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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归乡路——随农民工一起回家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2月15日11:35 瞭望东方周刊

  他们的归乡路,他们的家

  ——随农民工一起回家

  李井付说过了年还是想早点回上海,“在家里呆长了没意思”

  归来

  对于当今中国人来讲,这既是身体上的归来,更是精神上的归来。最难忘的,是一些普通人回家归乡的艰难与喜悦, 也是在过去的一年里以及过去的许多年里,那些最有象征和隐喻意义的归来。这些归来,或会决定今后我们如何出发。

  尽管充满了艰辛,但艰辛并不能阻挡回乡的步伐,因为家里有老父母的牵挂。“迁徙”的节日再一次来临时,记者与 农民工一道出发,去体验他们的漫漫回乡路,体验他们艰辛以赴的——家。

  出发前的虚惊

  “你可来了!”1月21日7点50分,登上北京至赤峰的大巴车时,李井付松了一口气。

  李井付的家在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新地乡老烧锅村,前一天下午,记者约好同他一道回乡,同行的还有他的哥哥李井 波和嫂子邵惠娟。

  8点整,嘈杂的车流和人声中,9494次客车准时出发,朝500公里开外的赤峰驶去。

  “昨天的那个女人没来!”李井付说这个话的时候仍然显得有些不安。

  “那个女人”指的是一个票贩子。20日下午,当李井付三人从顺义赶到朝阳区东郊火车站准备坐火车回家时,发现 火车票丢了。正在三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个陌生女人说可以带他们到附近的四惠客运站,并为他们买到当天下午的车票, 条件是每张票多加30块钱。

  到四惠站后,当天的票已经售完,女票贩也无可奈何,但是她说可以帮他们买第二天早上的票。兄弟俩一合计,不如 自己试试买第二天的票,或许可以少花90块钱。

  票居然很容易就买到了,150块一张。女票贩不干了,“是我带你们来这里的,你们怎么也得给我50块手续费! ”

  但李井付三人觉得票是自己买的,最多只能给她10块钱作为补偿。

  双方在售票厅门口争执起来,女票贩见对方人多,捞不到便宜,拿了10块钱扬长而去,末了甩下一句话:“明天你 们休想上车!这里的大巴司机我都认识!”

  三人立刻不知所措起来,踌躇半晌,老大李井波说:“她可能会找人来打我们,我们快走吧!”

  “往哪边走?”李井付问。

  “我也不知道,往西走走再说吧!”李井波说。

  老大、老二一人提上一个箱子,邵惠娟背上一个背包,急匆匆往西走去。走出10多米,李井付看见路旁停着一辆1 10警车,欣喜地对老大和嫂子说:“没事了,这里有110,她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老大还是觉得不放心,走到警车旁,弯下腰,问车里的警察:“你们明天早上还在这里吗?”

  “在!”一位警察回答。

  “明天她要敢找人来,我们就打110!”老大走回来对两人说,语气镇定了很多。

  在车站附近,三人找了一间小旅馆住下,每个床位25块钱。

  尽管吃了颗定心丸,第二天早上,三人还是觉得惴惴不安,提前半小时就上了车,都没顾得上在车站门口吃点早餐。

  漫漫回乡路

  北京的空气依然很糟糕,灰蒙蒙一片,分不清是沙尘还是迷雾,看久了眼睛发涩。车内的空调温度高了些,让人觉得 闷热。

  李井付三人的心情显得不错。就在前一天,媒体报道,因为京广铁路郑州段大雪,北京十几万旅客以及郑州数万旅客 被困火车站。他们算是幸运的。

  开车前,三人只吃了几块饼干。车开出半小时后,三人明显感觉到饿了。“吃一个吧。”李井波递给记者一个梨。记 者的位子与三人挨着,老大李井波夫妇坐在前排,记者与李井付坐在后面一排。

  李井波夫妇用卫生纸擦了擦梨,一人吃了一个。李井付不爱吃梨,拿出水果刀,削了一个

苹果吃。

  “现在舒服多了!”李井波说。不料,没过多久,夫妻俩双双开始感觉不适,相继呕吐起来。

  “平时我们没有晕过车,今天可能是因为没吃早饭。”李井波用矿泉水漱了漱口说。邵惠娟晕得更厉害,之后又吐了 两次。后来记者得知,她已经怀了四个月的身孕。

  两兄弟都在羊毛衫厂打工,不同的是,老二在上海,而老大夫妇在北京。之前,李井付11日赶到北京与哥嫂会合。 因为买的是最慢的一趟车,而且没有买到坐票,李井付几乎是站了22个小时才赶到北京。

  “听说上海有直达车到北京,13个小时就到了,但是要四五百块,是慢车的五六倍,太贵了,不敢花那个钱。”李 井付说着,拿卫生纸擦了擦水果刀,收了起来。因为经常接触冰冷的机器,李井付的手指长满了冻疮,又红又粗。

