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子之痛难解 官司六年未结

　　“此案在经公安局、检察院、中级法院一致认定事实清晰、证据完备的情况下，经过两年多的司法程序，重新走到发 回重审的一步，令人遗憾，这在公平效率的环节上，不能说不存在着某种缺陷。受害人家属为实现正义所付出的成本之大、道 路之漫长，已经使这场官司的公平和正义大打折扣，而接下来的法律程序能否尽快给高政敏们一个清晰公道的判决，是值得关 注和进一步深思的问题。”一位专家评论道。

　　□本报记者陶卫华李相东

　　发自哈尔滨

　　这已经是她的儿子张浩阳被杀害的第7个年头。6年间，经历种种辛酸的上访，换来了黑龙江省高级法院的撤销原判 、“发回绥化市中级人民法院重新审理”的裁定，这让高政敏落泪不止。“官司再打个十年八年吧，我有这个心理准备！”这 个母亲口气决绝。

　　爱子无辜被杀

　　高政敏与儿子的诀别是6年前的一个下午。

　　那是2000年3月25日，张浩阳的几位朋友姚春海等约他出去吃饭。临走，儿子还对母亲说“一会儿就回来”， 他顺便抚摸了趴在门口的小狗京叭。

　　这一去，却是生死之别。

　　高政敏在等儿子的时候，还接到儿子从饭店打来的电话，叫母亲不用惦记，他马上回来。可是下午7点，电话铃响， 高政敏被告知儿子正在医院抢救。

　　她赶到医院，只见病床上张浩阳浑身鲜血淋淋，已没了气息。

　　“死得太惨了！是乱刀砍的，心脏、肺、肾、胆和肝都有伤。”高政敏回忆道。

　　张浩阳生前朋友姚春海讲述：当时他们去了一家名叫“食为仙”的饭店，看见付长春跟女友刘芳也在里边，大家就凑 成一桌点菜，没想到冲过来一伙人，其中一个叫郭大伟的上前就打了刘芳一记耳光，大骂她“不要脸，为什么跟我处朋友又跟 别人搞”。同伙任通手持凶器一刀剖开付长春腹部，肚肠都流了出来。

　　张浩阳见状，急忙站起，要去阻拦刺向付长春的刀，不幸成为被攻击目标。任通、齐辉、郭大伟、吴宏宇与徐刚5人 与张浩阳厮打，张前胸后背被刺了十多刀。齐辉一刀刺中张浩阳心脏，只见他腰弯下，头耷拉着倒在地上。

　　张对姚春海说了生前最后一句话：“春海，我怕熬不过去了……”之后再没醒过来。

　　对于被杀情节，2004年绥化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齐辉的判决书上认定：

　　“郭大伟上前打了刘芳一记耳光，随后又寻衅与刘芳一起吃饭的被害人张浩阳，双方发生厮打。被告人齐辉见状拿出 随身携带的三角刮刀，上前与张浩阳厮打，厮打过程中被告人齐辉持刀刺中张浩阳的心脏，致张浩阳倒地，被告人齐辉等人见 状逃离现场，被害人张浩阳被送往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齐辉等人的逃离，有一段耐人寻味的细节：当时齐辉、任通等4人出去打了出租车，将厮打砍杀中被误伤的同伴郭大 伟送往医院，刑警随后赶到，吴宏宇、徐刚说要回家取治疗费，4人顺利离开医院，并未受到阻拦。

　　逃离的任通第二年在大庆犯案后被抓。而齐辉被捉拿归案，已是4年之后。

　　官司充满曲折

　　2004年4月，杀害张浩阳的重要逃犯齐辉落网。

　　对于当时的抓捕情节，绥化市公安局特警支队队长邹德顺还有印象：“当时线索反映他正在北京宣武区活动，我们立 即前往，蹲点搜查了50多家，终于在某地下室赤手空拳把他抓个正着。”

　　第一次公审，齐辉翻供，拒不承认杀人事实。绥化市检察院检察官王建当庭质问：“刀谁拿的？”问急了，齐辉回答 ：“我拿的！三角刮刀。”问在哪儿拿的？齐辉称在“食为仙”吧台上拿的。又问，后来杀完人凶器放哪儿了，齐辉答：“我 抛到松花江大桥了。”

　　根据法医鉴定：当年被害人张浩阳被围攻中，是被他人用一侧边长1.2CM的三角形刃口锐器刺入左胸腔，直接导 致心脏损伤死亡。也就是齐辉承认的三角刮刀。此前，对任通的判决书表明，任通当时所带凶器为卡簧刀。而另一案犯郭大伟 ，虽是主谋，但未携带刀具，所以当时仅被判刑15年。

　　2005年1月4日，绥化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一审判决，认定被告人齐辉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高政敏以为， 打了5年官司，马拉松长跑就要到终点了，自己儿子的冤仇即将彻底清雪。

　　谁知，临到终点，齐辉官司出现意想不到的转折。

　　一审判决后，齐辉提出上诉。到了2005年12月，黑龙江省高级法院做出裁定：“认为原审判决认定的部分事实 不清，证据不足……裁定撤销绥化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发回绥化市中级人民法院重新审判。”

