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文举：由勇猛神探到知识产权警察第一人

　　特约记者 谷鸣

　　他曾与号称“全国十大杀手”的犯罪分子正面交锋，他被称为深圳治安的“清道夫”，还有人称他为“中国知识产权警察第一人”

　　做过治安大队负责人、经侦大队负责人的他戏称自己为“研究型警察”。因为在每一

阶段的工作后，他都会结合实际撰写相关文章。警察的威严和学者的风范在他身上结合得恰当正好。这就是吕文举。

　　警界英豪

　　这个听上去遗留了文气味颇浓的名字，怎么也很难和警察这个职业联系在一起。

　　在很多年轻小伙子的心里，身着警服，拿手枪是一个无比自豪的威风梦想。吕文举很幸运，他实现了儿时的愿望。

　　1981年，怀有一身抱负的他来到了东北某市警队。“刚当警察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学生，一脸的书生气。”经过两年在警队的打拼，吕文举迅速成为了一名真正意义上的警察。

　　当警察要求喜怒不形于色，这二十多年的职业习惯，使得吕文举言行举止、神态思维都和平常人不大一样。两年跟随 “老师”的学习和自己的摸索，职业涵养慢慢培养成形。“我们要在最短时间内判断一个人的性格、脾气。警察依法只能拘传犯罪嫌疑人8小时，我们要有在这8小时内迅速寻找突破口的能力。”

　　对任何事都持怀疑态度也日积月累成为吕文举的职业病。“那时候的我对别人说的话一般不轻易相信，而且对周围的事物非常警觉。”

　　上世纪80年代初的东北居民楼道里是没有装灯的，每天吕文举下班，都要走一段漆黑的楼道，出于职业的敏感，他几乎每天回家都把手指按在扳机上，然后贴着墙走。到家门口后，会把门打开，但并不立即关上门，而是从阳台到客厅巡视一遍，确认无人才关门。

　　讲到这一段的时候，吕文举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当警察要和很多犯罪分子打交道，他们的报复心理极强。说实话，警察被人关门打狗并不是罕见的事。那种环境下，人的自我保护意识非常强。这是一种本能的表现。”

　　平常人了解警察的工作和日常生活大都在警匪片里探究。警匪片里的警察都是威风的很，每每都能把犯罪分子擒拿归案，并且个个飞檐走壁，算事如神。“我们对警匪片一般都没有什么兴趣，里面讲的内容很虚，和我们的工作生活基本不符。 ”

　　当然那些和现实结合的比较紧密的纪录片还是能引起吕文举共鸣的。比如《121大案实录》和《征服》。说到这两个片子时吕文举有一点激动：“这基本上与我们的生活比较接近，特别是《征服》中主角孙红雷扮演一个悍匪头目，他身边的情况和20年前吕文举最初做警察时候遇到的情况非常相像。每次看到这个片子，我都觉得非常有感觉。”

　　毋庸置疑，警察是极其危险的职业，特别在一线的反黑刑侦队伍中，每年死伤的人数都很多。在东北和西南这一带的伤亡率更高于其他地区。东北有很多亡命之徒视生命为草芥。1989年，吕文举在东北某市已经是反黑组组长了，但是一段和死亡擦身而过的经历，至今他仍然记忆犹新。

　　那是一个早春时节，反黑组循线索接到命令要去抓捕当时被号称“全国十大杀手之一”的犯罪分子。吕文举带领另外两名干警前往守候伏击，那天太阳比往日厉害，戴着棉帽子的吕文举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再次戴上帽子时有点歪，这在他的视角上形成了一个死角。而这小小的疏忽，使得他没有发现危险已迫近身旁，但逃犯已经发现了反黑组。

　　“我方在明，敌方在暗”的局势已经形成。等吕文举稍有警觉时，就在他身边的悍匪已经从大衣里掏出双筒猎枪用力顶在吕文举肚子上，也许是用力过猛，枪在他质地较滑的毛衣上滑过，正在那一刻犯罪分子手中的枪也响了，子弹打在吕文举的皮衣上，留下一个碗口大的洞。

