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福：麻风村里的老师

　　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栏目播出节目“王文福：麻风村里的老师”，以下是节目实录：

　　解说：大营盘小学位于麻风病康复村村口,我们见到王文福时他正给一年级的学生上课。现在学校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前些年却不是这样,当时只有两间破旧的教室,整个学校也只是王文福一位老师.那么，王文福为什么会选择来麻风病康复村任教呢？这还要从十

八年前说起，当时王文福三十一岁。

　　王文福：因为家庭里面也很穷，母亲去世了，只有一个父亲。父亲是双目失明的，那么只有劳动力是我。我做过两次苹果生意，那么都亏本，那么到时候亏本了，再家里面老婆也骂父亲也骂。

　　解说：1987年8月的一天，王文福在越西县新民镇的集市上，偶然碰到了镇教育办公室的主任万永康，就是这次碰面改变了他的一生的命运。

　　王文福：他就说，王文福你代不代课，我说可以代课，我说代课很好。我问他到什么地方去代课，他说到麻风村，你怕不怕？我当时答应他，我说不怕，没什么。他说真的吗？我说真的。那他说你可以。

　　解说：当王文福回到家的时候，不禁有点后怕。因为他所去的这所学校无一例外都是麻风病人的后代

　　王文福：后来我那天赶集回家以后，我跟我父亲讲，我说新民主办文主任到麻风村代课，说行吗？那么他说万一把手脚碰伤了，碰着了，流血就是，碰伤没关系，出血你拿那个究竟把它消毒，用那个胶布把它胶着，没关系，不用怕。这样给我讲，所以这样讲我心头确实平静下来，但是平静下来我就想办法，我就听他们说这个酒精和这个胶布可以起作用的。当时我就在县城里买了大概是一块钱，我在医院里买了一小块，当时那个胶布是要多少撕多少，是一块一块的，要多少你撕多少。那里出血我就把它贴到那里，是这样的，这样我心头就安定了。

　　解说：王文福的家住在高桥村，与大营盘村只隔着一条山沟，步行只需15分钟，但王文福在来这里任教之前，他从来没有去过大营盘，1987年9月1号王文福踏着泥泞的山路只身一人来到这里。

　　王文福：当时第一天来上课的时候，我到学校里，那么走这条路很窄的，因为当时8、9月份都是雨天，都在下雨这些，来的时候一面走一面想，那么在这里，我思想里面还是有个准备。到这里究竟，一个是干不干得下，另外一个是我怎么给他上一节课。当时我到学校里面来，他们很多学生有些跟我一样大的。个子比我高的，那么有些个子矮。但是很矮，我一到的时候，因为他们都经常赶集的，有很多孩子认识我的，所以就到学校里面就问我，你来是不是教我们？我说是，他说很好。当时我听到这样说我心里就平静下来。

　　解说：王文福只有初中一年级的文化水平，一直在家务农，没有任何教学经验，在这种情况下，他将如何面对这些学生呢？

　　王文福：当然第一堂课我教的是一年级，那么那个课我就说，我会唱歌给你们听，你们愿不愿意。那问我教他们什么歌？我说我在学校里面学的歌我都教你们，第一个歌都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但是我的声音也不准，那么唱起来大家都很高兴，我就把他写带黑板上，那么就好像声音唱起很左的，那么唱起来大家都很认真的。大家都很开心的。

　　解说：在随后的几天里，王文福并没有消除对麻风病的恐惧，他小心的和这些孩子们保持着一定距离。

　　王文福：(当然第一节课来)上课的时候，我就叫他们离我好像是远一点，那么改作业的时候，我改了就给他们。一个是教他们不要绕着我，我是这样讲。好像第一天，第一节课也是这样的。就是接着几天，我觉得他们是身上是有很大的这个气味的----那么好像大家对这个卫生也不讲究，这个手黑，那个脸出些汗，流的影响很多的。所以很脏的，我说这样不行，我说是如果是受这样，我可能坚持，最多坚持一个月，我的心里是这样想，

　　解说：但是一个星期后，事情有了转变。

　　王文福：他们改变，慢慢地改变，这样我一个礼拜，两个礼拜下来，第三个礼拜，那么看起来很好的，所以这样讲，我就留下来。

　　解说：王文福虽然在这里留了下来，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瞒着周围的人，后来大家知道了他在大营盘村教书，开始议论纷纷。

　　王文福：当时只要在外面听到别人这样讲，那样讲，只要我一提着包回家，那么在高桥的人和其它的人看到，往前面走，后来就说这个是癞老师，麻风老师，叫麻风孩子的。这样我听到就好像是在讲就是说，你以后也是得麻风被传染就是这样讲----他们这样说确实我真的是挺心痛的，所以我回家的时候，想着想着，真的这样其实我觉得太，压力太大了。所以有时间我坐到家里还是流泪的。流出泪，但是流出泪，老婆问我什么原因， 就只有这个压力就压在老婆的头上，我骂她她就不开腔，过后把气消的，然后她慢慢给我讲，她说没关系，不管谁叫你癞老师和麻风老师，她就说你是一个癞子也没有关系，你不是癞子怕什么？她说，你不要去给他们解释了。那么虽然就是他们不知道这个事情，那么你做你的，他做他的。

