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少女缘何自杀

　　2006年8月8日，江苏省南京市一名学习成绩优异、曾获江苏省青少年科技创新大奖赛二等奖的13岁少女，被 人发现死在南京市一家招待所的客房内。警方经过缜密侦查，最终确认少女系服用剧毒农药自杀。

　　一个大家公认的“天才少女”缘何用自杀方式结束生命？农药从何而来？她又是怎样独自住进招待所的？事发18天 后，痛失爱女的父母一纸诉状将与女儿之死有因果关系的一

名出租车驾驶员、农药经营门市部及招待所告上法院，请求法院依 法判令3被告共同赔偿各项损失20万元。2006年9月28日，南京市白下区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此案。

　　江楠楠/文

　　“天才少女”遭遇成长烦恼

　　现年13岁的韦婷，原是江苏省南京市某中学一名初一年级学生。韦婷出生于教师家庭，其父亲韦立在南京一所大学 任教，其母亲韩菲则是一所重点高中的英语学科带头人。韦婷自幼受到了良好教育，学习成绩出类拔萃，曾多次被评为“优秀 少先队员”、“三好学生”，还多次获得市、区小学生数学竞赛奖，2006年6月，她还捧回了江苏省青少年科技创新大奖 赛二等奖的奖杯。因此，韦婷是大家公认的“天才少女”。

　　但韦婷生长在一个充满竞争的时代，自她咿呀学语时起，父母就为她制定了详尽的成才计划。幼儿园阶段，其父母就 利用多种形式对她进行启蒙教育，还安排她学画画和唱歌、跳舞。

　　进入小学后，韦婷除了正常的课堂学习，还要参加兴趣班并接受父母的家庭强化教育。久而久之，韦婷也适应了紧张 的学习和生活节奏。一分汗水一分收获，小学一年级至五年级，韦婷的学习成绩一直保持在年级前8名，而且多次参加全市小 学数学竞赛、作文竞赛并获奖，韦婷还一直担任班干部，年年都是“三好学生”。伴随着年龄的增长，韦婷更加自觉地发奋学 习，当时的目标也越来越明确，希望能考上一所重点中学。

　　2005年1月，江苏省青少年科技大奖赛参赛报名活动开始，在学校选拔参赛人员的过程中，兴趣广泛的韦婷有意 参加，其父亲也极力鼓励她，认为如果获得奖项，对将来的中考十分有利。韦婷于是报了名，并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申报了《 土质成分对种子发芽率的影响》的选题。

　　选题上报后很快得以通过，随后，韦立便为女儿选择了指导老师。从此，在学习之余，韦婷又多了一项活动：收集资 料，开展实验和论证，撰写论文。这样的研究课题本应是成人参与的项目，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难度可想而知。为了实现获奖 的心愿，韦婷费尽了心血。不久，韦婷上报了自己的论文。

　　韦婷对自己上报的参赛论文充满了信心，但遗憾的是，获奖名单尚未公布，她升入理想初中的愿望却落空了。韦婷一 心想上南京外国语学校，但由于报该校的人多，学校只好在报名竞争者中实行电脑摇号录取。2005年7月中旬，南京外国 语学校公布摇号名单，韦婷不在其中。获知消息那天，好强的韦婷伤心地哭了。

　　这件事对韦婷的打击非常大，好在她很快调整过来，进入初中后，她的成绩仍然保持在年级前几名，还担任着班长职 务。其间，父母一再向她强调：“学习成绩一定要优异，争取中考时考上一流名校。”为此，他们想方设法给韦婷加压。韦婷 对父母的做法很反感，但却无可奈何。

　　和许多城里的孩子一样，韦婷也很早熟。不久，她开始讲究穿着打扮，喜欢和男孩子交往。对女儿的这些变化，身为 教师的韩菲有所警觉，但她并没往坏处想，只是一再向女儿强调，要把全部心思用在学习上。

　　2006年6月，历时1年多的江苏省青少年科技大奖赛评比揭晓，韦婷的参赛项目被评为本次大奖赛二等奖。评委 们评价说：“韦婷同学的探究活动，有目的、有实验、有记录、有结论、有论文，看了使人耳目一新，令人振奋。”但手捧大 红证书的那一刻，韦婷情不自禁想起了与南京外国语学校失之交臂时的痛苦，所以并未流露出太多的喜悦。

