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移民的重庆梦

　　新移民的重庆梦

　　信报记者 庞凡 杨冰 朱彦 实习生 陈浮/文 黄伟 汪淼/图

　　越来越多的外来人口正在涌入这个庞大的都市。在他们眼里，这里是转换命运的江湖，是人生欲望的起点，是改变社会基因的血站。他们的挣扎与迷失、上进和成功，为这个城

市增添了诸多不可预测的复杂因素，也注入了一种来自乡土的生机勃勃的力量。

　　他们还在进入。我们必须看到他们。他们既是这个城市的“问题”，更是与重庆人水乳交融的兄弟姐妹。市长王鸿举算过一笔账：一个农民工一年给城市创造的价值大约在2.5万元左右，而一个农民工一年获得的薪酬平均在8000元左右，剩余的1.7万元都留给了城市。

　　信报记者国庆大假前后，寻访那些在我们身边的打工者，与他们彻夜长谈，一起喝酒吃肉，感触他们的辛酸与骄傲，思考促进社会和谐的制度演进之路。

　　加速成为

　　新重庆市民

　　南岸区珊瑚村，一个正在拆迁、等待拆迁的地方。

　　这个位于南坪中心地带的小区占地170亩，20年前，是全国知名的住宅小区。虽然四周树木茂盛，喧嚣繁华，但是一排排年久失修的房子破败不堪，一些已经拆了只留下大片大片的空地，大多租给外来人口。据了解，在珊瑚村居住的1万多人口当中，就有3成多是外来人口。

　　何华，南坪派出所户籍民警，他负责管辖的片区就是珊瑚村。

　　走街串巷这样的事情，已经成了民警何华几乎每天都要做的事情，10月8日这一天也不例外。

　　2003年，重庆取消了户口的城乡差别，大批来自区县的务工者开始涌进主城。据市人口计生委的调查显示，目前在重庆市务工的485万多外来人口中，300万以上的人是农民工，本市外来人口占流入主城区人口的66.1%。以珊瑚村为例，那里的外来人口80%来自重庆周边区县，近郊居多，涪陵、万州、彭水、黔江等地，还有一部分就是在校学生。

　　在市人口计生委的调查中，部分外来人口的文化程度低、收入低、居住环境差，他们成为城市人口中新的弱势群体。他们中，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占74.4%，加之具有一定职业资格和技能的人员十分有限，绝大多数从事的是廉价的体力劳动，月收入在800元以下的占73.5%，其生存环境和健康状况十分令人担忧。另外，流入人口多从事粗放型劳动，行业分布广，服务、经商、建筑行业占了绝大部分，从事服务业的有34.5%，其次是经商为24.4%。重庆主城区90%以上的保姆都为流入人口，“棒棒军”绝大多数都是外地民工，饮食、宾馆服务人员70%由外来打工妹担任，还有相当部分流入人口从事勤杂、保安等服务。

　　像何华这样的户籍民警每天都在更新自己辖区内的人口流动资料。“没人能准确地说出这里究竟有多少外来人口，他们可能今天租了房子，明天就搬走了，消失了，你甚至还来不及记录他们的资料，邻居们甚至还不知道那家住过人。”外来人口无规律地流动着，给户籍民警带来了很大的工作难度，“另一方面，我们现在警力有限，一个民警要管几千上万人，工作量有多大可想而知。”

　　据了解，正是因为这两方面的原因，户籍民警往往开始借助居委会、社区的力量来协助管辖。

　　“一些人，可能我根本无法找到他人，但是，我已经掌握了他的资料，比如工作单位、籍贯、是否有犯罪记录等等。”表面上，民警们在跟居委会大妈们吹牛聊天，实际上他们或许正在开展调查。

　　两个月前，何华得知珊瑚村入住了一名年轻男子，据说行踪诡秘。一天夜里，何华和同事把他堵在了家门口，并把他送进了戒毒所进行尿检，结果呈阳性。

　　不能不正视的问题是，流入人口开始成为违法犯罪的易发人群。据调查，流入人口中，违法生育家庭占13%，渝中区2002年至2003年违法生育的343人中，流入人口违法生育就有235人，占69%；南岸区流动人口违法犯罪率达45%左右。近年发生的江北盘溪蔬菜批发市场10.31持枪抢劫杀人案、南岸大佛段正街65号发生的入室抢劫杀人案、解放碑8.3袭警抢枪等大案均为流动人口所为。

　　不过这些并不是他们的主流。当城市的人们因为“脏、乱、差”而抱怨外来人口群体时，城市也在有意无意伤害着这群为建设她而流血流汗的群体。

　　他们是城市建设中不可缺少的群体，是现代城市产业工人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他们却难以享受到城市人的劳动和社会保障，子女入学难，多数没有医疗保障。多达300万的外来农民工，在城市里拿着最低的工资，却从事最苦、最累、最脏的工作，市长王鸿举算过一笔账：一个农民工一年给城市创造的价值大约在2.5万元左右，而一个农民工一年获得的薪酬平均在8000元左右，剩余的1.7万元都留给了城市。

