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80万元黄金首饰劫案中的边缘因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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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3月23日10:37 三联生活周刊 | |||||||||
记者◎王恺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迅速告破的上海嘉定金店抢劫案中的一些元素被放大了。比如说关于劫匪的职业特征,媒体上知情人说她看见监控录像后印象最深的是:3名闯进店中的犯罪嫌疑人的帽檐压得很低,根本看不清脸,媒体强调:“是标准的职业罪犯特征。”而4名劫匪开着汽车提前踩点的行为,也被街头巷尾议论成了江洋大盗。被劫的80万元黄金数额,
事实上,从踩点那天开始,小头目栗君才都没有做好是抢劫还是盗窃的决定——从广东来的他只是想捞一票。上海市边缘的这条繁华街道太让他动心了:几家金店当街并排开着,而离开店只有500米的地方,就是通往外省的曹安公路——意味着,他们完事后,可以在半分钟内开上公路,逃亡外省。在他眼中,这是老天给他们的完美的路线设计。 一群“并非高手”的抢劫者 老庙黄金真新分店经过几天的修业整顿后,现在终于重新开张了。保安老张坐在门口,穿着不合身的服装,靠着卷帘门晒太阳。站在门外的另一个原因,是想起到威慑作用——作为案件发生时的唯一在场者,老张已经忘记了那时的惊险,他半笑着地说:“那天就是在这里发生的劫案。” 3月5日的那天早上,老张存在着某种程度上的失职,在店里值班的他把卷帘门半开着,正在拖地,半开门的原因是便于通风,也因为开门,他把本来应该起到作用的报警器关了。警方调查后得到结论,“如果不关警报器,很可能这伙人就被吓跑了”。6点45分,天已经大亮了,他从楼上喝完水下来时,碰见了这伙在店里搬保险箱的人。看见下来人了,3个人的惊慌失措比他不轻,他们匆忙地把他绑起来,“没有把13个保险箱都拿走,就搬了3个,就一溜烟地逃出去了”。逃出去后,老张就听见开关汽车门的声音,听见刺耳的汽车摩擦地面的声音。他知道,“这些强盗开车逃跑了”。他心里叫,完了,跑上公路就抓不住了。 按照罪犯的交代,本来就是想来偷窃的,因为绑了老张,结果迅速恶化成了抢劫。 栗君才和他的3个小弟兄都是湖南邵阳人,他们并不是一个村的,在家乡原本也没那么熟悉,在广东打工的时候,大家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按照初步的审讯结果,本来都有工作的他们,慢慢地就半工半休息,时常去“挣点小钱”;后来就不工作了。4个人基本都定居在东莞,栗君才是有前科的,“经常斗殴、偷盗、抢劫什么的”,这也是珠江三角洲地区目前发案率最高的几种罪行。 一位研究珠三角犯罪情况的专家说:这两年,抢劫、抢夺发案率在珠三角地区居高不下,甚至在1997年后出现了“井喷”现象,而且这些案件的案犯都“学聪明了”,他们一般不动用凶器,骑着摩托车,把单身的步行者逼倒在草丛中,要么是抢金项链,要么是抢了包就跑,这些抢劫涉及金额不多,即使抓住他们也不能严惩,导致了这种罪行的普遍化。 按照警察的观察,几个人中,化名“李玉才”的栗君才一看神态就知道是小头目。“并不是说他看上去多么凶残,多像强盗,而是他神态最自然,眼神中有凌厉的光,和那几个的呆滞神态形成了对比。”那3个人——莫雄、吕成军和吕聪军基本上“没主意”,问什么就回答什么。栗君才总在回避问题,而不幸的是,已经查清他案底的公安们知道他在回避什么,瞎编什么。 几个人个子都不高,“典型的南方人长相”。都不富裕,穿得也不好,就像一般的打工者,他们目的性很强地来到了上海,就是为了发财,还要发横财。他们住在城市边缘的小旅馆、浴室里,焦虑而盲目地等着。 他们寻找在上海工作的老乡,湖南邵阳地区在上海打工者不算少,甚至有专门的“邵阳人在上海”的网站。但是他们不上网,他们只是靠熟悉上海的老乡们来获取信息。在真新街道附近的曹安公路和翔黄公路两旁,有大批的新建工厂和仓库,按照当地人的说法“几乎中间没有农田了”。其中,有间路牌号码都没有的大院里面,横七竖八有十几个单位,但是居住的大部分是湖南邵阳人,很多人是老乡带老乡来此工作的。栗君才他们在这里停留住宿了几天。 他们之中的一个,觉得这几个来自广东的老乡还是有气派,开着车,说他们想在上海找机会,大家坐在仓库里一起吃饭,他们问起来,附近有什么地方最热闹,有什么地方好逛逛给老婆买点金首饰。大家都说是真新路附近,那里有家轻纺市场,还有几家新开的金店,“和南京路不好比,但是在附近算是最高档的”。也就是这个老乡,在和另一个老乡——一位湖南籍的年轻警察闲聊中提供了这个记忆,成为破获此案件的最重要线索。 他们驾着拼装的“尼桑”汽车:发动机和车的主要部件属于“尼桑”,但肯定已经不是原装,挂着从湖南偷来的车牌,在这条街道上观察两天后,决定下手。他们的“踩点行为”被当地的清洁工看见了,但当时也没有在意,只是觉得这辆车总在这里晃什么,他估计是黑车在拉客。 这样的拼装车在上海的城市边缘大量存在,非常便宜,是当地主要的交通工具,相比起正规的出租车,这种车索要的价钱很低,开车的全是外地人,和上海的出租车司机泾渭分明,“一看就看出来了”。 