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假医生陈晓兰讲述家人的求医过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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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7月12日15:42 新民周刊 | |||||||||
谁陪你看医生? [编者按: 看病是需要人陪的。而且在有些时候,这个陪伴者还很关键。
打假医生陈晓兰,向《新民周刊》第一次讲述了她的一些家人的求医过程。这么多的事情先后发生在这个家庭,应该说带有一定的偶然性。毕竟,大多数人的就医经历并非如此糟糕。 然而,事情还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有人问陈晓兰:你们家为什么这么倒霉?她说:因为我有专业知识,每一次倒霉我都看得懂。 那么,缺乏专业知识的普通患者,应该怎么办呢?他们到哪里去寻找介于患者与医生之间,能为自己出谋划策、审核把关的第三者呢?我们特意隐去一些实名,是为了让现实中的“问题”引起应有的重视。] 撰稿/张 静(记者) 楔子 3月19日凌晨,华东某市儿童医院一名副主任医师在一家医院经抢救无效死亡。 “我们对医院很放心。”她丈夫最初这样想,因为那里有很多熟悉的朋友,包括一名院领导。事实上,在整个诊疗过程中,医患双方关系紧张,一度要将她的双手捆起来才能实施抢救。这名医师瞒着医生自己给自己开方用药,至死也不相信得了肺泡性肺癌,认为只是一种病菌性肺炎。 为了让她及家属确信其患癌症的事实,医院在对她实施了胸腔镜检查手术失败后,未经过患者家属的同意就直接把手术改为“开胸探查”。术后她再也没出过重症监护室,4天后死亡。 “对疾病的诊断要用一条命来换!”陈晓兰很痛心,是不是肺癌完全可以用确诊、检查时手术风险均较低的“脱落细胞的痰检”或者使用检查时手术风险较低的肺癌诊断重要手段之一的纤维支气管镜。而另一位医生认为,以其当时的身体条件,已不允许做任何手术。 …… 为什么发生在医务人员身边的案例如此集中、触目惊心?答案很简单,相对于一头雾水的普通患者,他们有专业知识、看得分明。 一 1999年4月,陈晓兰陪母亲屈湘培去她的公费医疗定点医院诊治带状疱疹,一名皮肤科大夫断言:“带状疱疹一般得过一次会终身免疫,你母亲又得了第二次,说明她的免疫水平已经极度低下,如不注意接下来就等着生‘恶毛病’了。”当时不明就里的陈晓兰还瞪了他一眼,日后才知道,这名临床经验丰富的大夫推断得一点没错。肿瘤从中医上讲是热竭,屈湘培的舌苔已呈鲜红色。 8月,屈湘培再次去那家医院就诊。为治咳嗽她不慎服用了过量的“复方新诺明”,这种药本来就有较强刺激和腐蚀胃黏膜的副作用,她的胃更不舒服了。然而为她看病的一名年轻的内科医生不记得还有“视触叩听”体检这回事,开了点助消化的“多酶片”就把她打发了。 “我妈那个时候只是胃癌早期,被过量药物刺激才加剧了症状。如果医生认真体检,早一点选择做‘钡餐胃肠道造影术’确诊,还能延长她的生命。” 两个月后,屈湘培胃痛加剧,呕吐物里能看到前一天吃的“陈旧食物”,这种情况持续了三个星期,那名医生始终没放在心上,继续开着“雷打不动”的多酶片。 “一般食物在胃里半小时就排空了,能吐出隔宿食,这是非常典型的幽门梗阻症状。