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能力帮助别人是自己的福气

　　1997年6月30日晚，一列只有四节车厢、绘着彩虹图案的火车缓缓驶进香港九龙火车站。尽管暮色浓浓，细雨 纷飞，但是火车皮上那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色条显得格外醒目。这是一列特殊的火车，车厢内有当时最为先进的眼科医疗设备， 这些设备可供医生实施白内障复明手术。

　　这列火车名为“健康快车”，是香港同胞送给内地的礼物。

　　第二天，这列意义非凡的“健康快车”出现在CCTV的电视直播中。亿万观众目睹了香港特区行政长官董建华代表 香港人民向国务院港澳办主任鲁平赠车的场景。有心的观众还注意到，一位留披肩发的女士和两位领导一起拉响了火车汽笛， 随着汽笛声，“健康快车”驶出了九龙火车站，开往安徽阜阳。

　　这位与董建华、鲁平一起受到中国亿万观众瞩目的女士是“健康快车”执行委员会主席方黄吉雯，大家都叫她“方太 ”。

　　方太是香港的社会名流，虽然她的本职工作是会计师，但是由于长期热心社会公共事务和慈善事业，有着很高的知名 度和声望，还被中国政府委任为香港回归筹委会经济组的召集人。

　　香港回归之前，全国各地纷纷展开庆祝活动，31个省市自治区还拿出了各有特色的礼物赠送给香港。讲究礼尚往来 的香港高层人士也琢磨着给祖国回送礼物。这个礼物，既要有纪念意义，又要让广大同胞长期受益。但是，什么样的礼物才能 不负众望呢？

　　“印度有一列火车医院，沿着铁路线为贫民实施免费医疗服务。我们是不是也可以造一列这样的火车，送给内地医疗 困难的同胞呢？”

　　许是“见多识广”，当时代表“香港明天更好基金”在世界各地宣传一国两制、港人治港的方太一提出这个主意，就 得到了香港和内地许多高层领导的赞同。于是，1996年12月6日，“健康快车”管理委员会宣告成立，方黄吉雯自然成 为“健康快车”创会主席。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首列“健康快车”已经诞生十年，第二、第三列“健康快车”也分别在1999年和20 02年举行了赠车仪式。如今，这三列“健康快车”开进内地50多个偏僻地区，免费为近6万个因白内障而失明的贫困农牧 民带去了光明。而方黄吉雯，这位被内地媒体称为“永不停歇的光明使者”，十年如一日地为内地的扫盲扶贫事业奔走不息。

　　方太是一个凡事都尽心尽力追求最好的人。为了保证事业与慈善两不误，她几乎天天都在凌晨3点以后入睡；为了更 多地了解眼科医学，大半生都在与财务数字打交道的她亲自操刀，在眼科显微手术实验室里用猪眼模拟过白内障复明手术；为 了给“健康快车”筹款，五音不全的她专门向声乐老师学习演唱技巧，每歌练习40小时后竟也收放自如，其台风完全能与专 业歌手媲美……

　　善良、认真、勤奋，永远保持着孩童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也许，这才是方黄吉雯的真实。正是这些真实，造就了方 黄吉雯的优雅、知性和热情、亲和。

　　慈善点子一箩筐

　　记者：听说“健康快车”的想法来自印度。你人在香港，是如何知道印度的经验？

　　方黄吉雯：我是香港回归筹委会的成员。那段时间，我成立了“香港明天更好基金”，对外宣传一国两制、港人治港 、高度自治。当时，印度有个生命列车基金的人来找我，希望我在香港找印度人给他们捐钱。那时候我们也在考虑回送个礼物 给内地。送什么呢？这个印度人来找我的时候，我突然想，这个火车医院好。后来，我们与卫生部、铁道部的人去印度考察， 他们都很高兴，说能做。印度的火车医院叫“生命列车”，我们的就叫“健康快车”吧。

　　记者：为了筹款，你要举办很多活动？

　　方黄吉雯：“健康快车”一年的开支2400万元。这笔钱要作很多努力才能筹集得来。我生活中的大型活动都是为 了筹款。比如嘉年华啊，步行啊，红盆宴啊，每年要改善，创新，不能就那几个活动。比如，去年，我们做了一个很好的舞台 ，给舞蹈学校和武术班的学员表演，花5000港元就能演5分钟。这个钱很好赚，每一队5分钟就是5000块，1小时至 少6个队，一天10个小时能表演60多个队，一次演两天，能挣100万左右。香港还有很多老人院，老人很喜欢表演太极 。他们穿着漂亮的衣服，一队一队的，整整齐齐排着队，一天都安排不下来。可能这些老人一年都在等着这一天来表演5分钟 。所以我说，“健康快车”不是为了筹钱，都应该做这件事情。

