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警方破获特大招生诈骗案

　　□本报记者 柴会群

　　直击骗局

　　9月17日，将最后一名受骗家长送走之后，华中师范大学副校长黄永林长出一口气——原本预料的紧急情况终未发生。这一天是华中师范大学武汉影视工程学院(以下简称影视学

院)原定新生报到的第一天，校方事前预料，将有3000名持假录取通知书的学生及家长前来报到。

　　一个月前，被派往影视学院接管招生工作的华中师大教师潘敏发现，有家长或电话咨询或找上门来问他们从“特殊渠道”得到的入学通知书的真假。这些通知书都是他们通过中介买来的，价格2万元到5万元不等。

　　华中师大于8月27日向武汉市公安局报案。此案引起湖北省及武汉市高层的重视，该市公安局文保分局立即成立专案组进行调查。警方同时要求学校在报纸上刊登正式录取的考生名单，以防更多的人受骗。

　　早在6月28日，湖北省教育厅和省公安厅即联合发出通知，要求规范高校招生行为，依法打击中介机构参与高校招生。2004年以来，武汉市共破获了12起招生诈骗案，涉及考生500余名，金额300多万元。

　　在此后的几天，仍不断有受骗家长到影视学院咨询。9月5日，来自宁夏的一位张姓考生家长向警方报案：他买到了影院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为此付出5.8万元。

　　根据其提供的线索，警方在武昌茶港附近的一家

　　警方经过细致的调查发现，高某已对外发出78份假通知书。就在搜查过程中，先后有11名“下线”前来取“货” 。文保分局梅艳珠局长介绍，高某的店铺是诈骗网络的一个“零售点”。

　　“我是从一个姓曹的男子手中，以每份2万余元的价格批发到这些录取通知书的。”高交代说。9月7日下午，千里之外的深圳某酒店，突然而至的公安将曹某抓获。

　　初步调查表明，他们先后共向山东、河南、浙江、安徽、江西、湖北等17个省市自治区发出伪造录取通知书1750 份，骗取考生“学费”总计1550万元。

　　疑犯自首

　　而诈骗案背后有“内鬼”的说法，也越传越盛。

　　9月13日与湖北省教育厅联合通报该案时，武汉市公安局一位负责人曾称：不排除内外勾结作案的可能。

　　影视学院是华中师大去年刚与一家企业合办的，该院的正式录取通知书8月15日发出，而仅仅5天后，有的家长便拿到假的录取通知书——如不和真件对比很难分辨。

　　而在更早的时候，潘敏就通过当地媒体警告，有人冒充校方发放影视学院往年的录取通知书——承诺可通过“小计划 ”就读该校，“专科进，本科出”——的方式行骗。

　　但这也意味着，就在正规的招生工作展开之际，另一条试图通往影视学院的路径也在搭建。事实证明，这条路径找到的生源甚至超过了正规录取的考生。

　　问题在于，骗子们为何如此大胆？他们靠什么赢得受骗者的信任？

　　疑犯石岩与王辉的身份一直扑朔迷离。

　　据媒体报道，假录取通知书是经过中介层层批发最终到受骗考生手中，其中倒手最多的12次，最少的4次。而王辉和石岩，则是其中的关键人物，他们是“货源”，1550万元赃款最后也主要是从二人处起获。

　　作为一个精明的钟表商，浙江温州的黄岳明为了避免上当，曾直接找到影视学院的招生办公室咨询，并在那认识了石岩。

　　“如果说石岩是骗子，他怎么会在影视学院招办上班呢？”黄岳明对此多次强调。

　　为了女儿上学，黄岳明5次赴汉，“光路费就花了一万多。”为了让对方帮忙，黄送给石岩两块价值6000余元的名表。在酒桌上，两人甚至谈妥了女儿入学后担任班干部等问题。

　　最终，黄岳明从石岩处花1.8万元拿到了录取通知书——这是一个比其他受骗者都低得多的价格。

　　河南驻马店的谭先生也是与石岩直接接头的，他拿到录取通知书花了2.2万元。据他介绍，石岩曾以影视学院招办的名义到驻马店招生。“我们不放心，曾专门打电话到影视学院招办，问他们那有没有石岩这个人，他们说有。”谭说，“后来听说出了事，我们再打电话问，结果说没有，反问我们是不是碰到了骗子。”

　　值得一提的，直到记者截稿时，谭先生将儿子的考号输入到影视学院网站的

　　据影视学院院长陈家齐介绍，石岩是合作方黄鹤影视公司派来的员工，曾在学院教学保障部任职，后来从事招生咨询工作，不是正式的招办工作人员。

　　而黄鹤影视公司董事长赵炳坤称，石岩以前确实是公司员工，但学院成立时即调过去，人事关系也进入了学院。陈家齐亦承认，一直到被捕前，石岩并未与影视学院解除合同。

　　而王辉的身份似乎更为特殊。据赵炳坤介绍，他一直不是公司员工，但多年来一直帮公司做事。

　　受骗家长9月13日与石岩失去了联系。武汉市公安局文保分局局长梅艳珠向记者证实，王辉与石岩均系案发后向警方自首。

　　最赚钱的渠道

　　记者调查发现，影视学院是去年成立的一所“独立学院”，由华中师大与黄鹤影视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黄鹤影视)合作创办，三者之间的关系颇为复杂。

　　并不是每个报考影视学院的考生都清楚，他们上的到底是一所什么样的学院。事实上，影视学院虽然挂有“华中师大 ”的牌子，但与其他学院有明显区别，比如，它远离学校本部；学生毕业后并不发放华中师大的毕业证；考取这所学院所需的分数，要比其他学院低得多。

