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岁老飞虎队员回广东顺德老家

　　本报记者　陈勇儒

　　历史不会忘记“飞虎队”。龙启明是目前国内唯一健在的“飞虎队”中国飞行员。当时他所参与的“驼峰航线”，是中国抗战最危难时期接受国际援助的唯一通道。

　　应佛山市顺德区政府的邀请，现居住于重庆市大渡口的龙启明6日返回家乡顺德大良

。龙启明还是广东四大名园之一的清晖园原园主龙廷槐的第三代传人，今年已83岁。

　　1941年，由于香港被日军攻陷，17岁的龙启明不得不离开自己出生和成长的城市，辗转到达广西，并于1942年成为留美空军学员，随后回国投入战斗。在“驼峰航线”上飞行了2100小时后，他又被选入家喻户晓的“飞虎队”，参与了轰炸日军行动，为抗战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应佛山市顺德区政府的邀请，龙启明昨天从重庆飞抵顺德，准备参加该区的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图片展开幕式，同时带上一群儿女回顺德寻根。

　　尽管年事已高而且航程长达一个半钟头，龙启明在步出机场时，依然显得精神奕奕，依稀可见军人风采。这位曾与飞机为伴出生入死的老人，对飞机的热情不减当年。他非常清晰地告诉记者，自己所乘坐的航班飞机型号是法国的A320空客。在这次航程中，他还意外地获得了一般乘客难得一见的待遇——航班机长在得知他是一名老飞行员后，特别请他到飞机驾驶室参观。他感慨地说，和当年自己驾驶的飞机相比，现在的飞机要先进多了。

　　龙启明介绍，他和现在的老伴在重庆市郊平静地过着退休生活。

　　据悉，陪同龙启明回顺德的，有他的5个儿子和1个女儿(另一女儿没来)昨日下午5时，龙启明和一个女儿参观了故居清晖园。

　　烽烟岁月

　　曾是最年轻飞虎队员

　　“那一年，我刚刚21岁”，龙启明不无自豪地告诉记者，“我被调入美空军第十四航空队，成为最年轻的飞虎队员。”1944年6月，龙启明被调入轰炸机大队，成为真正的飞虎队飞行员，开始驾驶轰炸机轰炸日军在缅甸的后勤基地，与他一起的还有另外5名中国飞行员。

　　加入飞虎队后的龙启明，主要执行对云南滕冲、缅甸腊戍、安徽立煌、湖北汉口等地日军目标的轰炸任务。龙启明回忆，“一次到缅甸执行轰炸任务，遇到日军地面防空火力的抵抗，飞机尾巴被打了十多个洞，等摧毁目标回来后才发现，机尾已经被打穿了，如果是油箱中弹，那后果肯定是机毁人亡。”

　　驼峰航线月折机13架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中国的陆路、海路交通全被切断，而于1942年开辟的“驼峰航线”，成为中国抗战接受国际援助的唯一通道。据悉，从中国到印度的航线途经几乎全是海拔数千米的山峰，由于受飞机飞行高度的限制，飞机只能在峡谷中穿行，整个航线宛如驼背，所以取名“驼峰航线”。

　　“除了高山、恶劣气候外，日军战斗机的半路阻截等都使整个行程充满危险，甚至时刻都要面临死亡。”龙启明说。据战后美国官方的数据，美国空军在持续三年零一个月的援华空运中，在“驼峰航线”上一共损失飞机468架，平均每月达13架；牺牲和失踪飞行员及机组人员共计1579人。

　　往返中印每天一个半来回

　　1943年，龙启明回国开始执行“驼峰航线”飞行任务。他们3人一组每天从昆明的巫家坝机场起飞，穿过“驼峰”到达印度阿萨姆省的机场，装满国内急需的汽油等战略物资后，再经“驼峰”返回，一次飞行约6个小时。1943年的4月份，他们早晨7点从昆明出发，从印度运载物资返回后，天黑前再返回印度，然后在当地过夜。第二天早晨回来，一架飞机载20多桶汽油。飞过去的时候载人，回来主要就是装汽油。

　　龙启明说，有一回他快到印度机场的时，忽然塔台说机场正遭到日军袭击，无法安全降落。“运输机没有武器，只能躲避。没有办法，我开始准备迫降”，龙启明有点激动，“就在这时，警报解除了，我们能够降落了。”但是，飞机已经无法爬升，就在距离地面跑道六七米时，飞机螺旋桨停止了转动，他们依靠惯性强行安全着陆。

　　辉煌时刻接受日军投降

　　“终于，抗战胜利了，日本投降了！”龙启明兴奋地说，“1945年8月25日，我和队长希尔少校，驾机从四川梁山起飞，直接降落在汉口，接受日军投降。”他透露，这次任务是他在飞虎队生涯中的最辉煌一刻。

