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自费调查暴力征税:我和政府搞和谐不是妥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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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6月20日00:16 新京报 | ||||||||||
本报记者 秦文 河南报道 对话人物 王幸福 52岁,河南省宜阳县高村乡一名普通农民。因为自费调查宜阳县、乡、村三级干部暴力征收农业税,他被称为“中国最著名农民之一”。 王幸福的诗 为争村座整十年, 意在富民不在官。 今日得志尊民愿, 大展蓝图开新篇。 对话动机 5月10日,河南农民王幸福,以绝对优势当选宜阳县高村乡鲁村村委会主任。此前,他因自费调查暴力征税而出名,也因坐过监狱、不断帮村民反映情况,被当地一些政府官员称作“刁民”、“无赖”(2004年7月16日本报曾做报道)。6月17日,当上“村官”的王幸福向记者表示,这是我个人的胜利,也是鲁村真正依法行政的胜利。 我和政府搞和谐不是妥协 新京报:感觉幸福吗?当上鲁村村委会主任了。 王幸福 (以下简称“王”):(笑,点头) 新京报:刚当选时你说过,其实这次竞选,政府是暗中支持你的,何以见得? 王:我们县人大主任是高村乡的包村干部,在选举开始前,他委托县农业局局长,也就是我的老同学来跟我沟通,说让我公平参加竞选,不管啥问题,和县领导协商解决。鲁村的这个村长,政府不支持肯定当不上,选上也当不上。 新京报:那你认为这次政府为什么要支持你? 王:当上村长后,我事务缠身,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搞调查了,就等于说少给他们找麻烦了。(笑) 新京报:那你是不是以后就不搞调查了? 王:那不是。如果我发现政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还是会为群众说话。 新京报:你听说了没有,现在不少人说你被政府“招安”了。 王:他不能招安我。我和政府搞和谐不是搞妥协。我现在是,政府做好事我100%跟政府站在一起,如果政府办错事,我一样敢去批评政府。 新京报:你为什么就敢? 王:我就是敢,我批评他们是有理有据的,他们都说王幸福说话不像农民。我去乡政府,他们都说欢迎老王指导工作。 新京报:你以前避开县、乡直接给中央写调查报告,有人管你叫“刁民”,你认同这个叫法吗? 王:我当然不想被叫成刁民,可是你说都叫出去了,我有什么办法。不过我不认为这是诬蔑,他们的意思就是说我这个农民不好惹,你说没有“刁官”哪有“刁民”呢,是不? 新京报:那以后出现问题,你还是直接给中央写报告吗? 王:以后我会改变工作方式,我会主动找乡、县谈,协商解决,我还可以给他们出方法,共同解决问题。 谁不听我领导我就撤谁的职 新京报:从5月10日当上村委会主任到现在,一个多月了,你都干了些什么? 王:哎呀,这些天可忙了,光是村委会班子我就开了七次会,每一次开会都把嗓子说哑。你进村时看到的那个刚刚拓宽的马路,就是村委会开会,征得村民同意后搞的。 新京报:开会就你一个人一直说吗?你都跟人家说什么呀? 王:农村很多事都是家族化操作,有的人明里支持你,其实想看你笑话。我首先得让村委会成员都站在我这一边,思想统一,不能给我使绊子。 新京报:你说要修路就没有人反对? 王:我头两次开会都说要修路,给大家鼓劲,看到有的人劲头不高后,第三次开会时,我就耍了个心眼,先说修路这事不好干,不修了,结果底下就有人幸灾乐祸地笑了。 我马上话锋一转,我说,我一当上村长就急着为群众办好事,说明我有一片好心。 现在我这好心没有得到好报,说明咱村有人拉倒车。这路修不了,群众不是光骂我一个人,你们在座的都得挨骂。到时当坏蛋的不是我王某一个人,你们都得当这个坏蛋。这就给他们当头一棒,他们就都不笑了。然后我说,今天会就开到这里,明天晚上继续开会。 新京报:你开会总在晚上? 王:白天人一般都有事情做,晚上基本上都没事,谁要是说有事就是故意逃避。 那天晚上就有个村的组长跑来跟我请假,说他第二天晚上有事,来不了。我说,你不来也行,谁不来我就马上撤了谁的组长。 新京报:你很独裁嘛。 王:我是一村之长,他不听我的领导,我就有权解除他的职务。我就一句话,不用跟谁商量。 新京报:第二天晚上怎么样了? 王:我又重复了这个宗旨,说只能提合理化建议,不能拖后腿,否则就解除其职务。结果大家都争着表态,说我们都愿意跟你干。 新京报:如果村民站出来反对怎么办? 王:我相信群众不会反对。事实也证明,那天一百多村民跟着我干,没有一个人阻拦。 新京报:村委会领导班子现在是不是都听你领导了? 王:现在基本上是围着我转了。 (笑)你看看,在农村,想干点实事多难。所以以前的干部都不愿意干实事。 这次竞选考验我也考验政府 新京报:你的这次竞选感觉太没有悬念了,从一开始你的票数就遥遥领先。 王:也不顺利,几起几浮的。也发生了很多事情。 新京报:听说其他两个有力的竞争对手都是中途退出。 王:是,他们跟我票数差距很大。觉得没有取胜的可能性,怕丢人就中途放弃了。 新京报:你怎么评价这两个竞争对手? 王:其实我们个人之间没啥矛盾。