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名嘴群争相揭露台政坛黑幕

　　调查：你如何看陈水扁女婿弊案

　　-特约记者 林佳慧 发自台北

　　对于陈水扁来说，过去这一个月，可能是他政治生涯，甚至是人生最阴暗痛苦的低潮，他的女婿赵建铭因为涉及台湾土地开发公司股票内线交易遭到调查。

　　侦办的检察官面对始终不肯认罪的赵建铭，以有串供、湮灭证据嫌疑为理由，向法院声请羁押赵建铭。就在5月24日，被外界冠上“驸马爷”称号的赵建铭踏进了台北看守所。他两手被铐上手铐，临门前回望蓝天，既无奈又惊慌的表情，透过电视转播，成了过去几周以来，台湾最经典的新闻画面。

　　五年前娶了陈水扁女儿陈幸妤的赵建铭，是台湾所谓“第一家庭”成员中，第一个被送进牢狱的人。赵建铭被捕后，向检察官喊冤，声称他是背负了“陈水扁女婿的原罪”才落了现今的下场。对照目前已经曝光的案情，赵建铭显然避重就轻、推诿罪责，但是，话也说对了一半，他的确是犯了众怒，才成了台湾官方消解民怨的替罪羊。

　　这场因为贪腐而引发的民怨，其实是有一股力量，持续不断地爆料与推动，主要的灵魂人物是国民党籍的“立委”邱毅，政治观察家李涛、胡忠信、张友骅、陈凤馨等人。据说因为他们自认是上天赋与使命拯救台湾，所以被昵称为“天命团”。

　　台湾民众一周七天，每天晚上九点钟，只要收看在台湾收视率最好的TVBS 《2100全民开讲》的电视call-in谈话秀节目，就都能见得到这个“天命团”成员时而激昂、时而悲愤、时而冷峻的谈话。就像是打开潘朵拉的盒子，邱毅这群人利用这个现场节目的播出，让外界一窥赵建铭如何从一个年轻医师，仗着陈水扁女婿的身分，短短五年搜刮金钱上亿的丑态。

　　“名嘴”成群 “揭弊”成风

　　学者出身的邱毅，专业是经济，他曾经是台湾著名的补教名师，专门协助学生投考研究所。据说，当时他天天奔波台湾南北上课，年收入达到八位数，个人身价也可以上亿。邱毅自称：从政是因为赚钱对他来讲实在太容易了，因此想找个艰难一点的人生目标。

　　他初期是打着宋楚瑜的亲民党旗号参与政治，去年国亲合并闹得沸沸扬扬，宋楚瑜被认为是主要的反对者，当时邱毅率先宣布离开亲民党，加入国民党，尽管当时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表白自己的行动是为了泛蓝团结，但是他过去的亲民党同志，还是痛批他借机逼宫，相煎太急。

　　从政后的邱毅，冲动、敢言，大小事到他的手上总能变成耸动话题。他的政治对手批评他喜欢乱枪打鸟式地乱爆料，因此毁谤官司缠身，还调侃他，“邱毅的话能听，屎都能吃”。

　　不过，邱毅毫不在意。他自己曾经表示，揭弊需要有两个先决条件，第一个条件是身家清白，不能有任何把柄落入敌方手里，免得被对方找到机会，来个回马枪，事情很有可能就不了了之。第二个条件是不妥协，他坦承碰过有人为了将丑闻压下来，以金钱或是权力来诱惑。

　　如果邱毅是爆料天王，那么记者出身的陈凤馨就是爆料天后。陈凤馨曾经在台湾四大报之一的联合报任职，主跑国民党新闻。长年的记者训练培养出的新闻鼻及缜密的思惟，加上跑新闻累积的广泛人脉，让她拥有广泛的消息来源与精准的政治判断。几年前离开报社固定工作，担任电视、广播的主持人，变成台湾所谓的“名嘴”。

　　“名嘴”是台湾最近十五年以来最特殊的行业，由于台湾政治环境快速变动的特质，加上活泼的传播环境里，脱口秀性质的政治谈话节目大受欢迎，使得“名嘴”成为社会里非常有趣的现象。