　　“我在飞虎队执行的最后一次飞行任务，是将10名日本军官押到上海。”龙启明说，在抗战胜利前，美军在日军的一部战争宣传片里，发现一架美军飞机被其击落后，活捉了生存下来的美军飞行员，然而日军士兵却穿上中国军人的衣服，冒充中国人殴打美军飞行员，挑拨离间，随后又将其浇上汽油活活烧死。

　　“在随后的调查中，美军逮捕了10名日军军官。”龙启明回忆，“我驾机将这10个日本人押到上海，交给了美军总部处理。”从此，随着抗战的胜利，龙启明的“飞虎队”生涯也结束了。

　　和平年代

　　远离蓝天当炼钢工人

　　抗战胜利后，龙启明当了民航飞行员。在上海解放前一天，龙启明最后一个驾机被迫飞往香港。1949年11月9日，龙启明参加了“两航起义”，他与战友们驾驶着12架飞机，从香港回到祖国大陆。1952年，龙启明转业去了重庆钢铁厂。“当时，我完全可以加入美国国籍。”龙启明说，“但被我当即拒绝了，因为我是中国人。”

　　龙启明声音哽咽地说:“我的父母就是被日本侵略者杀害的，日本给中国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和痛苦，他们必须承认历史，向中国人民道歉。”

　　1950年，通过政治学习的20多名两航起义飞行员被恢复飞行资格，飞行基地从天津迁往重庆，后又成立西南民航局。1952年，西南民航被撤销，龙启明先是被安排到航校任教练，后又被安排到重庆钢铁厂。“没有太多的想法，支援地方经济建设嘛。”但龙启明的普通话一直不过关，和其他同事交流有问题。后来他被调到了耐火材料分厂，“烧砖去了”。此时的龙启明远离了蓝天。

　　飞虎队照片成“特务”罪证

　　1967年3月，一群红卫兵把他关押了19天，他仔细收藏的飞虎队时的照片、证书，家人的相册书信等等，被作为“特务”的罪证拿去展览。

　　1972年，龙启明成为重庆钢铁厂第一个被平反的“右派”，但前妻没有看到这一天，她于此前一年病逝。

　　我对我的选择不后悔

　　2003年以后，随着媒体对飞虎队历史的重视，龙启明曾是飞虎队员的这一段经历被发掘出来，已过80岁的他再度成为公众人物，和那些被写在传奇故事里的其他抗战英雄并列在一起。

　　“1964年，我申请出国探亲，但直到1984年我才获准前往香港。当时我的兄长弟妹也希望我留下，但我回来了。”龙启明的大哥在战后回到香港，后来当了公务员，像他们的父亲一样成为“太平绅士”，兄妹们后来大多移民欧洲或者美洲。“我不羡慕他们，人生是不能假设的，你的人生就是这样子，你要忠实于它，我对我的选择不后悔。”

　　顺德大良“龙罗响丁当”

　　“最早我的祖宗住在大良现在的碧鉴路，方圆3公里都姓龙。”龙启明说，他小时候在清晖园住过，他姑妈的子女还生活在顺德。1992年左右，龙启明曾经回过一次顺德祭祖，后来就没回过。龙启明对石湾公仔、陈村河粉、大良双皮奶、宝林寺等都有印象。他说，最想吃的还是大良双皮奶。

　　昨天上午，记者来到位于大良碧鉴路龙启明祖辈居住过的地方，该处现为南华居委会果栏居民点。记者找到了门牌后标明“乐然世居1”的一座老屋，古老的大门上锁上了两把防盗锁。

　　“这里已经没有姓龙的啦，姓龙的都去香港、美国了。”64岁的胡先生告诉记者，“乐然世居1”在他儿时是姓龙的住，但30年前姓龙的人家就把房子卖了去了美国。“在大良是龙罗响叮当，姓龙的专门娶姓罗的。”

　　据悉，清晖园原为明朝万历丁末状元黄士俊的府邸。乾隆年间为进士龙应时购得，其后，复经龙家一门数代精心营建，格局始臻定型。1959年，广东省省委书记陶铸批专款修复予以重点保护。现该园正在扩建整修，以迎接亚洲文化部长论坛在这里召开。清代龙家子孙“一门三进士”:清晖园园主龙廷槐、其父龙应时、其子龙元任。龙启明的父亲龙朝杰是龙元任的儿子，曾任香港华员会会长。

　　记者访问

　　鹤发老人谈战争与和平

　　因最年轻受队友调侃

　　记:听说您是当年飞虎队最年轻的飞行员？

　　龙:是啊，所以一些年纪大的队友和我一起上机时总爱开玩笑地问我，小朋友，有没有穿纸尿片啊？

　　记:轰炸时遇到过哪些危险？

　　龙:有几次飞得很低，连日军的机枪声都听得到。最危险的一次是日军子弹打穿了机壳，并从我的驾驶座上擦过，好在我没有受伤。

　　记:在加入飞虎队前您也飞过“驼峰航线”？

　　龙:没错。其实我在美国培训时学的是轰炸，但回国参加战斗后，却被派去飞“驼峰”。当时我是个热血青年，觉得飞“驼峰”是跑后勤，心里就不大乐意。后来教官跟我说，如果没有“驼峰航线”运送汽油，轰炸机根本不能起作用，我才开始接受这一任务。

