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闻周刊:一项北大拆迁工程引发的风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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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2月23日17:38 中国新闻周刊 | |||||||||
一项原本早已通过审批的校内工程,何以引起校内校外如此大的反响?是因北大的名声和地位,导致“北大无小事”?或许,在“文物保护与破坏”的争论之后,是一部分人的利益之争 ★ 本刊记者/郑褚
百年学府北大又一次成为新闻的中心。从2006年2月上旬开始,“北大核心区最大规模拆迁”“拆除古迹盖大楼”等说法开始频频见诸报端。随后,某新闻杂志的一篇评论《北大拆迁也“疯狂”》,以及随后网上出现的多篇评论,将北大再次推上了网上网下舆论批评的风口浪尖。 拆的是历史文物, 还是几十年前的职工住房? 在一些媒体上,对北大拆迁是如此报道的:“这将是北大校园自建立以来核心区最大规模的拆迁行动,涉及数百拆迁户。”而另一篇媒体评论这样批评:“究竟谁给了北大如此大的‘权力’,可以随心所欲地在明清两代曾是皇家‘赐园’的‘燕园’里大兴土木?” 消息披露后,社会上读者们也反映强烈。有新浪的网友写下这样的诗句:“母校啊,你这是为什么啊?你是否想到过,你拆掉的是什么?” 2月20日,北京大学党委宣传部部长赵为民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对拆迁工程做了这样的解释:作为北大未名湖后湖文物保护的一期工程,此次的拆除内容是燕园内镜春园、朗润园和全斋三个部分中建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职工住房和住户的私人搭建。三个地区的原住户将全部迁出北大,以整治这一被校方称为“脏乱差”的地区。 北京大学发展规划部部长吕斌也强调:在这次拆迁建筑中的70%,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修建的职工住宅以及其后职工私人搭建。 而负责此项“北京大学未名湖燕园建筑文物保护区总体规划”(以下简称“规划”)设计的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副院长、文化遗产保护设计研究所所长吕舟教授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这个工程,内容包括对燕园水系的恢复,燕园范围内建筑、植物的保护和整理,预计项目总体完成需要10年左右的时间。 “规划”对整个园区环境已经做出具体的设计,例如在什么地方可以修建几层建筑,限高多少米,建筑物的外观颜色等等。此后所有的建筑项目都必须在规划要求之内进行。对于园区内有保留价值的建筑,“规划”以恢复原貌为主。传媒所披露的要建数学中心的事情是有的,但赵为民强调,那是一座仿古的,与周围园林环境相协调的建筑 这里建筑的风格,是已被“规划”规定好了的。 “这既不是北大最大规模的拆迁,也不是拆迁北大核心区域。”赵为民说,“北大的教学区和学生生活区才是北大的核心;即使按地理位置来说,北大的核心区域也不是这里,而应该是三角地。” 而在一幅流传于网上的北大拆迁示意图中,从未名湖到清华西路,整个燕园都被划入了拆迁范围。 在北大,许多人都认为,在一个私人BLOG网志上出现的北大将拆毁古迹建造一所现代化数学研究中心的消息,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其后,多家国内重要媒体,包括《中国青年报》《新京报》《南方都市报》和《望新闻周刊》,都以报道或评论的方式,对此事迅速做出反应或批评谴责。 在反拆之声最强烈的2月13日前后,季羡林与侯仁之分别撰文表示对北大恢复燕园水系的支持,季羡林与侯仁之,都是北大拥有崇高威望的名宿,北大曾将朗润园荷花池中所开红荷命名为“季荷”,而侯仁之更是北大未名湖的题名者。两人的文章被放到“北大新闻网”上,在其后接受的有关采访中,校方也曾向各家媒体出示这两篇文章。 但赵为民承认,二位老先生的保驾也没有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赵为民说,有的媒体故意掐头去尾,将侯仁之文章中要求北大重视文物保护的一段话拿出来专门解读,原来对拆迁表示支持和理解的文章,被当成了对北大文物保护方面的敦促和不满。 在北大“未名BBS”上,对北大拆迁事件的讨论也成为热门话题,了解此事原委的北大本校学生普遍是另一种一面倒——认为外界反应过激,比较有代表性的观点是,认为北大对舆论的引导能力有问题,才造成此次风波。还有学生认为以后学校应该加强新闻发言人制度,及时的甚至在事发之前就应对一些事情做出说明。 