　　记者：这些筹款活动在内地做过吗？

　　方黄吉雯：内地情况不相同。有些项目拿来能做，比如唱歌活动，内地做了两次，还不错。但是我们花了大力气的步 行筹款没做成。那个活动，国家体委帮我们作了一个策划，从天安门走到国贸。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王岐山市长批了，公安 部也批了。但是碰上密云灯会事故，北京市公安局不批准。

　　另外，拿红盆宴来说，香港做生意的讲究“开红盆”。每年1月1日，我们有一个红盆宴活动，每次都能卖300多 桌。如果一桌餐的成本是2000元，我们卖1万元，剩下来的钱就算是捐款了。这样子大家也高兴，吃吃饭，聊聊天。但是 内地可能有一个误区，说你们既然搞慈善，怎么还在酒店里大吃大喝啊？

　　香港崇尚快乐慈善。我们搞活动的出发点就是每一个人都高高兴兴的。参与者主要是喜欢这个活动，才顺便捐钱。比 如自驾车活动，去年我们的路线是从北京到西藏，全程15天。今年从成都到香格里拉，10天。车是我们租来的，成本不到 5万，卖15万。但是，这个活动在内地还推不动，参加的基本都是香港人。当然，这些香港人也都是自驾车游的发烧友，他 们本来就喜欢这个活动。所以，今年活动还在报名的时候，他们就问，明年去哪里？

　　记者：你们的筹款活动都这么成功吗？

　　方黄吉雯：也不是永远成功的。有些人见你去筹款，会觉得你怎么这么烦。筹款就要一个心态，我是叫你做点好事， 帮帮有困难的人。不做就算了，别勉强。不要搞得很僵，大家看见你就躲得远远的。

　　求知欲让青春不老

　　记者：几次接触下来，我发现你对眼科知识很了解。“健康快车”决定做眼科手术，是否与你个人的兴趣有关？

　　方黄吉雯：因为失明是所有病中最痛苦的，中国有400万白内障病人，卫生部建议，就做白内障吧。这样就定下来 。我是个会计师，本来做财务的，对眼科一点都不了解。做这个事情以后，我发展了这个兴趣。现在，我只是不会动刀，理论 上已经很了解了。比如，眼科手术有六个科，每科五个医生才能办一个科室。孩子做眼科手术，就要一个儿科眼科。

　　记者：国内的眼科好像还没有分得这么细致。

　　方黄吉雯：是啊。现在我们发现培养眼科医生很重要，所以开始做眼科显微手术培训中心。我们找一个年轻的医生， 培训四个月，然后让他回去筹组培训中心。这个区域的眼科医生都可以来参加。现在已经做了四个中心，计划是做十个。

　　培训中心建成后，我们要给联网，让他们跟发达城市、国际城市的眼科联系起来。

　　记者：培训中心能提供什么？

　　方黄吉雯：我们提供教材，派医生去作示范、讲课。比如，在手术实验室里，我们用猪的眼睛来做实验，因为猪眼跟 人眼的结构很像。每个人在显微镜下至少做50只或100只猪眼，才能作为助理上手术台。

　　我发现，那些来培训的医生都特别用功，很晚了还不回家，都在那儿练习，好像迷上了。我也试过的。

　　记者：真的？难吗？

　　方黄吉雯：不太难。实验室里有一个盘，把猪眼固定了。我用刀练习手术的全过程。怎么切口，怎么把里面的晶体抽 出来，怎么把人工晶体放进去。

　　记者：你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

　　方黄吉雯：我有很强的求知欲。而且我觉得，人有求知欲，就可以保持年轻。

　　记者：这是你的养生养颜之道？听说，你本来不懂唱歌，为了筹款还专门请声乐老师来指导，特别认真。这其中也有 求知欲的作用吧？

　　方黄吉雯：我们在香港有一个唱歌晚会。找一人到台上唱歌能挣5万元，如果找到20个人不就能筹到100万吗？ 所以我希望每年都找到20个人来唱歌。但是我自己不能唱得太难听，把台下的人吓跑了。(笑)所以只好请人来教我，当做 一个真正的演唱会来准备。每首歌我要练习40个小时。

