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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鹰:一个人扛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2月09日18:03 中国青年杂志

  20世纪八九十年代,她是活跃在中国文坛的著名作家,其成名作《金鹿儿》《明姑娘》曾获全国优秀小说奖;由她制片的电视剧、电影《启明星》由著名导演谢晋执导,16名弱智儿童出演的这部片子获电影“铜牛奖”、首届“奋发文明进步电影奖”……

  然而,从新世纪的第一天开始,她的生活一下子全变了——五年时间,一个远离文学创作的作家,却“写”出了另一件震撼世人的作品——近代天津与世界博物馆——这是中
国唯一由文人创办的涉外民间博物馆。

  所有这一切偶然的、必然的发生,都缘于那种挥之不去深深浸入她骨子的爱——对人、对事,甚至,对那些在她眼中“美得令人窒息”的小洋楼……

  一座博物馆

  文-王萃 图-李海波

  有自己生日的城市不多,天津算一个,600多岁,有历史、有文化,然而更多的却是人们对它的误解和无知。天津是一座很委屈的城市,在外地人印象里,天津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许多外国人也很难相信,紧挨着北京还有一个人口1000多万的大城市叫天津。

  事实上,近代天津与世界博物馆的诞生,对航鹰而言原本纯属机缘巧合——可一旦上了路,却越来越发现更多更美的风景,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不光航鹰本人,老伴儿、儿子、儿媳、女儿、身边朋友都成了“天津历史”发烧友,帮着整理资料的、干脆辞掉公职来这里干活儿的、义务当翻译和解说的等等。这与其说是因为航鹰的个人魅力,不如说是天津近代历史本身的魅力。

  就像人和人之间的恋爱,基于了解才能深入挖掘其魅力,进而爱上他(她),城市也是如此,从了解城市的历史,到爱上城市的现在,欣赏是需要找到更深层次的共鸣,航鹰的新角色意义正在于此。

  我不敢说总能超过别人,但是我要区别于别人

  我不敢说总超过自己,但是我决不重复自己

  记者:中华慈善总会会长阎明复曾称您为“慈善作家”,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

  航鹰:1993年我完成了《启明星》这部电影,题材是关注弱智儿童,导演谢晋,我是总制片。从写剧本,到找资金,我用了差不多三年工夫,连每一个弱智儿童演员都是我自己找的,那时候做电影没有商业目的,所以等一进入商业轨道,我也不太知道该怎么做了。

  1994年写《普安山庄》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去了天津的SOS儿童村,后来又到位于奥地利的SOS儿童村总部深入采访,这是我的第一个长篇。之后不久我就创办了《慈善》杂志。

  所有这些,都把我和慈善牢牢联系在了一起。包括后来写《好人谢晋》《善哉邓朴方》,这些作品都逐渐成为我的一个品牌。

  记者:从2000年开始,您的重心突然转移了。这是为什么呢?在已经50岁的情况下?

  航鹰:确切地说,我觉得恐慌。

  记者:为什么?

  航鹰:我是作家啊,应该以创作有影响力的文学作品为主。但忽然之间似乎找不到了源泉,包括影视行业,也没有了感觉。

  我这个人,身份比较特殊。当了两届全国人大代表,十年。连任两届市人大常委。无论写偏激的题材,还是写所谓“文学三级片”的题材,都与我的身份不符。我是一个传统家庭的女作家,作为一个作家,到了一定程度,对自己便会产生一个评价——我所作的事,是我想做的吗?

  记者:可那时候电影《启明星》带给人们的震撼还没有消失啊。

  航鹰:影视作品屡获殊荣所带来的喜悦与欣慰只是稍作停留。成名作家向何处去?这是存在于我们这一代作家心中普遍的疑问,亟待解答。

  记者:建博物馆这样的想法又是怎么产生的?

  航鹰:我最早是抱着找一个冷门题材写作的心态,介入了租界文化遗存。外交部给我介绍了一些朋友。德国公使对我们的想法也很感兴趣,最后由德国商会和天津商会合作,赞助了我们一半旅费,成就了我们第一次德国之行。

  记者:第一次德国之行的目的是什么呢?

  航鹰:寻找在天津侨居过的老人。历史界有一个很时髦的方式,叫口述历史。出本书很容易。而且这个题材确实是个空白。

  记者:寻访在天津侨居过的外国人,有什么线索呢?怎么找?

