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书缘何沦为盗窃犯

　　看守所内，坐在笔者对面的李文武似乎依然没有给人以犯罪嫌疑人的感觉。相反，他一脸平静。

　　3个月以前，李文武的身份是：安徽省临泉县谢集乡朱园行政村党支部书记。在这个位置上，他一干就是23年。然 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身为村支书的李文武，不仅放弃了维护一方平安、带领一方致富的固有职责，反而成为一个特大盗抢 耕牛团伙的主要犯罪嫌疑人。据临泉县警方介绍，该团伙涉嫌盗窃、抢劫案件178起，其中盗抢耕牛达130余头，价值3 0余万元，被盗棉花价值4万余元。

　　一个在当地有身份有地位，甚至“各方面工作做得都不错”的村支书，缘何沦为盗窃主犯？2006年12月7日， 笔者赶赴当地，对这一案件展开了全方位的调查。

　　佟树广/文

　　疯狂盗牛案引起人大代表关注

　　2006年2月，安徽省临泉县公安局接到一起报案：该县谢集乡李老汉家的两头耕牛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盗贼的手法非常老到：从墙上挖洞入室，然后悄无声息地得手。李老汉家的大狼狗没能发挥其应有的看家护院作用， 就已经被盗贼用毒药送往了另外一个世界。

　　地处皖西北的临泉县，人口200万，是我国第一人口大县。耕牛是当地群众的命根子，李老汉也不例外。他本指望 等自家的牛生出小牛犊，便将牛犊卖出以养家糊口。盗贼的出现使他的希望顿时化为泡影，李老汉只能终日以泪洗面。

　　包括李老汉在内，临泉县东南部多个乡镇的众多养牛户，都受到了盗贼的“眷顾”。其中，谢集乡陈老村受害尤甚。 仅2006年4月，该村在一夜之间有3户农民的4头耕牛被盗。

　　据临泉警方介绍，自2005年年底到2006年7月，该县谢集、滑集、吕寨等多个乡镇盗窃耕牛案此起彼伏，犯 罪分子十分猖獗，有时一夜偷盗数家，有时连续偷盗几个村庄。一时间，公安机关接到的群众报案数量持续上升。据摸排走访 了解，盗贼在作案时，大多选择数人一组，携带撬棍、电筒、刀等作案工具，抵达选定村庄后，采取拨门、剪锁、挖洞入室等 手段实施盗窃。由于手法隐蔽，很难为群众发觉。一旦事情败露，这伙盗贼立即露出狰狞面目，对受害者痛下毒手。

　　临泉县吕寨镇小河沿村的一位花甲老汉对此深有体会。2006年1月份，盗贼来到老汉家挖洞偷盗耕牛时，他被惊 醒了，便立即放声高喊，不料一根木棍狠狠地击打在他的头部。醒来后，老汉发现耕牛不见了，自己则躺在了医院里。

　　滑集镇一位老汉在失去耕牛后，由于悲伤过度，原本虚弱的身体很快就垮了下来。时隔不久，他含恨撒手而去。弥留 之际，老人还不忘嘱托老伴，如果盗贼被抓获，一定要到坟头告诉他一声。

　　耕牛被盗案频发，案件又长期未破，当地一些群众渐渐地对公安机关产生了不信任感，其养牛积极性也被严重挫伤。

　　有关耕牛被盗案的各种信息快速流传，最终引起临泉县一些人大代表的关注。2006年阜阳市的“两会”期间，一 些临泉籍人大代表将耕牛被盗案写进了议案，吁请有关部门高度重视，加紧破案，还群众一个稳定的生产生活环境。

　　民众的怨言、上级部门的指示，一时间，临泉警方处在了风口浪尖上，备感压力。

　　风暴中的平静小村

　　其实，临泉警方很早就注意到了该县东南部数乡镇耕牛被盗抢现象。为此，县公安局专门成立了以副局长为组长的专 案组，抽调了大量精干警力，昼夜不停地展开破案工作：围绕案发地进行勘查走访，进行案件串并；对有劣迹的前科人员进行 摸排梳理；在重点部位昼夜死看硬守；在当地媒体上进行宣传，告诫群众加强防范。

　　然而，破案工作进展缓慢。这伙盗贼十分狡猾，常常趁着夜深人静时偷偷作案，得手后循着偏僻的乡间小道快速逃逸 。因此，尽管警方加强了围追堵截，却始终没能抓获盗贼。此外，不少群众因为害怕报复，在警方走访时欲言又止，致使警方 得到的有价值线索寥寥无几。

　　虽然困难重重，临泉警方却并未气馁，而是更加积极主动地展开工作。经过仔细研究分析，警方最终将该县谢集乡确 定为案发中心。因为由此向四周扩散半径20公里，是盗贼作案的主要区域。同时，有受害群众提供信息说，自家耕牛被盗后 ，他们曾经循着耕牛的蹄印追赶，发现被盗耕牛进入了谢集乡。这更加坚定了警方的判断。