　　解说：王文福就是在这样的压力下一直坚持着，让他感到压力最大的还是在教学方面，学生年龄相差很大，最大的二十二岁，小的只有六岁，自己又没有教学经验，刚开始学校还有78名学生，但后来只剩下了四十多人，如何留住这些学生?成为王文福面临的最大考验。

　　王文福：对，有些学生他就慢慢的流失了，是这样的。所以我就把他，争取把他们吸引着来，又教他们唱歌，那么当然我们那个学校是没有围墙围着的，都是三的，鸡鸭额，牛马都在操场上肯草，放牧。所以我一教他们唱歌，好像又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另外一个小鸟在前面带路，另外一个是没有花香，划分树高。所以是这样教他们唱，好像大家歌声越唱出来，就激励了很多村民和家长，一听见唱歌就都跑起来，所以一下子又来了很多人，所以我们学校里面一下字又坐不下了，坐不下了我又想办法，那么想办法又用木板，木板又用石头又给他们支起来，有一个桌能坐四个人。所以大家都一下子有很多的学生，所以这样互相依赖就好像感情越来越深，那么我也好像离不开他们，

　　解说：学校没有围墙，没有操场，于是王文福又想了一些别的办法。

　　王文福：我把篮球很多同学请他们村民帮把它摘起来，摘起来，那个时候真的就挺好了，那个时候每天，我在教办要的一个篮球，他们一个是一个，我每天上课的时候我就把它从家里带到学校里面来，学校里面一下课，用的我又，放学了我又提回家去，都是一直这样，可能有有两三年了，这个篮球。现在过后这个篮板天长日久一晒，晒的就不好了，已经里面沤烂，我看到它已经要倒了，我们就把它捡起来，捡起来这样学生就好像又没有什么娱乐的。所以没办法，那么又搞什么，我在家里出了，八元还是十元买了一根绳，那么我们就拔河，那么学生先分平，那么拔河搞这些活动，后来又这些活动搞了又搞竞赛，竞赛又把这么长的木棒，这么长的木棒锯成两个，两个就是一组一个，这样经常带动他们这样搞。后来做的他们好像有些，好像要想来都来，不来的他就算了，他就在家里。没办法，我又想出各种方法激励他们再来上课，那么咱们办？我又各个地方找歌，就是书上有歌词的书，我看是在还是找到一本书来，但是我对音拿不准。

　　解说：文艺活动的开展不但吸引很多的学生回到了学校，同时也让王文福孤单的生活变的丰富了起来，王文福和孩子们之间慢慢地建立了感情。

　　王文福：那么我一心一意地在这里把这里孩子，让他们多学一点知识，那么不说是那个时候是没有想到说是要这个到，他们到其它学校去，因为这个条件是这样的，那么这就是说，让他们多学点知识能够读报，能够看书就，这是我的愿望。

　　解说：王文福全家六口人，上有年迈的老父亲，下有三个未成年的女儿，全家的所有经济来源就是他每月二十四块六毛八的工资， 1989年春天一天，他的大女儿意外的烫伤了，一千二百块的医药费，使他再次产生了动摇。

　　王文福：但是我还是在这个银行里去贷有钱，贷有款出来。可能上了五六年才会去还的。他们信用社经常在追我，过后我还是去还了。那么我实在没办法，我说我没有钱，准备到外面去这个打工，挣点钱。

　　解说：但最终王文福却没有离开。

　　王文福：因为我离不开的原因是，因为我过去跑我的这个，去看我的女儿，我家里土地、稻田没有人种，那么都是他们。我没有在的时候，他们有些家长和学生(哭)，都到我的地里去，我没有在，他们去帮我挖地，种包谷。因为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把包谷给我种下去了，所以我昨天真的如果我的孩子好了，我不能给他们上课，觉得我对不起他们，这么多年。因为我不是他的直接亲属，虽然是一个他们的代课老师，这里的家长和学生对我这么好，我也忍不下心把他们丢弃，

　　解说：王文福在大营盘留下来后，继续在这里坚守着。尽管那时侯外界对他依然歧视，但他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了。

　　王文福：因为这个是我们这里桌子板凳课桌是很少，但是都是很烂的，很旧的。因为学生一来一多，那么我去找教办主任，那么他说问我要差多少，我说差四五张，他说不知道哪个学校有，他下来跟我调整一下，当时这样答复我。过了两三天，叫我到教办抬板凳，我到教办去他就跟我讲就是华阳小学有三四张课桌，有几张板凳，叫我拿起来用，我很高兴的，当然桌子，课桌我一个人搬不了的，我一讲很多同学都很高兴，说我要去抬课桌，大家都很高兴的。当时也是这个小路他们去八九个，那么到学校里边去，当然学校里面的小孩知道这里是麻风，到了学校的校门口很多小孩说麻风娃来了，麻风孩子来了，就这样讲，因为很多，他们有十三四岁，，十一二岁的，七八岁的，一叫他们麻风孩子或者麻风娃，觉得自己心里不舒服了，那么马上就跟我讲王老师我们在外面，你把课桌抬出来，我们再抬走，他就到这边躲着。