　　影视学院的法定代表人是黄鹤影视董事长赵炳坤，院长是2003年从华中师大成教学院院长位置退休的陈家齐。根据双方协议，作为举办方的华中师大每年可从影视学院学生缴纳的学费总额中获得20％。

　　独立学院是2003年以来兴起的一种新的办学模式，由高校与民间资本共建。据悉，目前全国共有独立学院233 所，其中湖北省最多，有29所。

　　然而，这种新兴办学模式从诞生之日起即面临争议。“独立学院的诞生，实际上是以教育产业化理论为基础。”华中科技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所长张应强说，“它本质上是一个大学公司。”

　　根据民办教育促进法，独立学院的投资方虽然不能以盈利为目的，但可以允许一定的合理回报。然而，在具体运作的过程中，“合理回报”往往被无限放大。

　　华中师范大学副校长黄永林告诉本报记者，影视学院去年6月份才被批准，错过了当年的招生时机，甚至没能上湖北省的招生目录。这直接导致了招生困难，原指望能招到3000人，实际仅招到300人。当时影视学院尚无校舍，作为学校惟一的收入来源，学生缴的学费仅能支付房租。

　　与此同时，新建的校区却需要大量资金。据黄鹤影视董事长赵炳坤介绍，公司一年来在独立学院的投资达6000万元以上，其中约三分之一是贷款。还贷，已经成为投资方进入后面临的最大压力。

　　与多数独立学院一样，影视学院的运转很大程度上靠每年学生缴纳的学费。由于去年招生的失败，导致影视学院的资金链面临危机，已经盖了两三年的新校区也一度停工。按黄永林副校长的判断，如无新的投资方接手，影视学院到年底也未必能开学。

　　无奈之余，经几方协调，影视学院不得不于今年8月更换投资方。黄鹤影视黯然退出，深圳天有公司火速接手。

　　值得一提的是，去年影视学院的招生计划为800人，而影视学院在自身计划未录满的情况下，竟因违规招收70名艺术专业学生被教育部通报批评。不过亦有人认为，此事从一个侧面说明投资方苦于资金不足而急于招生的心态。

　　“8·27”招生诈骗案，正是在此背景下发生。

　　“阳光招生”

　　今年招生时，影视学院同样遇到困难。在今年湖北省招生工作征集志愿阶段，该学院公布尚有300多个招生计划指标未能完成。

　　这一至关重要的信息迅速被招生中介捕捉到。于是，一张由后者组成的招生大网开始在全国范围内铺开——对于中介而言，哪儿有空余的招生计划，就意味着哪里有利可图。实际上，正如上文所提的那样，正规的招生工作尚未开展，地下的招生中介已经与家长谈好了价钱，并缴纳了订金。

　　尽管尚在地下运作，但随着我国民办教育的快速发展，招生中介这一行业已悄然形成。每年高考结束，中介们便开始为少人问津的民办高校组织生源，并从中牟利。那些高考成绩不好、家庭条件优越、又想上大学的考生是其主要目标。

　　独立学院的出现，为这个行业提供了更多的生存空间。据悉，每年在独立学院的招生过程中，都会有一批中介发财，甚至成为百万富翁者也不乏其人。有人估计，每年仅湖北省的独立学院招生中介市场，至少在10亿元以上。

　　然而，中介们错误地估计了今年的形势。

　　今年

　　“招生的浑水退下去后，王八自然就露出来了。”张应强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讲，“8·27”特大招生诈骗案，是地下招生中介市场与湖北“阳光招生”政策对撞的产物。

　　然而，中介们却已是覆水难收。他们之前对家长作了承诺，甚至收了订金。“如果搞不成，他们不仅在这个行业中难以立足，甚至很难做人，因为托他们的很多是亲戚朋友。”一位了解这个行业的当地记者说。

　　具体到影视学院而言，来自学生家长及各中介的压力，很可能最终将落在处于上线位置的王辉、石岩身上。于是，铤而走险就成为了逻辑选择。

　　与此同时，因为独立学院去年的各种违规招生现象，今年湖北省专门出台文件，要求各举办高校加强对独立学院的管理，并特别强调，受到教育部通报批评的7所独立学院，由举办高校代为招生，这使得中介们的活动空间更加狭窄。

　　4月份，华中师大派出5名工作人员进驻影视学院，接管影视学院今年的招生工作。这意味着中介们以前与有关人员围绕招生建立的利益关系链，一下面临断裂的危险。

　　在这段混乱的时间里，招生地点一度三易其址，最后迁到了华中师大本部，而石岩这时仍留在学院负责招生咨询工作。

　　这也正是许多家长后来上当的重要原因——在华中师大校园内上班，又是招办工作人员，石岩的身份成为关键要素。

　　招办有关人员后来一直庆幸：招办的公章实现了正常交接，否则“可能出大问题”——此案定性为诈骗案的一个重要依据，就是造假者私刻了招办的公章。造假者先后刻了两个假章，因使用频率过大，先前刻的一个竟然盖坏了。

　　陈家齐认为，在今年的招生中，中介们可能仍怀有去年的侥幸心理，他们怀疑今年“阳光招生”是否动真格，同时又想通过招来更多的学生酿成既成事实，来要挟学校和政府，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据悉，影视学院今年通过正规渠道并没有招满，新生的报到率只有70％，这意味着宝贵的招生指标很可能浪费掉。不过，即使如此，陈家齐表示，学院将严格执行有关政策，坚决不让一个持假通知书的考生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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