　　这些名嘴多半是来自于政治圈、媒体圈、或是学术圈的工作者。他们在各家电视台或广播频道里评论政治现象，在报纸或杂志版面上写专栏解析政治内幕。最著名的是赵少康、陈文茜，而最近以TVBS频道晚间九点黄金时段王牌谈话性节目《2100全民开讲》为主要根据地的名嘴群，分别是邱毅、陈凤馨、张友骅、以及曾经帮陈水扁撰写《台湾之子》传记的胡忠信，因为从去年底开始，接连成功揪出几起陈水扁政府权贵官员们的贪腐弊案，个人知名度也有急起直追的气势。

　　台湾这些名嘴，揭发贪腐弊案，为他们累积了掌声。比如邱毅就一吐长期被调侃是鬼打架的怨气，现在不但有民众会拦路向他递陈情状，就连国民党主席马英九也曾公开称赞他是“揭弊祖师爷”。但风光的背后，邱毅个人也付出了代价。

　　首先是体力上的马拉松竞赛。邱毅每天下午五点，会先和平面媒体记者预告隔天的爆料内容，晚上九点固定上《2100全民开讲》现场直播节目，节目前后还要奔波各家电视台，参与其它节目访谈，下了节目已经深夜还要准备手头的资料，隔天一大早十点，配合前一晚预告的爆料情节，向电视媒体做完整说明。这样统计起来，一天的工作时间竟长达十七个小时。

　　邱毅自己也承认，运气和耐心是爆料揭弊成功之钥，例如这次把“驸马爷”赵建铭送进牢的“台开弊案”就充满了惊奇。邱毅透露，这段时间有好几次都快讲不下去了，却突然出现贵人相助，像是揭发赵建铭购买台北市精华地段的“帝宝”豪宅当天，接近晚上十二点，突然电话响起，有一个秘密证人打电话进来，告诉他很多赵建铭购买豪宅的细节，后来也证明这位秘密证人所言属实。

　　“报禁”解除 “独权”失效

　　台湾从上个世纪80年代末期起，解除所谓的“报禁”，先是具有“独立性格”的报纸杂志争相出现。接着90年代后，以TVBS为首的有线电视频道，也通过二十四小时播出、强调现场直播的播出模式，开始成为民众取得新闻信息的主要管道。

　　而80年代因为蒋经国死亡而接班的李登辉，以及正在崛起的民进党，也都因为各自的政治需要，而提供或是协助媒体自由发展空间。对于当时刚刚掌握权力的李登辉，以及正在争取权力的民进党，新闻自由的旗号不但符合所谓民主政治的基本要件，同时也是击溃政治对手(主要是两蒋所遗留的保守权贵)的利器。

　　在此背景下，一篇篇犀利的政治分析文稿，一幕幕群众上街的政治动员画面，在过去二十年里，伴随台湾民众历经了所谓的李郝政争(李登辉、郝柏村)、1994年台北市长选举(陈水扁、赵少康两雄相争，那场选举被称为最具煽动力的选举)、到2000年所谓的政党轮替，及2004年陈水扁两颗子弹疑云。

　　尽管外表看起来，台湾媒体充满活力，其实也存在质疑。主要的批评集中于：太强的商业竞争企图，使得台湾传媒在报导内容上充斥危言耸听、八卦暴力、商业操作过多，只问收视率，不管社会良心。

　　不过，在这次揭发台开弊案的过程中，邱毅、李涛、胡忠信、张友骅、陈凤馨这些名嘴们倒是充分利用了媒体之间商业竞争的逻辑。张友骅坦承，就算是有了十足的把握，而且是经过查证的资料，爆料时也只能打三分，其余的就交给媒体记者去查证。

　　媒体间的独家新闻竞争压力，让他们这些爆料揭弊者，只要扮演一长串鞭炮的引燃者，后续媒体的报道往往就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例如赵建铭被捕后，台湾媒体争相报道的内容，从赵建铭喜欢买名表、古董，喜欢吃美食，到赵建铭给一张照片竟然索价1700万台币的代言广告费；甚至赵家逢年过节访客不断，礼盒还要劳驾大型垃圾车专程来清运等等。