  航鹰:德国有一个协会,叫“东亚之友”。成员都是曾经在亚洲侨居过的人和他们的后代。有一名大使的太太是北京长大的。他们把他们的会刊寄给了外交部,背后有他们的通讯录。后来外交部一个和我挺熟的大使得知我的想法后,把这份杂志寄给了我,我又把这份杂志寄给了在德国勤工俭学的女儿。女儿就照着通讯录一个一个打电话,询问他们愿不愿意接受采访,并从中寻找在天津侨居过的人。一下子找到了20多家。

  记者:过程有些曲折啊。他们的反应怎么样?愿意接受您的采访吗?

  航鹰:没有一家不欢迎我们去的,都说,“老家来人了。我们就是天津人啊!”

  在天津德国商会的协助下,航鹰开始了第一次“寻访”之旅。

  在德国留学的女儿充当了翻译兼向导,2002年11月6日,航鹰记得很清楚,在德国博登湖畔的一个中餐馆,东亚之友协会要举行年会,所以,他们倒计时地设计自己的行程,一定要赶在那之前到达博登湖。

  寻访虽然艰苦,但收获多得出乎意料,100多张私家相册里的珍藏照片,真实记录着天津租界时期的历史。这些照片震惊了文化界、政界,也激起了航鹰更大的好奇心。“寻访之旅”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算上刚刚结束的美国之行,航鹰已经去了五个国家:德国、奥地利、荷兰、比利时、美国。其中德国和奥地利分别去了三次。目的很明确,就是寻找那些在九国租界时期在天津侨居的那些国家的洋人,或他们的后代。明年的计划是英国和法国。

  日本媒体把航鹰的海外之旅称作“寻访离巢的鸟儿”,航鹰则把自己的一次次艰苦行程称作“寻访洋老乡”。寻找别人,是为了发现自己。一想到生活在地球另一个角落的人,曾经承载过自己城市的历史,一种心灵上的亲密便随之而生了。

  中国的近代史事实上和天津无法脱开联系

  天津的特殊之处还在于,租界的版图相当于老城版图的九倍还要多

  记者:在您眼中,天津是一个怎样的城市?

  航鹰:天津的历史是世界唯一的,一个典型的多元文化影响的城市,可是现在却那么保守、那么默默无闻。外国人都不相信,紧挨着北京还有一个人口1000多万的大城市天津。我一直觉得很憋气。所以到了2002年,成立历史文化保护促进会之后,大伙儿说要为天津干点事儿。

  我们提出以文化活动来纪念这个日子,就搞了一个100集的电视片,叫《话说天津》。这个电视片在天津电视台滚动播出了4次,家喻户晓。

  记者:中国的近代史事实上和天津无法脱开联系。

  航鹰:对啊,所有在近代影响过历史的大人物,都曾在天津生活过,很多大事都是在这里发生。而天津的特殊之处还在于,租界的版图相当于老城版图的九倍还要多。在我们比较左的年代,这段历史是空白。一个“耻辱”、一个“殖民地”,就把这段历史一笔带过了。

  记者:所以您想寻找真实的历史。小洋楼作为载体它和天津历史的密切联系在哪里呢?

  航鹰:我在2000年就对天津小洋楼感兴趣,其实不是小洋楼的问题,是小洋楼里发生的故事。这么多洋楼,主人哪儿去了?这个城市发生过什么事?在掌握历史知识之前,任何评判都是过于武断的。

  记者:建博物馆需要钱。您是怎么筹到第一笔钱的?

  航鹰:我把搜集到的照片办了一个展览。就在水晶宫饭店。滨海新区的区委书记来了。他看完以后特别感兴趣,我对他说:“开发区全国到处都有,但这么多小洋楼只有天津有。连上海都没有天津的多。您支持我们搞一个博物馆吧。”

  “多少钱?”

  “反正需要一个小楼。”

  “你去找楼去。在五大道选去吧。”

  就这样,我们买楼的300万有着落了。

  这栋小楼修整到现在也有四年了,其中大工程四期,小工程无数,而且买完了楼,我们1分钱没有了,在这种情况下要进行很多维修……他们管我们这个项目叫无中生有,一切就靠我一个老太太,好在,市领导都很理解,也很热爱家乡,对这个项目的需要给予很大便利。

  记者:您这馆里的镇馆之宝是什么?

  航鹰:有三幅画,《三叉河口》。

  记者:怎么得到的?