　　7月上旬，学校放暑假了。假期里，韦婷除了要完成学校布置的暑假作业外，还要完成父母给她布置的各种强化作业 。7月中旬的一天下午，韩菲回到家后发现女儿不在，于是她就进入韦婷的房间，先是翻看她的日记，然后又查看她的手机。 这一查还真查出了问题，在女儿的日记及留存在手机里的短信息中，韩菲发现女儿竟然和同班一个男孩谈起了恋爱，一些“喜 欢”、“想念”、“爱”之类的字词，多次在日记及短信息中出现。

　　韩菲怒不可遏，要韦婷如实交代问题，但遭到女儿的反对，韦婷还指责妈妈偷看自己的隐私。母女俩发生了激烈的争 吵。盛怒之下，韩菲没收了女儿的日记和手机，并把情况通报给了男孩家长。韦婷希望得到父亲的支持和理解，但没想到父亲 却坚决站在母亲一边。

　　韦婷既伤心又委屈，她不承认和同学在谈恋爱，可父母却听不进她的解释。

　　服毒自杀求解脱

　　8月7日中午，韦婷对父母说要去一个同学家玩。但直到晚上8时许，韦婷仍没有回家。韦立夫妇开始着急，从韦婷 的班主任老师那里要来全班同学的电话号码，逐家逐户打过去询问，但没有女儿的任何信息。

　　韦立夫妇急得坐立不安，他们发动所有的亲戚朋友寻找女儿，可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孩子的消息。8月8日凌晨， 韦立夫妇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到辖区派出所报案，请求警方帮助协查女儿的下落。

　　就在南京警方全力搜寻韦婷下落的时候，8月8日下午4时许，位于南京市白下区的香溢招待所向警方报案称，有一 名女孩死在他们招待所的一间客房内，女孩看上去有十五六岁，房间内有强烈的农药气味。白下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接报后， 迅速派出民警赶到案发现场，展开侦查。

　　警方通过勘查发现，死者系服毒死亡，房间内留有3只剧毒农药瓶。警方还从死者身上搜出了一张8月7日下午的出 租车票收据，并发现了死者事先写好的3封遗书。

　　其中一封遗书上写道：“爸、妈，我不喜欢你们给我的这个生命，因为你们让我活得实在太累，整天除了让我学习还 是学习。自己在外面度过的这一天真好，什么都是自由的。这天很自我，很快乐，虽然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天了，但我仍十分高 兴。”

　　警方通过侦查证实，死者正是韦婷，她于8月7日晚8时许住进香溢招待所，属无证登记住宿。其住进客房至被发现 死亡这段时间，招待所服务人员没有进过该房间，因此，无法提供更详细的情况。

　　警方根据死者身上的那张出租车票据，顺藤摸瓜找到了南京东方汽车出租公司的驾驶员周某。面对警方的调查，周某 如实讲述了韦婷乘出租车及购买农药的经过。

　　8月7日下午1时30分许，周某驾车在南京城东的小卫街附近揽客，汽车行驶过程中，他发现前方有个头戴太阳帽 、戴着墨镜的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向他招手。

　　“你要去哪里？”

　　“叔叔，我想麻烦你带我找个卖农药的店，我暑假要完成老师布置的实验任务，需要用农药，但我不知道在哪里能买 到。”

　　“买农药要到江宁，很远的，城里没有卖农药的。”

　　韦婷要周某带她去江宁。周某没有多想，表示愿意。

　　在南京市江宁区东山镇，他们找到一个叫骆村农业门市部的农资销售店，那里果然有农药出售。

　　门市部老板潘某见一个城里的小姑娘来买农药，便问她买农药何用。韦婷称做实验用。潘某做生意心切，也就不再多 问。韦婷向潘某询问了不同类别农药的药性，最后选购了3瓶剧毒农药，然后又乘周某的车回到市内。

　　警方通过缜密侦查证实，韦婷之死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应属服毒自杀。至于死因，3封遗书也许能说明问题。

　　获知不幸消息的那一刻，韦立夫妇当场晕倒在地。韦婷的死也让她生前所在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感到惋惜，大家怎么 也想不通，如此优秀的韦婷，怎么会因一时的困惑而选择自杀。