　　媒体间的互相竞争一旦激活，陈水扁就算想压也压不住。

　　虽然陈水扁和民进党曾经口口声声宣示说任内绝不会压制媒体，还说媒体是政府的良心，但是掌握权力的人总有私心，总想用权力掩盖所有的丑陋。

　　陈水扁上任六年来，不但多次控告报社，甚至都曾派出大批人搜索报社。陈水扁台大法律系的老师，被外界称为国师的李鸿禧，虽然号称是宪法专家，居然指控邱毅这些揭弊者是利用台开弊案“破坏社会安定”，李鸿禧虚情假意地说，他也支持诉贪，但如果真有不法，揭弊的名嘴们就应该交给司法机关侦办，无须在媒体爆料，影响民心。

　　李鸿禧全忘了当年陈水扁就和邱毅一样，也是靠着向媒体揭发国民党权贵的贪腐，才累积全台湾的知名度与政治实力。现在一屁股坐上了权力的宝座，陈水扁的老师竟然拿“社会安定”这种大帽子当借口，要爆料的邱毅闭嘴。邱毅自己都说，“台开弊案”如果不是通过媒体报导，早就被压掉了。

　　为了避免案子被搓掉，邱毅还采取了“挤牙膏式爆料”，就是不一股脑全说完，而是阶段式爆料。他先揭露赵建铭的母亲低价买进台开股票，赵建铭先推说是母亲投资；接着邱毅再拿出证据，披露赵建铭与台开高层吃饭，赵建铭只能再澄清说，只是朋友纯粹吃饭；紧接着邱毅再爆料说，其实赵家买股票的时间点就在吃饭后第二天，赵建铭再澄清说吃饭归吃饭，投资归投资；于是赵家就像是一管牙膏，一点一点地被迫说出真相，也让台湾民众对陈水扁女婿完全失去信任。

　　其实早在去年，陈水扁另一个亲信陈哲男，被指控接受贿赂、包庇外籍劳工中介业者的弊案中，邱毅、陈凤馨、张友骅这些名嘴们就曾经玩过这个手法。当时尽管已经掌握了照片，邱毅故意不拿出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陈哲男嘴硬地否认去过韩国，还要邱毅拿出证据。话一说完，邱毅、张友骅在“2100全民开讲”节目中公布陈哲男在韩国济州岛赌场的照片，整个台湾社会哗然，从此再也没人相信陈哲男的辩解，而陈哲男也遭到逮捕。

　　“天命团”剑指陈水扁

　　长时间爆料，对邱毅、陈凤馨、张友骅这些揭弊名嘴们来说，精神上的煎熬也是外人无法想象的。张友骅坦言会接到不少问候。“有的人劝我不要再这样子搞，但是通常都是问候啦，问我们资料的来源啦等，但是我们这些事不方便透露。”

　　擅长军事的张友骅，其实有个非常有趣的背景，他曾经是陈水扁早年担任“立委”时重要的咨询对象，陈水扁早年对“国防”军事提出了很多的见解，多半都来自于张友骅的建议。加入打扁行动后，张友骅也听过来自朋友的质疑声音，“阿扁过去不是你支持的对象吗，你为什么要改变立场？”，张友骅则称，“事实上我没改变。我从国民党到现在，都以揭弊为主。今天的揭弊是，陈水扁他们不能拿全民的钱。国民党他掏空党产，他要怎么样那是他家的事，但是今天民进党执政不能掏空台湾的财产。那是人民的钱，那不是政府的，更不是你个人的钱，你不能够把全民的钱拿来作炒股之用，因为你赚的是老百姓的血汗钱。”

　　“驸马爷”赵建铭被捕后，有民众放了长串的鞭炮“庆祝”，“第一家庭”的形象坠入谷底，陈水扁的支持度大跌，只剩十个百分点。几天后，陈水扁宣布“三个决定，一个决心”，表示愿意权力下放，几名贴身幕僚，例如长期跟随的马永成、主要的文胆林锦昌也同步去职。

　　陈水扁的宣示，等于是为女婿赵建铭涉及的丑闻付出了政治代价，不过，陈水扁的政治责任是已经做了了结，还是刚刚开始？

　　而揭弊爆料的“天命团”团员们呢，他们已经预告：将从现在起一路追打下去，“中秋节应该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他们还要继续吊足大家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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