　　“我只觉得人在那一刻真的一点意识都没有了，脑子里是空白一片。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完了’。如果当时不幸运的话也许今天就看不到我了！”

　　90年代初，因为工作表现出色，屡获多项嘉奖的干探吕文举调到了改革开放的前沿深圳。他在这里不负众望，多次施展身手。1995年，他策划破获内地第一桩组织妇女出境卖淫案；其后，还组织破获了内地第一桩组织男性卖淫案。

　　在深圳，作为治安大队负责人，他率队曾经一次查获过46公斤白粉，还有一次破获了31.8万颗摇头丸的大案， “当时会议室地面摆满了查获的毒品摇头丸”，他所领导的治安大队被视为公安机关的三把刀之一，是深圳市“黄、赌、毒” 的克星，社会的“清道夫”。

　　“知识产权警察”

　　从旁人的眼中看来，做警察似乎和从事知识产权保护没有很大的必然联系，但吕文举觉得从事这个工作一点也不突然。

　　深圳是知识产权案件的高发地区，1998年底市场上流行一种名为脂肪运动机的产品，其广告铺天盖地，某著名女影星还成为该产品的形象代言人。

　　但仿冒伪劣产品也逐利而来，吕文举亲自带队办案，但是苦于无法把疑犯绳之以法。他总结案情，觉得未能突破的关键原因是对知识产权不了解，厂家把专利申请号浑水摸鱼成专利注册号蒙蔽了办案人是原因之一。

　　自那以后吕文举就非常注意知识产权保护方面的学习。后来经业内人介绍，西安交大是国内最早开办知识产权的理工学校，于是吕文举决定到大学进行系统的学习。那时候的吕文举是步入中年的阶段，和很多大学生一样准备考研。准备了半年，吕文举参加了当年的研究生考试，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考上了。

　　由于学习的目的性非常强，就是要把知识产权学好，用于以后的实际工作，因此他比同班的其他同学进步更快。在一年研究生课程之后，吕文举就开始给别人讲课，丰富的实践经验和完善的理论知识以及良好的哲学修养使得吕文举如鱼得水。后来公安系统院校开办相应的课程缺老师，于是找到了吕文举为在校学生和在职警察上课。

　　这以后的日子就一发不可收拾，他经常应邀去大学讲课，逐渐在知识产权领域崭露头角。“其实并不是我的理论水平有多高，而是懂的人太少。”吕文举谦虚地说。

　　尝到了甜头的吕文举并没有将警察的工作抛之一边，用他自己的话说：“正是24年的从警生涯帮助了这项工作的进行。警察的生活让我看到了社会的很多层面。”2000年，敏锐的吕文举发表了《知识经济呼唤知识警察》论文，在各界引起了很大反响。

　　2004年“路易威登”品牌的产品在珠三角一带仿冒的情况十分猖獗，时任经侦大队负责人的吕文举一口气带队打下了5个制假工厂。2004年全国评选的十大知识产权案件中，吕文举带队的案件就有3个。自此之后，已经有不少老外开始称他为“知识产权警察第一人”。

　　不过，吕文举觉得，自己的研究能够登堂入室是在2001年入世之后，入世之后对知识产权关注的程度逐渐升温。 “以前有领导对我的这项研究非常不理解，有时候会开玩笑责备，说一个大队长，还经常搞这些不相关的东西，不务正业。入世之后，警察系统也要学习知识产权方面的入世文件，后来该局领导对我说，想不到还是你小子看得远。”

　　在警察系统之内，过去一直没有知识产权案件的分管对口单位，通常是分管诈骗的部门代管知识产权，即使是深圳这样一个知识产权侵权高发地区，也没有专门针对知识产权案件的警察机构。当时深圳在搞高新技术产业区，良好的环境对其开发十分重要，很多企业都呼唤相应的执法机构的设立。