稍有医学知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外科急诊病,内科医生发现后应该马上请外科会诊或者把病人转到外科。” 其实只要让屈湘培躺下,用手拍击上腹部或按在腹部一晃,听到像摇热水袋一样的‘震水音’就可以确诊是不是幽门梗阻。 看到病人实在太难受,医生才让屈湘培去做“迟到的”X线钡餐造影。但当时屈湘培因为误诊,幽门梗阻加剧,钡餐这样的半流体喝下去根本无法排出。她请求做胃镜,然而医生冷冷地拒绝了,那时只有劳保病人才有资格做每次100多元的胃镜。 陈晓兰说:“医生实施诊疗,应该是需要的药、械再贵也用,不需要的再便宜也不用,不受行政命令和单位利益的干扰。”然而从以前该用的不用,到今天不该用的乱用,如此“机械行医”是屡见不鲜的。 屈湘培还是去做钡餐造影了。第一杯硫酸钡喝下去,X光间的医生说:“看不清楚,再吃一杯。”两杯500ml的钡餐服下,屈湘培当时就痛苦得站不起来了。勉强捱到女儿在天水路的家,她已经爬不上台阶。 “晓兰,晓兰!”屈湘培的声音微弱如丝,好心的邻居不得不扯开喉咙帮她喊。陈晓兰冲下楼把妈妈背上去,一看病历“呼”地站起来。她无论如何不肯相信,已经拍片确诊是幽门梗阻的急诊病人,医生怎么敢不采取一点措施就让她回家! 再一看药方更是吓出一身冷汗:那是一种厉害的强制性胃动力药。幽门已经快完全梗阻的病人,一连喝了两杯无法吸收更无法排出的钡餐,再吃这种强制胃收缩的药,立刻会导致内脏器官破裂! 然而屈湘培不知道这些,她高兴地告诉女儿,医生终于答应让她两天后去做肝功能检查,如果没有传染病,就可以预约做胃镜了。 “钡餐沉甸甸地留在胃里,我妈连粥都喝不了,医生又自始至终不肯给她补液,等到做胃镜那天她早就可能脱水导致电解质紊乱、酸中毒死掉了。” 火冒三丈的陈晓兰赶到医院,把病历摔在那个医生桌上。她直接去找院长,非要严肃处理那个“草菅人命”的医生,请内科、外科主任来会诊。一边说她一边流泪。 内科主任看到陈晓兰一愣:“是你?!”这些主任们还是小伙子的时候就认识经常跟着阿姨上班,并且喜欢在医院里跑来跑去的小丫头——陈晓兰。 “怎么弄到这种程度,你怎么不陪你妈妈来看病?”内科主任略带责怪。 “我不陪我妈来看病,她就该死吗?不认识医生的病人就可以遭受这样的‘治疗’?”陈晓兰觉得很冤枉,痛哭起来,这怎么是她的错! 当天检查的结果,屈湘培果然已初步呈现酸中毒。 “震水音、肠鸣音……”外科主任采用的正是久违了的体检,他不管公费不公费,给屈湘培办了完整的复检手续,并且从那天开始补液,纠正酸碱平衡。 3天后做胃镜,陈晓兰看到妈妈胃黏膜上有一个粉红色的小点一闪而过,强烈要求用光纤碰一下,结果一碰就出血了。 黏膜组织这么脆一定是坏事,陈晓兰垂下头说不出话来。妈妈的病真的被耽误了。黏液细胞癌倍增期如果按28天计算,从她的胃不舒服到第一次动手术,延误了将近5个倍增期。 1999年10月22日,在同学们的帮助下,妈妈的“病理组织检验报告”提前3天出来了,同学要求陈晓兰让女儿去医院拿报告,建议晓兰控制好情绪在家等“报告”。但当看到妈妈的病理报告上“胃角腺癌,其他部分为黏液癌”时,陈晓兰顿感到天旋地转,血压一下子高到200,不得不大量饮水,一遍遍去解手,才把血压慢慢降下来。 “刚发现的时候我妈的癌还很小,胃镜报告上写的病变部位只有两处,均为2×4毫米,手术单上写的是根治术,没想到真正做时却变成了姑息术。”陈晓兰深深叹息。 屈湘培自己却根本不相信能活着走出医院。医生的价值所在就是能够帮助病人缓解痛苦,然而她眼看着自己在医院越治越糟,每一次希望之后紧跟着的是失望。屈湘培不能通过食道进食,医院给她在十二指肠的一端造瘘,通过这瘘口将鱼汤、米汤类流质打进去。