　　就在警方围绕谢集乡所辖区域加紧侦破工作时，一个极为特殊的现象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在谢集乡，众多村庄均先后 发生了被盗现象，惟独该乡朱园行政村破寨自然村却极为罕见地在偷盗风暴中“独善其身”，始终不曾有盗贼进入。

　　破寨村缘何如此平静，其背后是否另有原因？警方经认真分析，认为盗贼极有可能是该村村民，由此形成了独特的“ 灯下黑”现象。当此之下，专案组民警决定在破寨村外围加紧调查，以期发现异常情况。

　　功夫不负有心人。线索终于浮出水面，破寨村村民李家龙进入了警方的视野。警方查明，李家龙有盗窃前科，系“两 劳”回归人员。有着4个孩子的李家龙，近年来一直没有外出务工，也没有额外的副业收入，但是家中相当富裕：不仅建起了 新房，家用电器一应俱全，而且安装了卫星接收天线。在偏僻的贫困村，李家龙的出手大方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据了解，平日 里，李家龙经常大鱼大肉地吃喝，而且常常带着上千元钱出入各种赌博场所，即使输了也显得满不在乎。更为重要的是，李家 龙从不养牛，可家中却不时出现耕牛，且经常更换，行迹十分可疑。

　　围绕李家龙，警方展开了进一步调查，发现其与叔叔李文武、吕寨镇洪庄村村民李形夫、滑集镇何楼村村民何家全等 人来往密切，经常聚集在一起。

　　与此同时，李文武也引起了警方的注意。据调查，身为朱园行政村党支部书记的李文武家境殷实。有着4个子女的他 平时出手阔绰，并且购置了一辆车。平日里，不少当地人来到李文武家聚赌，形成了偏僻小村独特的热闹景象。李文武自己养 牛，但他更重要的角色是牛贩子，经常收购耕牛卖到屠宰市场，从中渔利。

　　警方在长期的调查中发现，一到夜晚，李形夫、李家龙等人便与李文武联系密切，而且联系网络以李文武为中心。如 果哪一天的联系异常频繁，当天夜间必定要出现耕牛被盗案件。经过多次印证，这一规律屡试不爽。调查过程中，还有群众向 警方反映，曾经在耕牛失窃后，循着耕牛的蹄印找到了破寨自然村。该群众便通过嫁到破寨村的一个亲戚找到李文武问个究竟 。令该亲戚没有想到的是，李文武竟大大咧咧地告诉她，丢牛的事情不要再问了。由此开出的好处是，李文武答应今后在其他 方面对其加以“照顾”。

　　一个个可疑人物渐次浮出水面，警方在等待时机准备收网。然而就在这时，有信息表明，由于感觉风声很紧，李文武 等人将在近期“收手”不干，并且准备外出务工。

　　机会不等人，临泉警方决定立即展开行动。2006年7月3日中午，警方在临泉县城秘密抓获了李文武。2006 年7月4日凌晨1时，警方组织40多名警力，冒着倾盆大雨，兵分三路展开行动。当夜，李形夫、李家龙、何家全、何兴普 等11名犯罪嫌疑人落入法网。

　　较量才刚刚开始

　　一切才刚刚开始。对于临泉警方来说，犯罪嫌疑人的纷纷落网，并未让他们感觉到丝毫轻松。

　　要让这些有着较强反侦查能力的犯罪嫌疑人开口说话，的确非常困难。无论警方采取何种审讯手段，他们要么闭口不 言，要么矢口否认。

　　最初的“攻坚”对象是李家龙。面对这名狡猾的“两劳”回归人员，警方想尽了各种办法，最终从其妻子入手，方才 令其低头认罪。与此同时，对于情节较轻的犯罪嫌疑人李虎等人，警方更多的是晓以利害，告诫他们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 ，要主动交代，争取早日重新做人。

　　攻克李文武的工作显得格外艰难。面对警方，李文武始终表示，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没有干过违法犯罪的事情。然 而，当得知自己的两个孩子也相继落网后，李文武长叹一口气，最终供述了自己的罪行。

　　5天5夜的连续奋战，让办案民警疲惫不堪。然而，有付出才有回报。民警们由此获得的“成果”是：犯罪嫌疑人纷 纷交代，犯罪事实逐渐清晰。

　　接下来的查证工作也并不轻松，民警们丝毫不敢懈怠。由于作案数量多，一些犯罪嫌疑人对自己的犯罪事实只记得一 个大概。为了固定证据，民警们都要找到受害人加以印证。一次，一名犯罪嫌疑人供述，其在谢集乡偷盗了一户农民家的一只 羊。然而，由于其记忆方位有误，致使民警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才找到失主。