栗君才31岁,他始终安排着一切:踩点;自己开车,让3个人下车去“干一票”;让他们带上撬棍和手套去撬保险箱;开车逃跑的时候,他驾车在四车道上安装的圆弧探测器前面转一圈,意图避开街头的探测器——但是,按照警方的分析,这伙“抢劫者绝不是职业高手,甚至可以说是业余选手”。 他们看见了街上的探测器,却连店里的探测器都没有发现,发现后也没有毁掉;他们没有撬开保险箱,事实上,技术型的抢劫者完全可以在半小时内撬开13个保险箱,“那就成了惊天大案了”,总价值远远超过80万元,可是他们慌忙带3个保险柜跑了,车前座放一个,后备箱放两个;逃跑中,他们的车牌没有遮挡;而最笨拙的是,把掏空的保险箱扔在了案发现场附近的小河道里,一条河甚至很浅,保险箱扔进去,都露出一个角。“要是经验丰富的抢劫犯,肯定把保险箱扔远点,反正有汽车,扔到浦东或者杨浦,警察的搜索范围更广泛,很难一下子侦破。” 按照栗君才的交代,他们并不想“明火执仗”地抢,只是碰到了张老头发现了他们,所以只能绑起老头,罪行加重了不少。他们在上海甚至还停留了两天,直到看见大小媒体上报道的此案后,才慌忙跑到无锡,将金首饰装在电视机盒里,寄回东莞——又是一个近乎暴露目标的行为。 现场的双重边缘因素 老庙黄金真新分店离曹安公路让人震惊地近——即使是步行,也就是5分钟的路程,而“公路”代表着通向远方的可能。小金店彻底地坐落于城市中心的边缘。 嘉定本来属于上海的郊县,撤县改区后,房地产飞速发展,而真新街道就完全是由房地产业撑起来的新区域。毕竟,这是嘉定最靠近传统意义的市区的区域。街道干部介绍:“如果不是离市中心近,这里新房子不会这么多,里面有很多居民是从上海市中心动迁来的。”而正因为不是市中心,新区域还是属于城乡结合地区,房价低廉,有无数的外地人在这里生活。 按照街道的统计,本地区有上海户口的人要少于在那里生活和工作的非上海人。也就是说:常年在这里工作、生活的人口全是“移民”。在白天,居住在高楼里的上海人上市中心上班后,他们更加成为这里的主人。 最繁华的金店所在街道的诞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情,随着较高档商品房越来越多,按照街道干部的说法,“档次上去了,我们就把老庙黄金这样的名店引进来了”。老庙黄金等一批金店、银行的出现使这里多了粗俗的喜悦感,因为本来挤满了外地饮食、廉价服装小店的地方忽然出现了这样金光闪闪的几家店,有种暴发户的感觉。 离开金店车程10分钟,也就是栗君才他们所寄居往来的湖南老乡的大杂院。站在大杂院里的湖南人孙军说,他在这里开了家小木材厂,专门拆卸集装箱的木材,“我也听说过这件事,但是那天的饭我没吃,和我们厂的人无关”。他字斟句酌地说,老乡来了总要接待吧。因为,在这里,各个区域来的人是分得很开的,湖南人绝对不会和安徽人交往,“大家各做各的生意”。所以,老乡除了在老乡处寻求帮助外,没有别的人肯帮助他们。而一名警察印象很深的是,在他带着栗君才等人来辨认的时候,有个湖南老乡特地拿了件毛衣给囚车里的栗君才,“像给被带走的亲人送东西一样。我们告诉他用不着”。 大杂院周围,是嘉定的村庄,在井边洗衣服的本地老人说,“这两年,村里外地人肯定比本地人多,因为公路两边都是工厂啊,那些打工的全部找我们租房子住,一个月120块钱,电费另外算”。村里也基本按照外地工人的口味增加了很多新项目:打长途电话的“话吧”有几个,供年轻工人们看录像的小房间也有很多。但是,这些小店也是外地人来租房开设的,本地年轻的村民都到上海市区买房了。 热闹的真新菜市场中,不时地可以看见上海本地居民前来买菜,但是,菜场的小餐馆里,吃饭的人全是外地口音。安徽来的孙于周说:开餐馆两年了,他也希望小餐馆能融进上海,和当地的小餐馆一样,因为那样一来,“菜价就能上去了”。外地人多的小餐馆菜价是上不去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情,上海人就是不进他的店,即使他在玻璃窗上写了“新派上海菜”也无济于事。“上海人和外地人分得太清楚了,外地人之间也分得很清楚。”而不融合,意味着难以管理——居委会、村委会都难以将触角伸进各个外来人团体中。 庞大的真新街道就这样被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个区域:较好的住宅楼,居住着本地居民或有钱的新移民;平房和附近公路两旁蔓延出去的灰色地带,居住着外来者。 这样的地区内,是最容易发生各种案件的,专家说这里面有两个边缘因素:地理上的边缘利于逃跑,而部分居住人口的边缘化,使他们很难被管理。 城市边缘地带发生的案件在增多,以上海为例子,在外滩发生抢劫案的几率非常低,因为抢了之后根本无法逃走。上海市的统计数字表明,在外环线和中环线之间的案件发生率要远远高于中环线以内的地区。 这次上海市公安局在金店抢劫案件没有任何线索的时候,就大张旗鼓地开始在媒体上公布了案件的发生,并且发动群众进行破案,按照法律专家的理解,正是为了表示上海打击抢劫犯罪的决心,“珠三角的抢劫案件有逐渐北上的危险,而城乡结合地带正是此类案件的多发区域。流动人口多,很难管理”。 破案后,上海市公安局长甚至到机场去迎接捉拿罪犯回来的民警,如此高调,也是为了表明上海打击此类犯罪的决心。- 相关专题:三联生活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