　　记者：练习多久了？

　　方黄吉雯：六年。每年练一首歌。再过几年我就能出一张歌碟了。(大笑)真的，我有这样的计划。我自己练的歌， 加上“健康快车”的几首歌，有十首了。

　　有能力帮助别人是自己的福气

　　记者：你是基金会的创始人，你先生也是基金会的理事。而且还听说他有一匹马就叫“健康快车”。是你带动先生做 这件事情的吗？

　　方黄吉雯：是我说服他的。在香港，赛马是一个很流行的社会活动。我先生很喜欢马。他买了好几匹赛马，但是没赢 什么钱。我说，既然你也没赢过，这个马就给我们作宣传吧，赢钱了就算“健康快车”的，你也不亏。他同意了。这只马本来 不是很贵，但是很奇怪，赛马的时候就像能飞似的，连赢四次，赚了100多万。他全捐给“健康快车”了。香港赛马会也很 高兴，因为大家都喜欢这种慈善故事，也给我们宣传。现在这只“健康快车”马已经退休了，接下来的马叫“健康快速”，成 绩也不错。我先生以前没时间参与火车医院的工作。现在退休了，有时间，我到内地参加探访活动，他都主动说我跟你一起去 吧。

　　记者：你计划什么时候退休？

　　方黄吉雯：慈善活动是要做到老的。(笑)不过事业是一定要退休的。

　　记者：你领薪水的工作是普华永道的中国业务主席，但是你拿出很多时间和精力来做“健康快车”。做慈善对业务有 影响吗？

　　方黄吉雯：还好啊。最近我们最成功的案例是中国银行上市。还有中国人寿、联通，这些公司上市都是我们做的。我 们是全世界最大的会计师事务所之一，在内地有7500人，在北京有2000多员工，公司可以给我很多支持。因为工作， 我认识了很多客户和朋友。我带他们参观“健康快车”的停靠点，有些人认同我们，后来就都成了“健康快车”的支持者。( 大笑)

　　记者：与国内企业深入接触后，觉得他们在慈善方面表现怎么样？

　　方黄吉雯：普华永道帮助很多公司在国外上市，都要做财务年报。很多人看你的年报，都要看你在社会上做了什么工 作。如果你什么都不做，对社会没有贡献，只是赚了很多钱，别人不会觉得你的企业很好。

　　现在很多大企业，包括一些民营企业，都是等政府发话，他才捐。政府不说，他们就好像没有这个动力。

　　国际大企业都有一个文化，就是我有能力不只是自己享受，而要回馈社会。我觉得这个概念要在全国传播。一个国家 要富起来，不能全靠政府。而且，和谐社会，就应该是我赚钱了我帮帮你，你赚钱了就帮帮我。如果说我有钱了我的房子最漂 亮，但是周围都是穷人，我看都不看，给都不给，这样社会是富不起来的，社会也不能进步。

　　记者：和谐社会是一种理想状态。具体到个人，你的人生好像很和谐，这也是很多人的梦想。你能不能阐述一下，最 理想的女性应该是什么样的？

　　方黄吉雯：最理想的……不仅是女人，包括男人，首先都应该是一个很快乐的人。快乐是一种心态。要快乐，首先对 人要求不能太高。你要了解，全世界的人不是同一个水平。他尽力了，你就要接受。我有一个女儿，我不要求她这一生得到什 么很多很大的东西。比如香港的考试有两个分数，一个是你的实际得分，一个是老师给的你有没有尽力的分数。我不管女儿考 试的分数，但是要求尽力的分数是满分。

　　第二，我有一个格言，“有能力帮助别人是自己的福气”。如果你没有帮助别人的能力，甚至自己的很多事情都要别 人来帮助，那么你才是没有福气的人。

　　第三，就是健康。这是其他人说的，我觉得很重要。如果身体有毛病，每天会很痛苦。所以身体健康，精力充沛，人 生才会完美。

　　记者：你为什么能做到这一切？

　　方黄吉雯：因为包容吧。包容所有的人，爸爸妈妈婆婆公公。包容才能快乐。我对自己的要求，是做事情都尽力做得 最好。真的不能完美的话，对自己也要包容。

　　方黄吉雯，1949年生于香港。中学毕业后赴英国攻读工商管理，返港后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