、家庭电脑和到网吧等各种形式上网报名，但一个都没有报成功：因为塞车非常严重，根本进不去。”

　　广东茂名市某中学的一位副校长也说，他们本来安排考生3月6日上午上网报名的。“想不到从早上7时20分至9 时，根本无法上网。只报了一个，是他在当天凌晨5时用自己家里的电脑报的。学生在网上把姓名、学校、身份证、准考证等资料填完，却怎么也交不了，只得重来。如是好几次，不少学生出现了不耐烦、焦躁的情绪。”

　　有些家长也反映，孩子上网好几个小时也报不上名，大人孩子都急得团团转。

　　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开通网上报名无疑是为了减少报名的繁琐程序，除了技术上的原因外，网络“塞车”还可能与招生部门的预案有关系。比如一些可能发生的情况没有充分估计到，包括在网络完全瘫痪的情况下，如何保证考生能及时报上名。

　　广东省考试中心一位负责人解释道：当时他们也接到了这方面的信息，报名初期的网络塞车，主要是太多考生集中在一个时段登陆所致。省考试中心已经给各市各地区安排了不同的时段登陆报名，但是许多考生由于报名心切并没有按照各自的时段上网，所以出现了报不上名的现象。

　　按照这名负责人的说法，“最后还是想办法妥善解决了”，那么明年呢，难道还会继续这样的情况吗。

　　“移民潮”波涛汹涌

　　由于全国各地教育水平的差异，高考录取分数线的差异，录取名额的差异等诸多原因，加之一些考生投机的欲望，致使他们摇身一变，成为“候鸟”学子，“高考移民”现象随之产生。

　　有资料显示，近年来高考移民呈现两种趋势：一是向北京、上海等地升学率高、分数线低的大城市流动；一是向内蒙古、青海、甘肃、西藏等分数线较低的边远地区流动。往大城市流动，往往要买房、投资才能迁户口，成本很高，因此大多数学生家长选择了后者。

　　一直以来，考生变“候鸟”，为高考而移民的现象屡禁不止。在一些高考分数相对较低、户籍迁移条件较宽的地区， “高考移民”尤其集中，为这些省市的正常招生工作带来困难。更恶劣的是，部分“移民”采用了非法手段。

　　1998年，贵州省一中学教师张长安，由于为26名外省学生伪造“合法材料”骗取贵州籍考生资格而入狱；20 01年8月，宁夏公开审理了一起伪造高考学生档案案，被告人假造公章为99名山东考生伪造高考档案从中渔利。“高考移民”已成为腐败的土壤，关系和金钱的通道。

　　中国高等教育学会的张笛梅认为：“高考移民”现象，从根本上说明目前我国教育的总体供给能力不足，教育资源不够，教育的大众化尚未实现。当今各省份教育发展不平衡，国家为此出台了一些政策照顾、发展一些生源少、经济欠发达的中西部地区，提高这些省的高考录取比例。至于如何对付“高考移民”，各地教育主管部门和学校一直在想办法。

　　最早，山东省从其他省市学来“公证法”。在高考前，学校和学生签订必须在本地考试的合同，并在公证处公证。“ 第一年还有点效果，可到第二年，一些学生看到第一年违约的学生大摇大摆在外地考取好学校，公证书就成了废纸一张。”山东曹县一位中学校长苦笑着说。

　　“高考移民”像瘟疫一样，在山东、湖北、江苏等高分数线省份里传播。同样分数在这些省里只能上大专，而到陕西、内蒙古等地就能上本科，这对学生来说，诱惑太大了。

　　多年致力于西部地区教育发展项目研究的滕星博士说：“高考移民符合人类趋利避害的本性。但我们更应该多关注那些弱势群体，那些户籍在分数线高的地区又没钱移民的学生，他们怎么办？”

　　“西部一些省的落后地区，人均月收入在800元-1500元以下，连义务教育都无法普及，这些地方的学生又怎么办？高考的公平，在于它打破了过去的保送生制度，成为丈量个人能力的一把尺子。但是相应的配套政策并没有完善，教育资源分布的不平衡影响了高考分数的统一。”

　　”移民大军”直接侵害的是接受地考生的利益，因为录取名额固定，而“高考移民”的加入占据了当地考生的名额。这一数字是巨大的，比如，“移民”到陕西的高考生有多少人，目前没有一个确切的数字，但有个数据是确定的：近年来，陕西参加高考的人数每年以4万人递增。这里面到底有多少高考移民，谁也说不清。

　　“六不准”打不准

　　为遏制高校招生工作中违法违规事件的发生，确保2005年高招公平公正，教育部今年明确提出招生工作“六不准 ”规定。声明对违反规定者将严厉查处，触犯法律构成犯罪的，将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但只有“不准”，没有监管措施的六条“不准”，也引来众多的质疑。有专家认为，教育部的“六不准”太含糊其词，“我们知道，自古以来徇私舞弊、弄虚作假都是要被口诛笔伐的。不准徇私舞弊是公职人员最基本的职业操守，不准弄虚作假是做人的最基本原则。但这只是道德上的界定，具体如何实施？要靠立法和执法部门以及教育部门来制定。”

　　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教授认为：“‘六不准’只是比较笼统的提法，缺少硬性的措施。假如在高考期间有徇私舞弊、弄虚作假的事件发生怎么处理？作为教育部门，应该有硬性的政策规定。地方各级教委、考试中心以及高校也都应该拿出相应的具体措施。”

　　“当然，可能有的部门已经制定了一些具体可行的监管措施，但有没有力度，能不能起到震慑的作用还不好说。这不是‘六不准’或‘六公开’几条简单的条文就能解决的。除了道德标准外，更多的应该有法律效应，这才能确保高考的纯洁性。”

　　法不禁止即允许，教育部强调了一大堆，那么，它不强调的，是否就是允许的？除了“六不准”外，其他的就准了或半依半就了？

　　这位教授还认为：“类似于这样的‘不准’其实每年也都有提出，关键是如何才能真正做到‘不准’？另外，每年不也有舞弊，作假等现象发生吗？今年提出了‘六不准’，难道就能彻底根除此类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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