  航鹰:这三幅画是德国人赠送的,当时画的主人是花了每幅1500欧元收藏的,就这样捐赠给了我们博物馆。

  记者:他们为什么能把真品无私地赠送出来?

  航鹰:很多和天津有过关系的外国人心里想得都比较单纯——这是我的“家乡”,家乡需要的东西,就是我的责任!

  我这次在美国也特别受感动,一位得了绝症的老人,在接到我们电话之后,很愿意见我们,送了我们很多珍贵的东西。她从不认为自己是美国人,而是按照出生地,一直认为自己是真正的天津人,固执地跟我们说我们基本上没法听懂的天津话……就一句,最清楚:“老家来人了!”

  博物馆是最需要人才的地方,那么多文物和资料整理、归档以及研究工作要做,可是,现在的经费,怎么才能吸引有丰富知识储备的年轻人加入呢?

  人的问题,归根到底还是“财”的问题。每年不算小的一笔数字,现在全靠我一个老太太承担着,嘴上不说,压力却是实实在在的。

  困难?“一个是找钱,一个是找人才。”

  记者:现在博物馆已经有一定影响了。您和海外的联系也越来越多,短短几年,您已经多次走访了五个国家:德国、奥地利、荷兰、比利时、美国。英国和法国也列入了明年的访问计划。您的博物馆已经成为天津市不可或缺的城市名片。

  对您来说,目前面临的最大的困难又是什么?

  航鹰:一个是找钱,一个是找人才。

  记者:这和您以前的作家生活有很大不同吧。

  航鹰:作家是清高的,座上客。用不着求人,用不着考虑经费,家里儿子女儿都是留学生,爱人当家,我也从来不摸钱。我从来不想这些。为了博物馆,就得想着到处要经费,处心积虑。

  记者:都想了什么招儿?

  航鹰:现在的经费都是我到处化缘。一种就是硬要,另一种就是报项目,节约花。以项目养这个博物馆。

  记者:您的家庭成员都帮您干起了博物馆,也是因为节省钱?

  航鹰:对,嗬嗬,算是全家免费给我打工,这不,连儿媳妇都裹进来了,儿媳妇本科和硕士念的都是社会学,在这儿帮忙,结果喜欢上了近代史这些东西,现在准备考南开的博士,专门学历史学,她是我们布置展览的主力。老伴儿在这儿当义工。在国外走访和收集资料时候,我没有钱雇翻译啊,就把儿子拉来。

  记者:博物馆的其他工作人员都是怎样的一群人呢?

  航鹰:都是临时的,我们现在还在报批编制,只有报批了编制,我们才能有正式的“员工”。

  记者:他们现在的薪水是多少?

  航鹰:现在一个月600元。

  记者:这些能够在这里踏踏实实做事情的年轻人很值得敬佩。

  航鹰:我很鼓励年轻人多学知识,博物馆的这段经历能学到很多东西,对他们来说,这是很重要的。

  记者:未来几年这个博物馆的发展规划是什么?

  航鹰:如果总靠我要钱养着,那员工就没有前途,博物馆本身更难以持续。

  一定要有编制,把我们辛辛苦苦收集来的这么多好东西,国家管理起来。我们已经为此事努力快一年了,很难。

  有我老太太在,博物馆大概生存五六年没问题,一年大概花销50万左右,我到处化缘啊,但如果编制批不下来,我这么大年纪了,再病趴下,就不知道这个馆的未来会怎么样了。因为这个馆完全是民办的——第一个由作家办的涉外博物馆。

  记者:从选择弱势群体作为创作题材,到捐出《启明星》创作和拍摄的全部稿费,再到现在投入这个非营利性质的博物馆,哪个都不挣钱……您投入了这么多,从来没有回报,不后悔吗?

  航鹰:我这次在美国,路上和儿子谈起这个问题。

  我说,你不要只想着做一个小商人,斤斤计较,挣钱越多,你会觉得自己越卑微。你只有精神追求,才能成为精神贵族。现在他买了很多摄影的书自学,他之前根本不会照相,别人都挖苦他说,照的房子都是斜的,现在的水平很好了,他非常乐意成为博物馆专职摄影师,为那些将要逝去的人们留下最后的影像。

  那天儿子发给女儿的电子邮件让我看到了,儿子说:“现在老妈干的事情和她的年龄不相符。”这个评价,作为老妈,我很骄傲。

  我不愿被人称为老人,你从任何细节看,我都有一颗比年轻人更热爱生命的心,并且身体力行地做我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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