　　解说：在这种情况下，王文福只能自己把课桌一张张的搬出来。之后，他带着学生迅速的离开了。

　　王文福；他们这些学生一转来的时候就王老师我们被人家骂了，被人家说我们是麻风娃、麻风孩子。我说没关系嘛，我说你们的手脚都是好的，他讲他骂是他的事，我说他有些事不懂这些我都不怕，没有关系，我说让他们讲吧，他们都这样跟我讲起，他们就说我们如果是长大，我们会骂他们的，我说算了，不要再骂，不要去吵架，我说没关系，走了，我们最好不要再到他们那就行了；我说我们干我们的，我们上我们的课，我们读我们的书，与他们无关，我都这样讲。课桌板凳我自己做，我自己的问题我能够自己解决我就自己解决。做了很多板凳和其他的一般要用的，学生用的这些，他们需要用什么我就想尽办法给他们做什么。

　　解说：春去秋来，一晃几年过去了，王文福独自一人在大营盘坚守着，妻子则常年一个人操持着家务，种田，带三个未成年的孩子，照顾双目失明的公公。1999年， 妻子因为劳累过渡，而病倒了。

　　王文福：这个眼皮可能是把动脉堵住了，这个眼皮没有动力就落下来，就这样一直盖住，这样抽起来就好点，那么我过后就用胶布给它粘住，但是一粘住就落不下来，胶布取了它就落下来盖住，没办法。

　　解说：在镇医院看了之后，镇医院无法医治，必须到成都去，这使王文福再次陷入困境。

　　王文福：那么我在一起她的哥哥家借了500，在高桥这个亲戚家和朋友家又借了500，一共是1000元。我到(新灵)去赶集，那么准备还是到成都去只有1000元，但是当时去还是遇到好人，他就问我，就说王老师你到什么地方去？我说我的老婆眼皮脱下来，到成都去治疗，他说他看一下我让他看，因为我妻子实在不好意思，只是这样蒙住的，走路都是这样蒙住的，怕别人看见笑她。看了姓林的原来是在这里工作的一个人员，就是康复症管理的工作人员。他就跟我讲，他说，他问我带多少钱，我说没有多少，但是只带了1000元，借不着这个钱。他说你1000元到成都去不行，他说你还没有到医院去，可能就没有钱了，不能去，你钱不够，至少三四千，四五千，我说完了没办法了。他就介绍我。

　　解说：就在这个时候镇医院的一个大夫告诉了王文福一条信息，这让王文福看到了希望。

　　王文福：这样没办法就他就跟我讲，他说县里医院有一个医生，看眼睛和其他的病都看得很好，他叫我去找一下他，所以我又到新灵下边来，医生在田里劳动，我就把他带着下去看，他看了一下，里面是好的，那么只是眼皮脱下来的，所以这样他就又煎药给吃，是中药，熬的是。用秋蝉，地里的这么长的。

　　解说：抱着是试试看的心里，一星期后妻子的病有了明显的好转.就在王文福人生最困难的时候，台湾一位叫张宜平女士，到大营盘采访，看到学校的情况后，决定资助了大营盘小学，这让王文福看到了希望。2000年新的学校建了起来，学校条件的改变吸引了一些年轻的教师，从2002年开始，陆续有11位老师来到这里，在大营盘坚守了一个人15年之后，王文福不在感觉孤单了

　　王文福：因为原来只有我一个教师。我很寂寞的挚友跟他们小朋友玩，现在他们正式教师来了，那么我们一些打球啊好像觉得没有时间聊天啊，所以这样就挺高兴的。

　　解说：王文福此前先后教了400多名学生，最高的只上到四年级，现在学校已拥有一到六年级的131名学生， 而今年7月份，大营盘小学将迎来建校后的第一批小学毕业生。。

　　王文福：在教学的方面，在这十几年当中，真的我在今年就是18年满了，19年，将近19年，我在这些奉献了19个春秋，真的我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教出一批小学毕业生，真的我觉得我很遗憾， 今年，在今年7月份望见了有一届六年级的毕业生只有14个同学，我希望他们在毕业到其他的学校去升到初中，念到初中，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解说:现在王文福教的依然是一年级,他每个月的工资是56块钱,加上张女士给他补助的500钱.他的生活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变.现在王文福的老婆和大女儿已经从高桥村的老家搬到了小学，为孩子做饭，二女儿就读于西昌师专，今年7月份毕业，即将来大营盘小学任教。

　　王文福：我得到的是，看到一辈一辈学生长大，但是有很多成家的，他自己把自己的名字写得起，算得起，我得到的是这个，那么我失去的是我这18年的青春，没有在外面去见见世面，闯出一番事业，所以我很遗憾的。给我这样一些并列的，可能有些北京上海天津，可能这些地方都去观光过，另外一个他们是在单位上的，所以我可能在成都只是到过一次，北京是怎么样的，只是在电视里面看着，所以我真亲自没有到过那些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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