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系统征文：兄长狱警 你就是那渡人的菩萨

　　华安广通杯全国监狱系统大型征文活动专栏

　　口述/刘草根 整理/黄阳生朱瑶力

　　文中人物：刘草根，江西新余人，现年42岁，原江西洪都监狱十八监区服刑人员。在该监区他可谓是个“名人”， 三度入狱，刑期长达二十年，由朝气蓬勃的青年步入了不惑

中年，并且因其屡屡抗改而“声名远播”。漫长的服刑生涯，使他 变成了一个无亲人、无朋友的“怪人”，但他却将一位曾严厉管教过他的监狱警官视为兄长、恩人。可令人心痛的是这位警官 因操劳过度，突患绝症，英年早逝。为缅怀这位堪称楷模的警官，刘草根委托笔者撰写此文，以慰英魂。

　　屡教屡犯 廿年三进宫

　　1964年，我出生在新余市郊的一户农家，老实勤劳的父母以种菜为生。我上面有三个姐姐，年近中年的父母添了 我这么个宝贝儿子，别提有多高兴，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全家人整天围着我转。在溺爱中长大的我， 从小就粗野、自私，横行霸道，谁也管不了。上初中一年级就因打骂教师被学校开除。进入社会后，我成天与一些“罗汉”混 在一起，打架、斗殴、偷盗，无恶不作。20岁那年，我因犯盗窃罪被判入狱七年，投入江西赣西监狱服刑。已近花甲的父母 ，抱着浪子知错能改的希望，在家庭经济十分困难的情况下，坚持每月探监一次，好吃好用地供着我这棵刘家的“独苗”。谁 知我在监狱不仅毫无悔过之心，而且还想尽一切办法逃避劳动改造，好逸恶劳地混刑期，整整七年我未获一天减刑。

　　出狱后，父母的哀求和眼泪，三个姐姐的关怀，丝毫没让我对以前的罪行有悔过之心。我依然混迹于社会，非抢即盗 。1994年6月，我又因伙同他人盗窃，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于1995年1月投入赣江监狱服刑。二次入狱，父母羞恨 交加，痛不欲生，老父一病不起，发誓再也不认我这孽子，并不准三位姐姐探监。过惯了放荡不羁的日子，又懒惰成性，这无 人接济的牢狱生活，对我来说简直是地狱，一天都呆不下去了。于是，我假装积极改造，暗地伺机逃跑。1996年10月1 0日晚，我趁机脱逃。脱逃后，我又找上了昔日的难友，窜至新余市城郊疯狂作案。1997年8月24日，作恶累累的我在 脱逃十个月之后落网了，并以盗窃罪、脱逃罪加刑，与原判刑期一起被执行有期徒刑十年零八个月。

　　1998年1月23日，我被押至洪都监狱十八监区服刑。望着紧张有序的劳动场面，我多少有些慌乱，但“三进宫 ”的我很快就镇定下来了，因为多年的抗改经历让我自认为找到了在监狱混下去的“不二法门”。于是，我要不就装病，要不 就干脆不出工，勉强出了工也不做事，还经常在机位上搞恶作剧。看着别人痛苦的样子，我就乐得大笑。警官找我多次谈话， 劝我好好改造。我说事我是做不了的，你们关我禁闭吧，加我刑吧，摆出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让警官头痛不已，令其他 犯人厌烦。鉴于此，1998年2月19日，我被送进了监狱严管队进行严管。在洪都监狱不到四年的改造时间中，像这样的 严管就达四次之多，严管时间长达三年之久。

　　我以为，严管也没啥了不起的。没想到的是，我竟然在严管队碰上了“克星”——原洪都监狱严管监区副监区长虞雍 伯，我对他真是又怕又恨。刚开始，我在严管队用所谓的“新法门”对付这些警官。我装疯卖傻，整天神经兮兮，把自己搞得 又臭又脏，认为这样谁也奈何不了我。没想到，虞警官对我玩的伎俩是心知肚明，每次等我表演完了，就一声不吭地把我关进 禁闭室，一关就是15天。2000年3月，我第三次严管结束，十八监区专程派手扶拖拉机接我回监。谁知，在路上驾驶员 一句话不对我意，我就一脚把正在开车的他踹下去。无人驾驶的拖拉机跑出50多米才被警官控制住，我却在车上大笑不止。 于是，我还没回监区又被送进了严管队。见我如此丧心病狂，虞监区长气得浑身发抖，又关了我15天禁闭让我真正领教了严 管的滋味。当时，我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在新余碰上他的话，一定要让他领教我的厉害。

　　子规啼血 终唤囚子醒

　　2001年12月24日下午，十八监区副监区长张凯亲自把第四次严管结束的我接了回来。回到监舍，抬头一看， 真是“冤家路窄”，虞雍伯警官正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等我，原来他已调往十八监区任监区长。他揶揄道：“我们有缘呀。”之 后，他亲自给我安排床铺，并把一大袋日用品放在床头，叫我好好休息，明天再出工。想想他在严管队的厉害，我还真有点不 寒而栗。