  李井付今年22岁,面目清秀而未脱稚气。上学上到初二时,因为成绩不好,家里条件也差,并且还有一个妹妹在上 学,李井付不得不出来打工。一开始跟着老大在北京,前年经一个朋友介绍,去了上海。

  “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挣一千块,不好的时候八九百、七八百。刨去房租一百、吃饭将近两百,一个月能剩五六百块。 ”

  老大李井波比老二大六岁,也是初中的时候就辍了学。“有一次跟老师吵了一架,就再也不想上学了。”说这话的时 候,老大憨厚地笑。如今,他在北京打工已经整整10年。

  不过,虽说在北京、上海时间都不短了,但兄弟俩对这两个城市依然感觉很陌生。李井付每天7点上班,晚上经常要 加班到9点,而且几乎没有假期。“在上海两年了,我还没见过

东方明珠塔!”

  李井波打工的厂子在顺义,平时几乎不来市区,10年间只到过天安门广场,而自己买门票进去过的地方只有动物园 。

  至于朋友,两兄弟交的也都是外地打工仔,这么多年来,除了房东,兄弟俩几乎没有机会跟北京、上海当地人打交道 。

  大巴经顺义、穿密云,渐出北京。窗外的景色荒寒,山与地、路与桥、枯枝与寒树……一切都好像凝固了,只有河水 冲刷开河床两边的坚冰继续向前流淌。

  车厢内的视频开始播放节目。“看天空飘的云还有梦,看生命回家路程漫漫……”超级女声们正在演绎《大长今》的 主题曲《希望》。

  “唱歌的是谁?”李井付问记者。

  “超级女声。”

  “超级女声?好像看过,不记得了。”

  到家了

  下午2点半,经过6个半小时的路程,9494次客车抵达了终点——赤峰市。回乡路的下一站是敖汉旗,赤峰到敖 汉旗的客车10分钟一趟。经过商量,三人决定立刻赶往敖汉旗。

  很快,三人以及记者搭上了去往敖汉旗的2269次长途大巴车。从下车、买票到检票再到上车,整个过程仅仅用了 10分钟。

  “三哥,我们到赤峰了,告我妈一声,让她把炕烧热了,别等我们回去了是个冷炕。”上车后,李井波给他的堂兄“ 三哥”家里打电话,“三哥”就住在隔壁。

  “昨天就烧上了,放心吧!”电话那头回应。

  赤峰为契丹故地,多山地、丘陵。在东去敖汉旗的路上,一路景物——山、地、房屋、草树,一律呈土黄色,看的时 间长了,眼睛有刺痛之感。

  近乡情怯。李井付已经两年没回家过年了。“没回来是有原因的,”李井付说,“回一趟家来回车费加买点东西怎么 也要一千来块,花不起。”

  老大以往每年都回来,但去年因为去了河南周口的丈母娘家,所以也没能够回家。

  李井付的妹妹去年嫁到了河北农村,现在孩子都满100天了。“去年我们家里只剩下两老人自己过年。”李井付无 奈地说,“我们也想回来看看父母,但没办法!”

  时间接近下午5点,夕阳照在光秃秃的土山上,大地一片猩红。李井付耷拉下脑袋,打起了瞌睡。

  5点一刻,2269次大巴车抵达敖汉旗。

  天已经黑了下来,但是回家的路还得继续。由敖汉旗到李井付所在的村还有七八十里地,每天只有下午2点半一趟车 ,并且下了车之后还得步行五六里土路。

  “只能打车回了!50块应该能到家。”兄弟俩合计。

  问了几辆车,司机都说油价涨了,而且现在是春运,低于70块不走。

  “70就70吧,一年就过一次年!”最后还是老大李井波拍了板,他挑了一辆黑色桑塔纳2000。

  柏油路只通到新地乡,由新地乡到李井付家所在的老烧锅村还有10公里的土路。在飞扬的尘土中一阵颠簸之后,晚 7点整,黑色桑塔纳2000停在了一扇柴门之前。

  家

  老烧锅村是一个小山村,屋子背后就是山,门前对着的也是一座山。这里没有手机信号,打手机得爬到山顶。

  李家的房子是四间砖瓦平房,半人多高的土墙加一扇柴门围成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两间土房,用来堆放杂物,土房 的对面空地上整齐地堆着近一人高的玉米垛。

  四间砖瓦房是前年新盖的,老大李井波为此花去了多年打工的积蓄,两万多块钱。

  李井付的父母迎了出来。二老都很瘦,眼窝深陷,长年的风吹日晒使他们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看起来像70岁的老人 ,实际上,李父今年才62岁,李母只有48岁。