　　记:那时候飞“驼峰航线”很危险吧？

　　龙:嗯。因为白天飞时曾经遇到过日本军机的拦截，后来我们就改在夜间飞“驼峰”，经常要靠咖啡提神。飞机在“驼峰航线”上要从山间穿越，遇上气流变化大，就很危险。有次穿越一座山峡，队友很照顾我，让我跟在他后面飞，结果他和飞机却不幸撞山爆炸后牺牲，我就死里逃生了。

　　记:您当飞行员飞了9年吧？

　　龙:(露出自豪的微笑):是啊，9年有7000多个飞行小时，作为飞行员不短了。但现在有比我飞得长的，像今天航班的机长就飞了1万多小时，但他飞了20年。不过现在的飞行员一个月只飞10多次，而我们那时一个月飞20多次，甚至天天飞。

　　防止战争要讲实力

　　记:今年国内举行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作为亲身参加抗日的飞虎队成员，您有什么感受？

　　龙: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很有意义。我在报纸上看到，抗日战争中国死亡人数高达3000多万，日本给中国带来的灾难太大。香港沦陷后，我就亲眼看到日本人在街上枪毙了4个中国人，说是贼，其实只是普通居民。

　　记:因此希望参加抗日战争？

　　龙:对于我自己，可以用“国恨家仇”来形容，因为我的父母在1944年从香港到内地途中不幸被日军炸死。我成为“飞虎队”轰炸机飞行员有机会打击日本法西斯，很是兴奋。

　　记:今天，您觉得人们应该怎么去纪念抗日胜利？

　　龙:我觉得纪念的意义不是想报复，而是不希望再发生战争，“防止战争，保卫和平”不是一个口号，而是行动。

　　记:什么样的“行动”？

　　龙:和平年代，我们为建设国家出一份力，本身就是防止战争再发生的积极行动，每个中国人都有这个责任。不管怎么说，防止战争，要讲实力。1937年为什么日本人毫无顾忌想打中国就打？因为那时我们国家还不富强，1943年我在飞“驼峰航线”时，国内还很缺汽油，重庆的公交车烧的还是炭和酒精，要从印度运汽油等物资回来。

　　记:今天的中国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龙:在外面生活的时间长，很希望中国蒸蒸日上。我小时候在香港长大受洋人气较大，从小就有反抗心理，我父亲在香港上班也是只穿长袍，从不穿西装。上世纪50年代在美国跟90年代在美国感觉不一样，今天中国人挺起胸膛了。

　　接受媒体采访瘦了一圈

　　记:今年纪念抗日胜利60年，我看到许多媒体都采访了您。

　　龙:太多了！从今年二三月份起。国内的媒体就有数十家上百家，还有美国、加拿大、新加坡等媒体。我其实不太想提这些事，因为抗日战争是全民族的事情，我只是十亿人民中的一份子。

　　记:我看得出，尽管83岁高龄，但您还是配合接受了采访。

　　龙:是的，但我感到太累了！晚上11、12点还有记者找上门来采访。我不推辞是觉得自己有责任为抗日胜利60周年出点力，同时觉得人家记者这么辛苦，推不过去。

　　(龙老女儿在一旁告诉记者，父亲这两个月瘦了10多斤，从香港回来的大孙子龙涛一见爷爷就说爷爷瘦了一大圈。)

　　记:因为您是抗日英雄，所以才有这么多媒体追着您。

　　龙:我从来不把自己放在“英雄”的位置上，因为这是每个中国人应该做的事情，真正的英雄应该是浴血沙场的战士。

　　陈勇儒

　　相关资料

　　飞虎队

　　“飞虎队”全称“中国空军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成立于1942年4月，1946年4月战争结束后解散，创始人是美国飞行教官陈纳德。

　　1938年8月，根据宋美龄的要求，陈纳德在昆明市郊筹建航校，以美军标准训练中国空军，积极协助中国空军对日作战。

　　1941年7月和10月，200多名队员来华。在31次空战中，志愿飞虎队以5至20架可用的P－40型战斗机共击毁敌机217架，而自己仅损失飞机14架。由此，“中国空军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的插翅飞虎队徽和鲨鱼头形战机机首名闻天下，其“飞虎队”的绰号也家喻户晓。

　　图:

　　回到儿时的住所清晖园，龙启明神采飞扬回忆过去岁月。　陈勇儒　摄

　　相关专题：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