　　为此，吕文举游说各个部门，跑关系，他开玩笑说有点自掏腰包走后门的意思。同时，他说服了多家属于500强的企业发函给深圳政府。恰逢2002年深圳机构改革，经过一系列的公关后设立知识产权执法机构，这一举措走在了国内的前列。

　　“500强企业的产权意识比我们要早，要严密。他们在中国要用这个来保护自己的地位，他们很关心中国知识产权的立法和执行。那时候，吕文举在给那些洋企业家讲解中国知识产权保护的措施和情况非常受欢迎。经常会看到这样的情况，他在台上说一段，台下有七八个组，每一组之中，又有八九个洋人一圈一圈围绕一个华人交流。“我讲一遍，圈子中懂汉语的人再翻译。虽然交流上有困难，但他们问的很认真，问题也多。”

　　很多人也许不理解，专门设立知识产权执法机构到底对市场有什么帮助。“首先是分割管理，以前有关知识产权的案子属于治安和经侦两个部门，他们在法理上可以提供相互推诿的依据。比如一个手机，外观设计、产品质量、商标等都属于不同部门的管理。有了这个机构这些问题都能得到相应的解决。

　　从事知识产权的工作后，吕文举感受到警界系统的局限性，2004年他辞去了经侦大队负责人的职务。在谈到离开警队的日子，吕文举透露出少有的哀伤，毕竟在警察这一行一干就是24年，人生最宝贵的这20多年也赋予了他弥足珍贵的财富。

　　不让中国再背知识产权黑锅

　　职业的感情纽带是难以割舍的。离开警队之后，吕文举很快调整过来，因为他觉得对于目前的中国知识产权保护还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出来后的吕文举感觉空间大了很多，“比如有使馆的领事来找我，媒体来采访我，跨国公司请我讲座，这都是做警察的时候相对敏感和困难的问题。”但同时吕文举也表示专门从事这项工作压力也不小，“我去美国知识产权的有关部门，他们对我都非常尊重，从某个意义上那不是仅仅对我个人的，而是对我们整个国家的。”

　　目前知识产权犯罪主要集中在高档消费品，“类似皮包等名牌产品被仿冒非常多，是因为其门槛低，需求巨大。而中国是假冒仿制高档消费品最大的制造地。但绝大多数利益却被海外的幕后黑手占有，这些现象都说明知识产权保护的普及和健全的重要性。”吕文举分析。

　　由吕文举组织的泓策机构围绕知识产权的热点、难点、焦点等问题开展公益性实务研究。

　　近年吕文举发表了多篇关于知识产权的论文，美国、日本和欧盟等多个国家地区的官方和NGO组织不断邀请他出访。在今年作为白宫访问学者和美国官方人士交流的时候，多个部门的律师和官员与他激烈辩论之余，也不得不称吕文举为“中国知识产权保护第一人”。

　　2005年吕文举发表了《中国在背黑锅》一文，文中说到：“中国的廉价劳动力使得在假冒品牌生产链中并没有获得很大的收益，中国是一个高投入、高投资、高消耗、高污染但低附加值的国家。80％以上的假冒产品利润都被组织生产这样产品的发达国家厂商拿走了，但罪名却扣在了我们中国人的头上。”这篇文章一经发表被多家媒体转载，也得到了越来越多国家地区的关注。

　　在谈到未来的发展时，吕文举爽朗地笑了笑，在笑中体现的是一种坚定和执著。“知识产权和每个人的生活都息息相关，你身上从头到脚，都可能和知识产权发生关系，随着中国的发展，这个领域的重要性会越来越凸显。”

　　“《进出口贸易中知识产权保护对策》这是今年世界的领先关注话题。国内对知识产权的意识已经开始有所加温，这是后经济时代一个主要问题。推动和改善中国知识产权状况，提高知识产权的执法水平是我们的追求。”

　　他强调，知识产权保护绝不仅仅是为外国人张目，“这符合世界知识产权的主流，实现企业的合法利润，这也是很多国内企业不可绕过的一个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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