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的“谱儿”

　　赵锦芳

　　古城南阳的街角巷口、树下铺前，随处可见棋摊儿。棋院反倒门庭冷落，大部分房子租给做生意的了。老陈是个修单车的，皮粗脸黑，头发星白，声如豹壮如牛，生生一条汉子，也摆了个围棋摊儿，玩这细活。

　　他的摊儿，摆在地质勘探院门口，经常围一大群人，站的站坐的坐，看棋下棋。老陈呢，有活就丢下棋子干活，自有人接替他；手脚麻利修好车子，就当观众。棋客中，老蔡已退休，布局好但下得粗，往往有破绽；少白头小谢，棋风凌厉，出招狠；至于老陈，落子如飞，多有逆转乾坤的奇着；余者不足论矣。

　　我和他们三个都过过招：与小谢只胜过一局，还是亏得老陈做了顾问，其余局局惜败；与老蔡恶战一场，老头儿不服气，直杀到日落月升他孙女催他回家睡觉，那是我“欺负”他老眼昏花、精力不济；与老陈对局，学到不少实战经验，才知道死守书上说的定式手筋有多么可笑。老陈常说一句话：自己没把握活，就别想着杀人家。

　　时间一长，还知道了老陈的出身。

　　他是东北人，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随三线厂内迁到河南南阳，是标准的工人阶级。前些年，兵工厂改为民用，效益不好。老陈年龄不够退不成休，厂里不死不活，就自己出来在街头摆个修单车的摊儿。

　　产业工人修单车，那真是小菜一碟。生意马马虎虎，用他的话说，混个温饱没问题。以前厂子里悠闲，常操练围棋，一万多人的大厂，比赛他还拿过名次；摆了摊后，就找了块板，用墨汁画上棋盘，钉几个小板凳，在街头摆下擂台。

　　开始几天，遇不上个下棋的，逮住一个，也是花拳绣腿。慢慢地就有了个棋友群，长者年逾古稀，幼者尚在小学，整日捉对厮杀，寒暑不辍。星期天还有骑自行车赶十几里路来的，一下就是一天。

　　后来围摊儿的人多了，老陈又置一副棋，棋友们轮番上阵，好不热闹。据说，省城里有位高手曾闻名赶来，住在宾馆，要老陈去对弈。老陈说，咱是地黄瓜，上不了高架，拒绝前去“高就”。那高手放不下架子，最后不了了之。

　　棋友们争强斗胜，有时候难免发生口角，老陈又充当起调解员，劝老诫小。小谢人聪明，气又盛，话不养人，时不时和棋友闹些不愉快。老陈就训他：盗亦有道，棋有棋德。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小子少在这儿咋呼！

　　晚上老陈收摊儿，棋盘棋子桌凳，就放在楼道里，多少年了也没丢过。只是棋子越下越少，需不时添补。离开南阳的时候，我把自己的围棋送给了老陈。在老陈这个棋摊儿上，我学到了不少“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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