　　据临泉县公安局民警白祥辉介绍，在查证过程中，他们感受最多的不是疲惫，而是一种责任感。在滑集镇大王庄行政 村，当他们告诉那位郁郁而终的老人的家人，犯罪嫌疑人已经落网，老人的老伴当场就哭了。她说，我一定要到老头的坟前， 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让他死也瞑目。闻听此言，民警们唏嘘不已。

　　数个月的查证工作，在历经艰苦之后顺利结束。由此，一个涉案人员达30余人的特大盗窃、抢劫耕牛恶势力团伙犯 罪网络清晰成形。据介绍，该团伙涉嫌盗窃、抢劫、销赃和赌博。团伙主要犯罪嫌疑人李文武在家中公开设赌、吃喝玩乐，拉 拢同伙李形夫、何家全等人，在其侄子李家龙等人的协助下，选择在凌晨1时至3时，由李文武的儿子开车，将一伙人送到指 定地点，实施盗窃。得手后，盗抢的耕牛被牵到李文武家中，由其负责卖出。每次交易中，李文武以每头牛800元至120 0元的价格付给李形夫等人报酬，然后以2000多元的高价将牛卖出，从中牟取丰厚的利润。

　　村支书为何铤而走险

　　据了解，这个盗抢团伙组成人员之间的关系主要是兄弟、父子、叔侄、村邻或者狱友，因此联系十分紧密。平日里， 这伙人经常在李文武家中聚赌，在输钱的情况下，其中的一些人便向李文武借钱。为了偿付赌债，这伙人最终集结起来，铤而 走险，开始了盗抢生涯。得手后，他们要么吃喝玩乐，要么继续聚赌，将不义之财散得干干净净。

　　相比团伙内其他人，仅有小学文化的李文武，在当地可谓是“声名远播”。自22岁开始，李文武就担任村干部，并 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出任村支书。此外，李文武凭借着“门头高、辈分尊崇”，成为当地说一不二的人物。

　　在村民眼中，李文武出手阔绰。然而，面对笔者，李文武却大倒苦水。他说自己有4个子女，必须为每个孩子盖上新 房，好让他们成家。李文武称自己为此欠债不少，收购盗抢团伙的耕牛是不得已而为之。

　　然而，警方的介绍却与此大相径庭。据称，李文武早在2004年就在家中私设赌场。尽管警方多次出动，但由于对 方警惕性颇高，因此常常扑空。此外，李文武追求高消费生活，抽烟喝酒档次非常高。在临泉县城，李文武还有一个“相好” 。李文武给对方买了一套房子，并时常加以接济。凡此种种，都迫使李文武想办法弄钱，最终让其走上犯罪道路，并越陷越深 。

　　据警方介绍，在这个团伙中，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李文武及其哥哥都是牛贩子，由于给的价格不一样，团伙中的一 些人并不总是把牛卖给李文武，甚至有时还卖给其他出价更高的牛贩子。对此，李文武十分不满。据李形夫交代，李文武曾经 质问其为何不将牛卖给自己，并扬言，如果再不改过，就打死他。面对这种威压，李形夫只能从命。

　　其实，李形夫的角色十分可悲。家里有着20多亩地的他，本来完全可以通过诚实劳动养家糊口。然而不幸的是，他 染上了好赌的毛病，并进而走上了犯罪道路。每次偷来耕牛换到钱后，李形夫常常又在赌场上将钱输个精光。同时，他还喜欢 涉足娱乐场所，为此也花去了不少钱。其妻子曾经反复规劝，却始终未能奏效。无奈之下，妻子只得与其

离婚。落网后，李形 夫追悔莫及。他告诉笔者，自己也曾想过收手不干，但害怕李文武等人的威胁，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而今，他在看守所内思念 着77岁的老母亲，常常嚎啕大哭。

　　团伙中另一成员何家全走上犯罪道路后，妻子也曾多次劝阻。发现无力阻止之后，妻子不得已退而求其次，再三告诫 何家全，不要带坏了儿子。何家全听从了妻子的劝告，坚决不让儿子参与，然而，他却将女婿彭某带进了团伙。据警方提供的 一个有趣的事实是，何家全在偷盗时，凡是能带走的都坚决不放过。在女儿出嫁时，他还将偷来的一台彩电作为嫁妆送给女儿 。除了好赌之外，何家全的另一个嗜好是涉足娱乐场所，盗抢得手后常常要瞒着妻子到城里“享受”一番。

　　因为赌博、涉足娱乐场所，这些农民无心诚实劳动，最终铤而走险。在疯狂盗抢之后，不义之财又在赌场和娱乐场所 化归虚无。

　　目前，此案已侦查终结，将移交至检察机关，等待审查起诉。E