　　第二天，虞监区长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说：“经监区研究，考虑到你被关了三年多禁闭，同其他犯人难相处，决 定让你专门负责养猪，并兼打扫各车间卫生，你看如何？”我一听，知道这是监区最轻松的事，就应承下来。虞监区长见我态 度依旧平淡，于是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你名不符实呀！草根，草根，就是野火烧过一次，到了春天也照样发芽，生机盎然地 生长，你还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汉，就不能一切从头来过吗？你真想在牢中呆一辈子……”听着虞监区长发自内心的鼓励的 话，想着自己十几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内心第一次产生了一丝悔意。

　　自分到监区养猪后，虞监区长担心我的改造态度出现反复，重走老路，几乎每天都出现在我的身边。了解我每天劳动 任务完成情况，掌握我每天的思想动态，对我改造中的点滴进步都及时给予鼓励和表扬，对出现的思想和行为偏差及时给予教 育和纠偏。他时常告诫我，笼罩在你心头的阴影，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你自己挡住了射向自己的那一缕阳光。一个人跌倒了并 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对现实，就此沉沦。你有健全的四肢，有灵活的头脑，只要你正确面对人生，面对生活，一定可以走 出过去的阴影，一定可以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人，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益的人。十八监区有五百多犯人，虞监区长的工作任务是 非常繁重的，他经常这样一对一地帮助教育我，还不是想焐热我这块“鹅卵石”？由于我在经济上没有任何外来接济，虞监区 长就每月自掏腰包为我购置生活日用品，并经常为我解决生活中的困难。记得有一次我得了重感冒，第二天无法出工，虞监区 长得知情况后，亲自安排人员护送我进监狱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虞监区长的感化和教育，像涓涓细流，慢慢浸润了我那早已枯死的心田，我的心态发生了 很大的变化。对监区安排的劳动任务都能保质保量完成，与监区的其他服刑人员也能友善相处。几头猪在我的精心饲养下又肥 又壮，监区车间是一尘不染。年底我获得2002年度监狱改造积极分子的称号，成了当年监狱积极改造的一匹“黑马”。表 彰会上，监狱特意安排我发言。发言稿在虞监区长几次修改之后总算完成了。可我这半文盲却怎么都念不好，勉强读出几句， 我那十几年牢狱生活练就的“杂交”普通话，却让人一句都难以听懂。为此，虞监区长每天等我收工后，单独辅导我，他念一 句我跟一句，半个小时下来，俩人都累出汗了。就这样言传“声”教，我终于朗朗上口，并在积改会上“一鸣惊人”。

　　浪子泣泪 难呼英魂归

　　2002年8月，我获得了服刑二十年后的第一次减刑，2004年因改造表现突出还获了省级改造积极分子称号， 并于2005年5月获得第二次减刑。随着刑期的缩短，我积极改造的信心一天比一天高涨，可我却发现虞监区长的心情一天 比一天沉重。他几次问到我的家庭情况，询问我新生后的打算，还认真地把它记录下来，每次都很慎重。一个多月后，陌生的 二姐意外地来到监狱探视我。

　　我服刑二十年，父母早亡，三个姐姐十几年前就失去了联系，看着陌生的二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面对此景，我竟有些茫然。二姐时而高兴，时而悲伤，还不时地嘘寒问暖。而我既没激动，也不伤感，因为近二十年 的铁窗生涯早让我心如止水，情为枯木啦。

　　从二姐的口中，我才知道虞监区长为了亲人能接纳我，为了避免我重走老路，为了我出狱后能在社会上正常生活下去 ，在请示监狱领导后，他三下新余，四处奔波，磨破嘴皮，用一个狱警特有的真诚和无私敬业的情怀打动了我的亲属和有关单 位的领导，为我新生后的出路作了妥善安排。从那一刻开始，我和家人就为他“子规啼血犹不悔，唤得浪子始回头”的博大胸 怀而折服，我在心中将他视为兄长、再造恩人、渡人的“菩萨”。

　　2005年10月17日，被囚禁了二十年的我终于获得了新生。虞监区长亲自把我送出监狱大门，同时把写给新余 市两位领导的信交给我。他拉着我的手动情地说：“只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再苦再难，生活也会有希望的！”听完这番话 ，望着他满是期待的目光，我激动得无言以对，更无以回报，只能红着眼睛对他深鞠了三个躬。

　　回到新余，在二姐夫妇的张罗下，在有关领导和好心人的大力帮助下，我的养猪场终于开张了。我也终于过上了一个 正常人的生活。

　　可还没等我向虞监区长说声“谢谢”，2006年元月，噩耗传来：虞监区长因操劳过度，身患肝癌，抢救无效，与 世长辞。我顿时犹如五雷轰顶，禁不住嚎啕大哭，一连几天水米不进，只是不停地向二姐夫妇诉说虞监区长如何待我之事。从 严管队的严厉，到苦口婆心的教导，到生活中的关怀备至……爱好书法的二姐夫听完我的讲述，潸然泪下，奋笔疾书，挥毫写 下“行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的字幅，用以表达对这位敬岗爱业、无私奉献的警官的敬仰哀悼之情！

　　我把这幅字托人装裱好，挂在养猪场的工作间，每日焚香祷告：愿虞监区长英魂早日安息，浪子终于回头了！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6年11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