　　这一份裁定，发到高政敏手里，已经是今年4月。

　　“我接到裁定书就傻了，一滴眼泪都没有，后脑勺就开始麻木。跟我儿子死那天一样。后来亲属过来，我缓过劲来时 ，眼泪再也止不住。”高政敏回忆道。

　　“事实不清、证据不足”？

　　最让高政敏想不通的，是省高院裁定书上的“部分事实不清、证据不足”。

　　对于这一点，绥化市公安局副局长杨文斌接受采访时表示：“我们认为案子的证据是充分的，况且还有和齐辉同案的 任通的卷宗来互相佐证齐辉的罪行。所以不应该轻易发回到我们这儿。”

　　对此，绥化市检察院李检察长的说法是：“命案必须遵循证据原则。我们起诉认定得比较清楚，认为证据事实清楚， 才起诉到法院，包括法院判断也都是一致的。我理解发回重审是对一审的否定，因为撤销了一审判决。至于依据什么，我们难 以回答。”

　　在绥化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一审判决上，提供的证据包括：证人刘芳、方晓明、魏晓霞、刘春霞证实此案起因是“由于 郭大伟寻衅双方发生斗殴及在双方打斗中被害人张浩阳被致死”；有证人刘芳证实齐辉案发当天持一把三角形刮刀，并将同伙 郭大伟背部误伤。此情节有齐辉口供、郭大伟伤情鉴定及拍照；有齐辉同案犯任通口供，证实齐辉用三角刮刀扎张浩阳左肋部 ，证人付长春、姚春海证实持三角刮刀与张浩阳厮打的人是齐辉。

　　另有齐辉供述材料证实其案发当天使用的凶器是三角刮刀，证人刘芳、姚春海辨认笔录，证实案发当天持三角刮刀的 人是齐辉；齐辉供述其使用的三角刮刀是在“食为仙”饭店吧台内拿的……被害人张浩阳致命伤形成问题，绥化市公安局刑警 技术鉴定书证实被害人张浩阳生前被他人用一侧边长1.2cm三角形刃口的锐器刺入左胸腔致心脏损伤死亡，并有刘芳、姚 春海证实，证实案发当天只有被告人齐辉持三角形刮刀。

　　针对证据上的疑问，记者走访了黑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此案审判长颜廷滨的回答是：发回重审的原因在裁定书上写 得很清楚，至于具体哪部分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不能透露。

　　目前，齐辉一案已重新退回绥化市公安局北林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吕晓光告诉记者：案件从高院退回到公安机关的 情况，他接触得比较少。为此市政法委专门组织了公检法的协调会，确定由公安机关重新补充侦查。“现在补充侦查的主要是 人证。当时小饭店吃饭的人里面，有两个在场证人没有找到。我们准备再去找。但是其实这并不影响现在证据链条的完备。我 们认为现有证据足以认定齐辉的罪行。”

　　司法程序何时走完

　　省高院的发回重审，意味着已经打了6年的官司，还要从绥化市公安局、检察院、中级人民法院到省高院，再走一遍 曾经走过的司法程序。

　　对此，高政敏已有心理准备：“我还得坚持告下去，义无反顾，决不往后退一步！”

　　6年间，为了打官司，她卖掉了两处房子，加上两个女儿和亲属朋友的资助，至今已经用去四五十万元，全花在了上 访的路费、宿费和邮寄特快专递的邮资。

　　去年，接到齐辉的判决书，高政敏才有时间抽出身来给人雕刻佛像，挣些收入。她29岁失去丈夫，一个人拉扯大3 个孩子。

　　“儿子死的时候，家里的小狗京叭，我儿子不喂它，谁喂它也不吃，天天趴在门口等儿子回来喂它，结果活活饿死了 。儿子养的一对儿会说话的八哥，说‘妈妈’声音，跟我儿子声音一样，后来老叫‘浩阳’，我只好把它放了。”

　　高政敏如今怕吃饭，“一吃饭想起这个东西我儿子没有吃上，那个东西我儿子在场多好”。她还不敢看长得挺标准的 大小伙子，不敢看人家结婚，不敢听婴儿的啼哭声，不敢听鞭炮声，不敢听交响音乐……

　　痛失爱子后的2000多个日夜，高政敏唯有通过绣锦旗得以解脱。在她的家里，至今还放着高高一摞绣满了字的锦 旗。打官司的种种曲折辛酸，都通过一针一线，被她绣了出来。高说，现在正绣到省高法压案子。

　　“迟来的正义等于非正义。”这一法律谚语恰当地表明了执法效率对于实现公平正义的重要性。

　　一位专家评论：“此案在经公安局、检察院、中级法院一致认定事实清晰、证据完备的情况下，经过两年多的司法程 序，重新走到发回重审的一步，令人遗憾，这在公平效率的环节上，不能说不存在着某种缺陷。受害人家属为实现正义所付出 的成本之大、道路之漫长，已经使这场官司的公平和正义大打折扣，而接下来的法律程序能否尽快给高政敏们一个清晰公道的 判决，是值得关注和进一步深思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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