  “爸!妈!”李井付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父亲,眼前的老人似乎让他感到陌生。

  “快进屋,屋里暖和。”李父弓着背将大家迎进屋里。屋里没什么家具,除了炕和几只装衣物的箱子,就只有一台2 5寸的长虹彩电。屋子的地上随意地搁着几棵大白菜。

  李母忙着张罗饭菜去了。不一会端上好几个菜来,有芹菜炒肉、木耳炒肉、豆腐干炒肉、煎鸡蛋还有花生米,主食是 饺子。

  “脱鞋上炕吧!快吃饭。”李母招呼着大家。

  “多吃菜!鸡蛋、猪肉都是自己家的!”李母说,家里每年都要养两三头猪,过年的时候卖掉一两头,留一头自己杀 了吃。

  但是芹菜、木耳这些蔬菜就来之不易了,要在10公里外的集市上才能买到。

  集市不是每天都有的,每逢农历一、四、七才开张。以前,老烧锅村村民去集市都是赶着骡车去,前年,有了一个大 变化,县里开了一趟班车。不过,要赶上去集市的班车并不容易,因为每天只有8点钟一趟。

  为了买这些菜,李母一大早就赶车去了集市,直到傍晚才回来。不但买了菜,李母还买了三四斤鱼,另外还有对联、 鞭炮等,准备过年的时候用。

  尽管辛苦,母亲的高兴仍然溢于言表。“去年你们都没回来,年三十做了两个菜就打发了,没心情做。今年要多做几 个菜!”

  饭后,一家人坐在炕上聊天看电视。黄宏主演的一部抗日喜剧电影逗得邵惠娟发出阵阵大笑。

  老二李井付把存在手机里的女朋友照片给母亲看。因为像素太低,照片显得模糊,李母看不清楚,但是很高兴,“你 怎么不把她带回来过年?”

  “才谈了两个月,时间太短了,明年再说吧。”

  老大李井波递给母亲一条红腰带,“妈,明年是你的本命年,这是给你买的。”

  父亲很少说话,只是低着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偶尔抬起头来看看电视。他抽的不是普通香烟,而是烟叶,将切碎的 烟叶放到一小张白纸上,卷起来成香烟状。

  “普通的香烟不够劲。”李父点燃烟卷的一头,轻声说。这种烟草一斤十几块钱,足够抽一个月。

  “爸,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老大说。

  媳妇邵惠娟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放到李父面前,“爸,这是给你买的两瓶气管炎药和两包奶粉。”

  夜渐渐深了,老大李井波夫妇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老二与父母睡一个炕。电视还开着。

  “井付,还看电视吗?遥控器坏了,不看我下炕闭了去。”李母问。

  “不看了,妈,我去闭吧!”

  “你别出去,出了炕冷,我去!”

  窗外万籁俱静,偶尔听见几声犬吠。炕的那边传来李父的阵阵咳嗽,老人的气管炎又犯了。

  期望与苦恼

  “爸、妈,明年我接你们去北京吧。妈帮我给工人们做做饭,爸可以找个工地看看门,一个月四五百块,比在家里强 。”第二天早饭后,老大李井波对父母说。

  李井波在2005年下半年开始了自己“小小的”事业,他从原来打工的厂子里出来,自己买了10台纺织机,雇了 六七个工人,当起了小老板。半年下来,挣了一万多块钱,算是有了个良好的开始。

  2006年,李井波的宏伟蓝图是将机器发展到20台,雇十几个工人。“搞得好也可以挣个十万八万的。”

  把父母接到北京,一方面可以对父母有个照应,另一方面父母也能为自己帮点忙,两全其美。

  “我去!”母亲一边用笤帚麻利地扫炕,一边爽快地答应。父亲则坐在炕沿上,弓着背,吐出一口烟,喃喃地说:“ 不想去,我就在家呆着吧。”

  “他是怕去了北京不习惯。”李井波说,“还得做做思想工作,不然他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他,他不会做饭。”

  其实,李井波也有自己的顾虑,要真的把父母都接过去,老家没有人看着也不行。“又不能卖掉,万一在北京整不好 了,还是得回来。”

  不过说到未来的孩子,李井波态度坚决,“不管整得好不好,一定要让孩子在城市上学,农村上学不行。老烧锅村一 共四五十户人家,从来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

  老二李井付希望新年能多攒点钱。“以后娶媳妇,家里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

  谈到前途,他感到迷茫。“现在厂子里开始越来越多地用电脑了,以后得转行,但是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口才不好也让李井付发愁,“现在在外头谁能说谁就能混得好,我的口才不行,要是能说点就好了。”

  不过,李井付说过了年还是想早点回上海,“在家里呆长了没意思。”

  这一天是农历的“小年”。晚上,赶回北京的路上,记者看到路上很多村庄亮着灯火,安静地躺在山的臂弯里。那个 时候,李井波一家人应该是围坐在炕上吃饺子吧。 记者舒泰峰/北京、内蒙古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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