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鬼城丰都艰难重生

　　□本刊记者 尹鸿伟 发自重庆

　　六七月间的丰都再次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这样的异议近20年以来就没有停止过，改革开放后，在拥有千年历史的鬼城丰都发生的每一次变化几乎都会招来舆论关注。

　　铺天盖地的报道和评论引起了丰都县的强烈反弹，该县一名官员对记者说：“不少

报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实际情况并不完全是这样的。”

　　都是空穴来风？

　　6月27日，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节目以《鬼文化还是鬼把戏》，曝光了丰都鬼城存在的一些问题，认为当中“抽签”、“算命”等问题已经与传统的鬼文化脱轨。丰都县随即召开了旅游秩序整治工作会。

　　“存在的问题我们县里已经作出整改，我们并不回避不足。”丰都县旅游局一名局长对记者说，“但是有些媒体对于丰都的‘鬼城文化’及其形成历史也不够了解和尊重，简单点讲，这些历史是千百年来形成的中国文化之一，并非是丰都县现在的发明创造。”

　　7月初，又有重庆市媒体报道称：重庆丰都县正斥资2.3亿元人民币对鬼城进行全新规划包装，其中最为引人关注的内容是，丰都鬼城天堂山上的现代“玉皇大帝”写意雕像，经过外部装饰后，很快就会变为世界上最大的“阎罗王”坐像。

　　这名旅游局局长解释说：2.3亿元仅仅是县里的一个规划投资金额，至于钱的筹措渠道，有可能是招商引资，有可能申请国家专项拨款等等，但是肯定不会是县财政出钱，丰都作为一个年财政收入才1亿多元的国家级贫困县，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

　　丰都目前的旅游主要靠名山风景区，名山风景区主要由名山、双桂山、鬼国神宫组成。负责名山风景区旅游开发的丰都名山旅游集团副总经理李泽兵更为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说我们县里要把天堂山上的‘玉皇大帝’雕像变成‘阎罗王’坐像是空穴来风，因为它是一家与我们根本没有关系的重庆

　　至于规划中2.3亿元投资的用途，旅游局长表示，主要是用来修建长江岸堤大坝和平整风景区山下道路，以及重新建设风景项目方面，建设方案已经请上海同济大学在规划设计，设计方案没有出来和通过前，所有的说法都只能是猜测。

　　他透露，同济大学专家做的“新鬼城”规划，可能将重建计划分成六重格局，名山、天堂山、双桂山组成品字形风景区，三山交汇处的小型内湖将参照古迹，建成“北冥”、“黄泉”、“逍遥谷”，现有的鬼国神宫游乐项目变为“阎罗宫城”，名山的身份则是终极审判之鬼国朝廷。

　　迷信还是文化？

　　对于“玉皇大帝”雕像引发的争论，重庆大学可持续发展研究院副院长蒲勇健认为，这不仅仅是丰都的问题，“整个三峡地区，整个重庆市都在旅游上走过弯路。曾经有许多企业打着旅游的旗号进行圈地，于是政府把土地卖给了他们，但是这些企业由于水平、能力不济，或者根本就没有打算投入旅游业，使许多地方都出现土地浪费的情况，而政府现在要收回这些土地也是非常困难的，玉皇大帝像就是一个例子。”

　　对于近期丰都鬼城出现的种种争论和风波，蒲勇健表示不同意中央电视台的观点，“报道明显小题大做偷换了概念，其中谈到的旅游服务问题并不是鬼城独有，而是全中国旅游区的共同问题。”他说：“丰都鬼城文化并不是一般的迷信，而是一种传统的中华文化，是一种地域文化，是千百年才形成的，所有的文化来源都非常清楚，并不是突然出现的。”

　　著名作家于坚在游览鬼城的风光和各种祭祀活动后曾经表示：“其实这并非‘迷信’两个字那么简单，在我看来，它是一种仪式，经历了这个仪式，对人的心理会产生某种暗示作用，从而对人的行为有规范、限制。这是一种中国化的民间的教育仪式，它的作用未必不如那些课堂里的一本正经的宣讲。在虚拟的地狱场景中，人们身临其境，我看出来很多人确实是脸色发白，沉默不语。”

