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富生：从头再来

　　吕富生：从头再来

　　-吕华芳

　　“咱村有一个保送工农兵上学的名额，我看就你合适，去吧！”

　　1974年的一个春天，正在田里干农活的吕富生被村长叫到了地头，就这样，吕富生被保送上了河北煤炭学校土木工程专业。在多年以后，他才意识到了这次洗脚上岸机会的重要性。

　　正如布迪厄在《教育、社会与文化再生产》一书中所说，社会阶层结构是一个动态的建构过程，教育是这个动态建构过程的关键环节。

　　同一年，因为家庭出身的原因，18岁的张美英放弃了上大学的梦想。那个年代的大学是和知识无关的，有关的只是血统。因此，张美英转而在乡高中做起了民办英语教师。高中毕业生教高中，在当时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两年后，吕富生被分配到了石家庄井陉矿务局土建队，做一名普通的技术员。这时，在热心朋友的介绍下，他认识了“小老师”张美英。尽管父母并不赞成他们的婚事，但是家庭的阻力还是被改革开放的空气稀释了，1980年5月两个人最终坚决地走到了一起。

　　这两个人，成为了我的父亲、母亲。

　　1982年，我出生了，从父母的藏书中，我可以想见当时父母在面对我这个小生命时的忐忑和紧张，尤其是那本《如何培养出一个聪明的宝宝》，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热泪盈眶。幸好现在的我还不算太笨。

　　5年后，弟弟出生了。为了更好地照顾家庭，母亲辞去了工作，做起了全职家庭主妇。对他们来说，这一年，两人都因为家庭而放弃了各自有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当时，父亲的一位朋友打算去山西开私人煤矿，想要拉父亲入伙，父母思量再三，还是决定留在矿上。毕竟，1987年的私营企业在很多人眼里跟私生子一样，不是正统。

　　如今，那位叔叔已经成为了开

　　没过多久，父亲被调往行政科，做起了政工干部。一年后，他被提为行政科长，虽然这是中国官员序列中最小的一个级别，毕竟县官不如现管，父亲踌躇满志。

　　然而，大山里长大的父亲为人憨厚朴实、勤勤恳恳、不会送礼、不会巴结领导。这种气质显然和官场气氛格格不入，行政科科长也就成为父亲政治生涯的制高点。1996年，父亲被人诬为抗洪救灾不积极，再次被调回土建队，虽然是一个队长，权力所剩无几。不能预见的是，这所剩无几的权力竟给父亲的命运带来了更大的改变。

　　1997年，下岗风潮席卷矿务局。为此，父亲作为最基层的政策实施者得罪了很多人。其中一个是父亲在刚刚工作时候认识的小兄弟，平时管父亲叫大哥。但是，在父亲宣布他下岗的时候，他愤怒地找到我们家，指责父亲当了官就六亲不认，要父亲“收回成命”。在被严词拒绝之后的一个夜里，他领着一群人把父亲打了一顿，父亲没有还手。社会改革的成本，父亲以这种方式承担了一部分。之后，父亲在姑姑家住了很长时间，整日里依靠搓麻将消磨时光，不见笑容。

　　随后，父亲实现了人生惊险的一跳。他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一人南下去了深圳。他没有料到的是，到了那里之后竟然被姑父拉去做了传销，在赔进去数万元之后，父亲无奈之中返回家中。

　　此后，父亲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为私人建筑公司作监理工程师。石家庄、保定、徐水、许昌、唐山……这些都是父亲这些年来去过的城市。技术成为了他新的谋生手段。父亲在私人建筑公司拿到的第一笔工资是2500元，这对很多仍然呆在矿上的人来说，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因此，当父亲再次回到矿上的时候，他又一次赢得了尊敬。

　　我的母亲1995年承包了矿上的一个小书店，刚开始生意特别红火，但是，随着矿里的煤逐渐被挖空，工人纷纷下岗，企业倒闭，书店的生意也就一天比一天清淡。以前卖得很好的武侠、言情小说再也卖不出去了。现在能卖出去的只有小孩子的教学辅导书以及5毛钱一份的都市报。

　　就在今年，父亲买断了工龄，他和这个工作了接近30年的煤矿彻底脱离了关系。

　　这些年，父母积攒了一些积蓄，自己却不舍得花，眼见着别人家买房，母亲说：“这些钱还要留给你和弟弟上学、结婚、买房。”

　　父亲访谈

　　1.对你影响最大的一件事是什么？

　　被保送上中专，完全改变了自己的生活轨迹。

　　2.对你生活影响最大的一个人是谁？

　　我父亲，他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却对于“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深信不疑。

　　3.你最值得骄傲的成就是什么？

　　女儿。

　　4.你最珍惜的财产是什么？

　　家庭。

　　5.你最遗憾的事是什么？

　　儿子没有考上大学。

　　6.你最害怕的是什么？

　　很多，一时说不上来。

　　7.20年前你的生活目标是什么？10年前呢？现在呢？

　　20年前是升官，10年前赚钱，现在想儿子考上大学。

　　8.你最想对儿女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工作。

　　9.你幸福吗？

　　幸福。

　　10.如果你能选择的话，你希望让什么重现？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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