谁知医生用了一根导尿管代替引流管,每次陈晓兰用针管把粥推入母亲的身体都很紧张,这根管子实在太细了,推起来特别费劲。管子的另外一端固定在母亲的十二指肠,陈晓兰在这边一头大汗,屈湘培在那边活活受罪。 其他床的病人也在背地里悄悄议论,说她年纪最大、并发症多,很难过这一关的。然而那几位病人都在她之前相继过世。屈湘培有一位医学知识扎实的女儿在身边悉心照料,像卫士一样为母亲化解了一次又一次无妄之灾。 11月3日,屈湘培手术后的第二天的半夜,因肚子疼而显得很烦躁。前来的值班医生被陈晓兰一眼认出。 她前两天在护士工作室对面的水池洗衣服,恰好听到一个来上海进修的医生和护士们谈天。那个口沫横飞的进修医生说:“我们不像这里这么规矩,我给病人开刀,手术刀掉在地上,捡起来照样用。”他接着说还有一次,他给患者装关节颈,不慎将一小东西掉进关节腔,当时麻醉期将过,如果再花时间钩出来可能要酿成一次医疗事故。他稍微考虑了一下就给病人缝合了,病人半年没法走路,还是到这个医生处“刀到病除”,病人感激不尽。 “怎么讲得出来!”陈晓兰心里怒骂一声。一向不喜欢管闲事的她特意抬起眼来,要仔仔细细看看究竟是怎样的虎狼之辈。 就是这个医生,漫不经心地远远瞟了一眼盖着被子的病人,就说:“打杜冷丁。” “不检查疼痛部位、程度,不分析疼痛与手术的关系,不观察一下手术创口情况,就决定注射这类强镇痛药,会掩盖症状或制造疾病假象。我问他病人为什么痛,他说估计是血运性肠梗阻。我又问这种病你看过几例,他答不上来。我告诉他,我有30多年医龄,这种病至少看过四五例,我妈根本不是这个病,请你的上级医生来!” “这人马上改口:用阿托品。”陈晓兰越说越生气,“这药会影响全麻后的排气,我妈术后还未排气,这药用下去她还能排气吗?” 然而当这名“卫士”每次走开时,灾难每每降临。 陈晓兰的同学给了她一种新型的白介素针剂,说打了之后会令病人发烧杀死不耐高温的肿瘤细胞。一直打到第3针,妈妈才开始有反应,陈晓兰在旁边细心地为她拢好发丝,贴着母亲的脸庞想:妈妈有希望了。可就在她去倒痰盂的时候,有家人看到母亲发烧,要求护士打退烧针。“患者点名用药”如今在医院已毫不新鲜。护士不愿开罪病人家属,你要什么我给你用什么,一针下去,陈晓兰几天的努力泡汤了。 住院期间,屈湘培在医院看到了一些本不应该看到的事情。现行的医疗问题、一次性医疗器械的质量,她都有切肤之痛。 自己信任的医生居然像推销员一样游说病人买“灵芝宝”。 对面病房在抢救病人,两个医生边聊天边做人工呼吸,手部动作的角度和压力都不对,陈晓兰摇摇头,转过脸去不愿再看:“这种假动作能救活人才怪。”她的话妈妈都听在耳里。 斜对面床上的病人也是癌症,手术后接上导尿管,然而病人的大腿不小心将质量不过关的导尿管压扁了。尿液排不出,病人膀胱涨得厉害、烦躁不安,医生却说他是癌细胞转移到肾了。 给屈湘培刺激最大的是同病房的老太太。她在抢救时需要急上呼吸机。医护人员推来一台,坏的,再换一台,还是不能用,一连换到第四台还是不行。陈晓兰忍不住了,上前一伸手“啪”地打开开关,呼吸机“修”好了。在这群医护人员手忙脚乱研究呼吸机为什么突然就“修”好了的时候,老太太全身已经发紫。 呼吸机插管一旦插上,老太太就再也没有机会说遗言了。她拼命挣扎,但是医护人员按住她不让她动,老太太只能任眼泪哗哗地涌出。 …… 医疗是一个完整的链条,任何一个环节掉链子,病人便免不了活受罪,甚至丢掉性命,哪怕医生病情诊得准、药用得对、手术动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