　　丰都旅游集团董事长闫刚则说：“可见丰都鬼城的文化寓意非同一般，如果不能准确地诠释它，就会为它的一些表象所迷惑，产生一些过于简单或者错误的理解。鬼城文化的主题其实是‘惩恶扬善’，要有骗人或不良目的的活动才能被称作迷信。”

　　不过，即使在闫刚看来，丰都鬼城目前的旅游景观水平也不高，“现在它们看起来的确有点陈旧和落伍了，我们正在考虑如何更新和重建，至少在外观和科技上有所创新。” 1992年前后在非议中兴建的名山上的“鬼国神宫”，尽管刻意使用了声光工具辅助各种鬼怪雕塑的真实感和恐怖感，但是仍然让一些见多识广的人觉得陈旧和粗糙，“没有多少艺术文化美感，不可能来看第二次”。

　　现在三峡库区普遍面临着因缺乏产业支撑而带来的严峻现实挑战，对于类似丰都县的情况而言，发展壮大自身传统文化开拓旅游业，是解决产业空心化的重要出路之一。而鬼文化作为丰都独特的民俗文化，理应成为当地经济社会发展的一个亮点，这是不少丰都人真实的想法。

　　目前拥有78万人口的丰都县仅有1万人能够吃旅游饭，“所以我们必须千方百计加大旅游方面的开发，让丰都成为真正的旅游目的地，而不仅仅是三峡游中一个走马观花的景点。” 闫刚这样说道。

　　鬼神文化娱乐化

　　在采访中，多个相关人士对记者说，鬼城引发争议，目前存在的问题是，丰都县有关部门对于鬼城文化的正面宣传做得很不够，重视更不够；相反刻意追求恐怖感受，过分追求短期经济利益。而丰都县有官员也向记者表达了这样的担忧：“共产党干部都是无神论者，如果我们把鬼城文化的规模和影响做得太大，会不会引来更多非议，甚至犯政治错误？”

　　蒲勇健对这样的看法表示不解，“《聊斋志异》、《西游记》、《封神榜》，甚至《哈里·波特》等许多影视作品里面同样包含了许多鬼神的内容，为什么都能被接受？就是在于它们的正面宣传，在于它们的坦然态度。” 目前的问题是包括丰都在内的整个三峡地区旅游产业整体水平低下。蒲勇健曾经在2004年初就以重庆市政协委员的身份提出过建议：“重庆市的旅游资源还远远没有充分地利用起来，其对于经济发展的贡献还很低，重庆市丰富的旅游资源与十分落后的旅游产业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蒲勇健认为，时代已经发展了，各种各样的科学信息和技术已经被人们广泛认识和接受，去丰都鬼城旅游的人都是去参观、体会一种传统文化，而不可能是因为信鬼信神才去的，所以最可能的情况就是人们渐渐把传统鬼神文化娱乐化。现在应该是开动脑筋提升丰都以鬼文化为基础的旅游业的时机了。

　　“将鬼神文化娱乐化是最好的出路。比如什么抽签、过鬼门关等等仪式，人们都知道是假的，更在乎它的观赏性和娱乐性，也从中记住了一种传统文化的一些特征和表象。”他说，“而且丰都鬼城的内容包含了民间许多‘惩恶扬善’的东西，更有许多寓意和道理，比干巴巴的说教要好。”

　　“西方的鬼节‘万圣节’等节日在中国受到追捧，为什么我们老是放着自己的传统文化节日不过，相反给它们贴上一些迷信的标签加以打压，然后让西方的节日在中国泛滥呢？这里面关键是缺乏了自信的正面宣传和正确引导。”

　　至于将鬼神娱乐化的具体措施，蒲勇健的建议是可以学习迪斯尼。在他看来，《西游记》、《封神演义》、《聊斋志异》等许多传统书籍里都包含着许多有趣的故事，比如“借芭蕉扇过火焰山”，比如“深海龙宫借宝”等都为人们所熟知，一旦能够被制造成游戏让游客参与体会是非常有意思的。如果以此为基础建设一个以娱乐为主题的“丰都大乐园”，会成为真正的“东方迪斯尼”，而不仅仅限于鬼神文化，这样也可以避开一些敏感因素，走出目前的舆论困境和经济困境。

　　“千万不要因小失大、因噎废食，对于丰都的发展我们不仅不应该打压，而是应该给予帮助。”蒲勇健说，“应该让丰都发展成为鬼城文化、鬼文化的一个基地，以便这样的独特文化不会在当代人的手上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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