　　谁该对悲剧负责？

　　强忍悲痛处理完孩子的后事，夫妻俩思来想去认为，对于女儿之死，作为父母的他们有失察和防范不力的责任，但如 果不是出租车司机周某带女儿买农药，如果潘某不把农药出售给女儿，如果招待所按规定不接纳未成年人单独住宿，悲剧也许 就不会发生。夫妻俩越想越觉得有关各方也应当对孩子的死承担责任。

　　韦立打算为女儿之死讨个说法。于是他强忍悲痛，头顶烈日去一家家律师事务所咨询，所到之处，接待他的律师都告 诉他，出租车驾驶员、出售农药的店家及招待所的行为均违反了我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的规定，他们对韦婷的死应当承担相 应责任。律师的指点，更增加了韦立的信心。

　　韦立把打官司的想法告诉家人，但几乎遭到大家的一致反对。面对家人的反对，韦立却铁了心，他认为打官司既是为 女儿之死讨说法，同时也是通过诉讼告诫更多的人自觉遵守《未成年人保护法》，以避免类似的悲剧重演。

　　2006年8月26日上午，韦立夫妇走进南京市白下区人民法院的立案大厅，向法官陈述了女儿自杀的经过，要求 状告与女儿之死有因果关系的个人和单位。接待他们的法官看了诉状和相关证据后，当即为他们办理了立案手续。

　　韦立夫妇在诉状中称：被告南京香溢招待所违反《旅馆业治安管理办法》及《江苏省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 保护法〉办法》的相关规定，容留未成年少女在外夜不归宿，在无证件登记的情况下，为韦婷提供了无其他人在场的独居条件 。招待所更没有起到对未成年人容留住宿后的监护作用，导致韦婷在房间内自杀未被及时发现的惨痛后果。

　　被告江宁区骆村农业门市部作为剧毒农药及危险化学品的销售部门，没有尽到谨慎的注意义务，将剧毒农药销售给未 成年人，致使韦婷身处危险之中，并最终导致悲剧的发生，被告的行为对韦婷之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被告周某帮助未成年人寻找剧毒农药销售店，并帮助韦婷完成购买剧毒农药的行为，致使韦婷身处危险环境，对韦婷 之死同样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上述3被告的行为违反了法律规定，不仅没有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尽到保护未成年人的责任，而且为韦婷的死亡提供 了场所和物质条件，理应对韦婷的死亡承担法律责任。据此，请求法院判决3被告共同赔偿各种费用共计人民币20万元。

　　在诉状的最后，韦立夫妇呼吁社会切实做好未成年人的保护工作，在各自的职责范围内尽到保护未成年人的责任。

　　周某第一个收到法院应诉通知，得知自己当被告后，周某无奈地直摇头：“她乘出租车的时候很正常，请我带她去买 农药时理由充分，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小女孩会买农药自杀呢？”

　　江宁区骆村农业门市部潘某接到法院的应诉通知后吓了一跳：“以前我没听人说过《未成年人保护法》，这次算是得 到教训了。”接受采访时潘某告诉笔者，酿成悲剧的根本原因还应该在于家庭和孩子本身，因为一个人真要自杀，方法有很多 。

　　9月28日上午，南京市白下区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此案。庭审中，韦立夫妇不否认他们对女儿之死有责任，但他 们坚持认为，如果不是3被告提供相关条件，女儿有可能逃过一劫，悲剧也许可以避免。而3被告则各说各的理，认为韦婷之 死与他们没有必然关系。

　　考虑到案件的复杂性，法院没有当庭作出判决。

　　针对此案，南京某律师事务所的一位律师认为，韦立夫妇的起诉极具社会价值。我国《未成年人保护法》颁布实施已 有14年了，但对这部法律的宣传执行还远远不够，韦婷之死的悲剧就很能说明这一点。但愿通过此案的审理和判决，能够唤 起人们对贯彻执行《未成年人保护法》的重视，杜绝或减少类似韦婷悲剧的发生。

　　一个正值花季的“天才少女”缘何会走到这一步？南京师范大学一位教授接受采访时认为，韦婷之死的深层次原因还 是出在应试教育上，在一切为了升学的思想支配下，社会、家长、老师都在有形和无形地给孩子施加压力，由此引发的悲剧应 当引起社会的高度关注。如今孩子早熟的现象十分普遍，家长和老师都应因势利导，切不可武断干预。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