　　早在1997年，重庆便取消了“农转非”指标及“城市增容费”，并在部分区县(自治县、市)的77个乡镇进行了小城镇户籍制度改革试点。当时规定，凡在乡镇务工、经商或兴办二、三产业的人员及直系亲属，只要有合法固定住所、稳定的非农职业和稳定的生活来源并实际居住的，均可在小城镇入户。

　　1998年，在试点取得一定经验的基础上，试点范围被迅速扩大到200个乡镇。

　　2000年，重庆小城镇户籍制度改革全面放开，将主城区57个乡镇中的33个相对边远乡镇纳入户改实施范围。2002年，户改扩大到全市所有建制乡镇。

　　随后，以户口准入制代替了“农转非”指标控制；设立社会人才集体户、社会劳动力集体户、大中专院校未就业毕业生集体户；投资纳税入户、购买

　　2003年，重庆户籍制度作出重大改革，出台了多项放宽户口迁移的政策。其中，采取先在主城9区、后在主城区以外的区县(自治县、市)全面取消非农业户口和农业户口性质，打破二元制结构，实施城乡户口一体化的户口登记制度，统称“重庆市居民户口”，所有居民公平地享有国民待遇。只是按照经常居住地区分为城镇居民和农村居民，暂住证取消了，实行发放居住证。

　　虽离自由迁徙还有一段距离，但权威人士认为，重庆户籍制度改革步伐已走在了全国前列。据悉，仅去年，新转为城镇居民户口的超过28万人，迁移速度近10%……

　　让外来农民工

　　有社会保险

　　外来务工人员必须面对的一个问题，是社会保障体系在他们的这一环节上并不完善。

　　今年10月9日，渝中区农民工服务管理办公室建立了一套全渝中区农民工的电子档案库。这是我市目前唯一的一个专门针对农民工建立的电子档案库。

　　该办公室任中平先生向记者透露，这份电子档案内容涵盖了渝中区农民工包括姓名、身体状况、保险状况在内的各种信息，内容非常全面。为建立这份档案，他们从今年5月份开始，对渝中区所属的108个社区进行了一次全面统计，共调查农民工107580人。

　　从电子档案上看，农民工在为城市创造财富的同时，缺乏各种应有的保障。其中最突出的问题体现在农民工签订劳动合同和参加社会保险的情况。

　　去年，重庆曾有两起拖欠农民工工资的案例受到社会各界广泛关注：重庆南岸长生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修建南岸长生屠宰场工程，拖欠200余名农民工工资约80万元；重庆市石塔建筑安装工程公司修建西部国际汽车城，拖欠800余名农民工工资234.44万元。其实去年下半年以来，市法律援助中心曾经接待了数量庞大的民工追讨工资和人身损害补偿等方面的咨询，然而真正受理的案件却只有不到10%。大多数案件缺乏有效证据：一些农民工与用工单位之间根本没有签订用工协议，难以取证。

　　农民工参加社会保险的状况也并不乐观。根据渝中区农民工服务管理办公室的调查，整个渝中区参加过各类保险的农民工不到总人数的0.04%——而且这0.04%的农民工中有很大一部分只参加过一两种保险。

　　“其实我国法律，特别是《劳动法》早就规定，用人单位与员工是应该签订正式的劳动合同，并且应该参加保险。但这在实际操作中往往被忽略了，农民工在这方面受到的保护更少。”渝中区劳动局秘书科刘建国先生说。

　　在刘建国看来，造成这种情况的直接原因来自用人单位。在很多私人企业，老板出于种种原因，拒绝与农民工签订正式的劳动合同和购买保险。据农民工反映，他们要求与老板签订合同，但一般都会遭到拒绝，甚至还有老板表示，如果要求签订劳动合同就不录用。由于生活所迫，很多农民工只能忍气吞声。

　　“应该说，我们的制度不完善，是造成农民工权益缺乏保障的另一方面原因。”刘建国认为，目前我国缺乏一部针对流动人口管理的法律法规。虽然我市在以前出台过很多有关流动人口管理和服务方面的政府规章制度，有关部门也曾联合发布过文件，但由于农民工问题涉及面太广，相关部门的职责并不明确，执行起来很困难。

　　“农民工是城市的建设者，他们从事的是最辛苦、最危险的工作，他们的权益必须得到保护。”刘建国告诉记者，从去年9月起，重庆市已经在很多行业，特别是在高危行业加大力度推广购买工伤保险。这些行业的从业人员基本上都是农民工，工伤保险能最直接保护他们的权益。