拆迁中的民生问题 记者了解到,这次拆迁共涉及到100余户,共400多人。家住北大镜春园的江明英就在其中。江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说,大概是在2006年1月,她就在院门外看见了拆迁公示。但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关于拆迁的传闻已经流传了至少半年,“我早就想过了,咱们还是跟着形势走,我也不想当钉子户。” 江明英已经68岁,她曾经是北大的打字员,于1964年进入北大,在过去的42年中,她们一家人一直住在这里。江明英告诉记者,镜春园原为教师住宅,随着学校修建教师公寓,教师们逐渐搬离了这里,到70年代以后,住户就基本以学校职工为主了。 这几十年中,住户人口变得越来越多。以江明英家为例,由于儿子和女儿逐渐长大并结婚生子,全家人口由当初的两个人变成了如今的七个人,江明英的房屋不得不进行改建,和邻居一样在院子里另外搭建一个厨房,最终,当初的院落只剩下狭窄的过道。在房子的侧面,一间2001年搭建的大约七八平方米的偏屋,以每月600元的价钱出租给两位在北大考研的女生,这大致相当于江明英的半个月退休金。而她每月要付给北大的房屋租金约40多元,合1平米1元。 江明英承认,北大校方曾经限制过房屋出租和私搭乱建,但毕竟职工家庭普遍困难,而他们的子女也存在较多的失业状况,所以租房和搭建是被默许的;院外多处张贴的“床位出租”的广告也印证了她的观点。 与镜春园情况类似的,还有与之一桥之隔的朗润园。朗润园和镜春园一样,都位于老燕京大学的燕园之内。燕京大学于1952年与北大合并,从此燕园园内的后湖与明清园林,和未名湖一起构成完整的北大水景。但近年来由于北大水位下沉,未名湖只能靠买水来维持。燕园水系早已干涸,曾经的湖底和河床长满杂草,不时可以看到废弃塑料袋和生活垃圾。 但租住在朗润园的居民李达志还是舍不得这里,“咱们这是个宝地,北京市里独一无二的好地方。”李达志说。李达志目前是自由撰稿人,他说他自己1996年从北大毕业,因为舍不得燕园的环境,就又搬了回来, 上世纪60年代搬入朗润园的住户张厚存老人告诉记者,虽然舍不得燕园,但他只希望能给他满意的拆迁补偿,并且拆迁不要出什么乱子就行了。 就在几天之前的2006年2月10日上午,北大三角地西侧的“北新商店”遭遇强制拆迁,商店职工被买断工龄。而他们大多为北大老职工家属,从事售货职业数十年,别无所长,面对失业的命运,很多人心有不甘甚至失声痛哭。 而就在此前,曾有住在朗润园的住户,因为修建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而迁出。虽然他们拿到了比校外同等条件更高的拆迁补偿(40平米可得约40万元),但这些住户大都仍然只能选择到五环以外的通州等地买房。由于医疗关系留在北大,这些老年人的看病就医已经成为一个很麻烦的事情。 除了补偿政策,看病就医、拆迁以后的子女工作、上学,都是待拆迁区的所有住户担心的问题。 1月26日前后,在镜春园门口曾贴出过一份告示中,说明拆迁前的入户调查将在过春节年后的2月13日开始进行。补偿应该是在调查完毕后才能开始。江明英老人向记者证实,至今一直没有看见调查者的身影。 而赵为民告诉现场记者,对可能涉及到的搬迁住户的安置工作,北大将完全依照国家有关法律进行,并充分体现北大人文关怀的精神,至于资金问题则由北大自己解决。 如今的镜春园,门口的拆迁告示已被这样一条代替:“最近因平房拆迁问题引发了不少不安全因素,请各位居民提高警惕,不要轻易接待陌生人的采访,不要让陌生人进家,有事及时与居委会联系。如果拆迁办了解情况要验明证件,防止上当受骗”。 “工程暂停”:得不到证实 2月18日,有媒体声称,“北京大学未名湖燕园建筑文物保护区总体规划”方案及有关行动被有关部门要求先暂停,近期将再组织专家论证。 “规划”原本已经通过了北京市文物局批准。2月17日上午,在北京大学召开新闻发布会上,北大新闻中心向在场记者提供的“北大启动未名湖北岸文物保护和环境整治工作”的文字资料指出,“北京大学未名湖燕园建筑文物保护区总体规划”的设计工作,从2005年初开始启动,并于8月15日报北京市文物局审批,11月30日在国家文物局通过最终评审。 对于有媒体声称工程已经暂停一说,工程规划负责人吕舟解释说,“规划”并不是建筑设计,“规划”只是提出恢复北大风貌的要求,这里就需要拆迁。但是拆迁之后建什么,属于建筑设计,还需要逐一报批。因此,即将兴建的数学研究中心,并不在“规划”涉及的内容之中,他本人对此也毫不知情。“至少,我们的规划工作已经完成,并且在11月顺利通过。”吕舟怀疑,可能不是“规划”被叫停,而是有关部门正在对北大提交的建设项目进行审批。 赵为民告诉记者,目前北大的燕园改造工程并没有收到要求暂停的通知。2月21日下午,记者先后咨询北京市文物局和国家文物局的相关工作人员,都声称没有听说关于北大文物保护规划被叫停的消息。★ (应本人要求,文中出现拆迁户均用化名) 相关专题:中国新闻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