但是他们两个思想都保守,没有远大的目标,不会为群众干很多实事,跟我不是同一台阶上的人。 新京报:这次竞选成功,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王:这次竞选,是考验两个事情。一是考验我,考验我到底是虚名还是真正的受群众拥戴,另一方面也考验政府,如果群众选上我了,政府设很多障碍不让我当,那就说明政府还是不信任我,还是不能依法行政。 新京报:这两个考验都通过了? 王:是,都通过了。所以我认为,我能当上村长,是鲁村依法行政进程上的大突破,也是高村乡新一届党委、政府落实《村委会组织法》的大突破。 新京报:你说实话,竞选中,你有没有跑票? 王:你要说我没有做工作是假的。但是我没有花钱,最多就是几个帮忙的人买点烟呀之类的。鲁村各自然村都有我的崇拜者,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自愿给我宣传。我不会像有的人那样,许诺要是选我我就给你办什么事,我不干这个,一切照政策办。 新京报:这个“村长”你蓄谋了十年。十年前当村长的目的跟现在有区别吗? 王:有,十年前我就是想反腐败,揭穿一些人的腐败行为,现在我会更多地完善自己,建设自己,更多地为群众办实事办好事。 新京报:你说要把鲁村这个混乱村变成模范村,怎么变? 王:我有很多理想,王幸福当村长就是要改变现状。 新京报:说说你的计划。 王:一是根据国家创建村村通扶持政策,先搞好各自然村的道路建设,二是修好水库设施,恢复农田灌溉水利配套设施和人畜食用自来水设施,三是做好各自然村学校的危房改造建设,四是发展烟草等经济作物种植,五是创办红薯等农产品加工企业,六是建立一个图书馆。 新京报:你都这么有名了,为什么还要争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官呢? 王:我当这个村长多少有点大材小用。但是我想把这个当成一个平台,先锻炼锻炼。 新京报:现在当村长了,还想当人大代表吗? 王:想,下回宜阳县选举人大代表时,我就要参加,只要我在候选人名单中,我相信群众会选我。我离县人大代表,也就是一步之遥。 做农民的维权代表 新京报:当上人大代表后,你想做些什么事? 王:为更多农民维权,作农民的维权代表。 新京报:你说农村有很多人维权困难,什么原因? 王:有些当官的不拿群众的事当事,知法还违法。 但也有农民自己的原因。农民好多不懂法,不敢申诉。 官司打不赢,农民就只好吃哑巴亏。 新京报:以前有报道说你搞调查时跟村民收钱,有没有这回事? 王:没有,我没有跟谁要钱,花的都是我自己的钱。 新京报:你没开过这个口? 王:没有,我向他们要钱了,他们可能就不说真话了。 只有一次,有个村民问我,你做这个事情国家给你钱吗。 我说不给。他就说那我给你100块钱,结果他掏出来一看,身上也就30块钱,他老婆看见了就挡住了。其实那天他要真给我,我还真接了,因为我本身也困难。 新京报:你跟农民要钱说不出口,但是前年,县长找你谈话时,你不是提了包括当村干部等六个要求,为什么就敢开口了? 王:有的要求不是我本意。我当时说我要当村干部,原话是这样说的:我要竞选村长,如果群众选我当村长,政府不许阻拦。 新京报:你就那么自信群众会选你? 王:我非常自信。这些年,群众对我的看法已经改变了。 整个宜阳县,90%的人都知道我,他们都会从正面评价我这个人。这次,我们村有85%的群众都投了我的票。 我想落个实名 新京报:按说,你的人生也比较复杂,以前坐过监狱,现在做了“村官”。 王:说明人还是要走正道,必须走正道。在我身上就体现了正气一定会压倒邪气。 新京报:你身上也有两股气:正气和邪气? 王:你现在看我的邪气在哪里?(笑)其实人是要一直完善自己的。我经常反省自己,人一生不可能不犯错误,我过去文化水平也不高,做事方式也很粗鲁,很多人反感我。我有很多毛病说明我还不完善,并不代表我这个人坏。 新京报:你年轻时因为打架被拘留,你觉得这种方式对吗? 王:他欺负我,我反映没人管,我只好把他打一顿,报复他。报复这种方式当然是不应该的,可是你说我人格受到了侵害,没人保护我,我必须捍卫我的人格。 新京报:现在在农村,可能还会有这种情况,一些纠纷反映上去难以处理,你接到这些举报怎么管? 王:现在我是一个成熟人,我不会采用报复这种方式,也不会支持群众采用这种方式,我会选择法律途径。 如果法律途径不好解决,我就要自己发挥协调作用,处理行为不当的当事人。 新京报:如果你本人做错了,别人告你,你怎么办? 王:如果是我做错了,我要向全村人检讨。如果因为群众举报,我被上面收拾了,那肯定是我自作自受。 新京报:你写了首诗《问鼎村座有感》,里面提到“欲借天外金百万,福造一方姓名留”,你怎么看待这个名? 王:有的人留名就是一个虚荣心,不好也写成好的,落个虚名。我想落一个实名,为群众办好事,不然群众要骂你,要落骂名的。人活一生,不图名就图利,啥都不图是不可能的。 新京报:对你来说,名重要还是利重要? 王:名重要,见利忘义那是小人。 新京报:你希望身后留一个什么样的名? 王:正义,正义的化身。 新京报:那这个名现在是不是已经达到了? 王:嗯,现在已经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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