　　这只是一个方面，刘建国推测，今后肯定还会加大

　　渝中区农民工服务管理办公室任中平告诉记者，农民工的社会权益保障是一个非常庞大的体系。“外人看起来，我们的工作很琐碎，比如农民工的劳动合同问题，参加社会保险问题，等等，可把这些问题加在一起，几乎涵盖了农民工生活的方方面面，实际上是个非常庞大而系统的工程。加上体制上还有些不完善，我们的工作开展起来很复杂，只能一步一步走扎实。如果问题能发现一个解决一个，我们的工作就很成功了。”

　　在城市里

　　找工作不容易

　　10月8日，江北华新街人才市场迎来了第84届“重庆人才”大型综合招聘会。由于国庆长假刚完，很多人还没有从节日的气氛中回转到工作中来，但是熙熙攘攘的场面已经足够火爆。

　　记者见到刘洁时，她正徘徊在江北人才市场的门外，面色凝重的在招聘信息栏前搜索着自己想找的工作。在记者采访的打工者中，刘洁的文化程度算是最高的。

　　刘洁是四川南充人，2003年从成都某大专毕业后只身到深圳闯荡了两年。半年前来渝，可就在前不久她又失业了。

　　初来重庆，刘洁曾经在一所中专找到了工作，当起了老师。“那时只想先在重庆站住脚，发展的问题慢慢来，哪知道还没有站稳就栽了个跟头。”她苦笑着说。

　　由于她进学校工作的时候没有签任何的合同，加上她在那里没有任何关系，在前不久教育部下发了有关规范学校教师管理的文件后，她就很自然而然的“光荣”失业了。

　　刘洁看着招工信息栏一脸的茫然。在重庆找工作好多都需要经济担保人，有的还需要是重庆户口，“我们外地人，在重庆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找人做担保嘛？我看深圳就没有这么麻烦，重庆的公司应该学学人家。”

　　就业是生存之本。

　　在这次城市新移民浪潮中，当源源不断的农村人涌入城市，本来就紧张的城市就业岗位再次显得紧张起来。

　　新移民进城的同时，正发生着一场新移民与城市土著居民关于就业的攻守战，新移民总是处于劣势。而土著居民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他们拥有的人脉、生活经验以及先入为主的优势，都是新移民所不具备的。

　　人们总将新移民就业难的焦点放在教育程度等原因上，忽略了城市土著居民为了维护既得利益，对新移民的排斥上，也就是说，我们是否真正为新移民提供了一条转化为城里人的通道？

　　2004年8月31日，重庆市农调队对重庆的农民工进行的一次抽样调查表示，在调查的120名农民工中，期望“工作报酬高”的农民工占39%，期望“工作报酬一般”的农民工占61%。

　　在期望“工作报酬高”的47名农民工中，36%的农民工同时期望“工作条件好”，38%的农民工同时期望“工作条件一般”，26%的农民工为了高收入愿意接受“工作条件差”。

　　在期望“工作报酬一般”的73名农民工中，23%的农民工同时期望“工作条件好”，77%的农民工同时期望“工作条件一般”。

　　在调查的120名农民工中，有76%的认为“在重庆找工作不容易”，有23%的农民工反映，因为收入低，只能维持自己及家庭最基本的生活需要，希望重新找一份收入较高的工作，但工作不好找。

　　这个数据充分表明了以农民工为主体的新移民，对就业的期望值非常低，他们真正处于社会的最底层。

　　城里学校

　　的大门正在敞开

　　2004年重庆市教委一件关于农民工子女读书免借读费的文件，为在重庆的农民工带来了福音：2004年秋季开学，重庆市进城务工子女都可以在主城九区就近指定的学校，免交借读费放心读书了。

　　长期以来，农民工对子女教育总显得力不从心。据2004年重庆农调队对农民工的一项调查显示，重庆市农民工的人均月工资大约在650元左右，月工资在650元以下的农民工占58%，其中，月工资不足400元的农民工占13%。与城市职工相比，农民工月工资较2003年重庆市城镇在岗职工的人均月工资1037元低387元，低37%。较低的收入使农民工无法负担昂贵的借读费用。

　　据这项调查，有69%的农民工认为子女上学费用高，造成家庭的经济压力。有的农民工为了节省学杂费将学龄子女留在家里上学，与老人生活在一起，家长疏于管教。

　　据重庆市教委文件，此次主城各区解决民工子女免收借读费就读问题，基本都是采用指定学校就读的方式。市教委有关负责人说，各区指定的学校都遵循了就近入学的原则，是结合本区实际情况划分的。

　　渝中区教委办公室杨斌主任介绍，按照市教委文件要求，渝中区划定了3所中学，5所小学供农民工子弟免交借读费就读。2004年渝中区共招收免借读费的新生900多人，2005年有800多人。

　　“我们对这些孩子和有渝中区户口的学生一样，在升学、保送、奖励等方面完全是一视同仁，只要符合要求，渝中区户籍的学生享有的权利，农民工子弟一样享有。”杨斌说：“说白了，我们就把他们当作有渝中区户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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